凛冬领主:从每日情报开始 第442节

  空气里带着苔藓的腥气和湿冷的雾霭,这种湿意比冬天干冷的寒风更难熬,像是专门往人的关节里钻。

  对旧北境贵族来说,这是依然是讨厌的季节。

  披风总是沾泥,鞋底总是打滑,稍微不注意,风湿就会缠上膝盖和脊背。

  艾琳娜夫人站在车阶上,习惯性地提起裙摆,明明台阶早被人擦得干干净净,她仍下意识地小心翼翼。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前方不远处,路易斯正抱着两岁的小女儿,另一只手牵着五岁的奥尔瑟斯,正低声安抚小家伙不要乱跑。

  艾米丽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牵着八岁的弟弟艾萨克,像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散步。

  希芙穿着贴身皮甲常服,走在偏后的位置,目光随意却习惯性地扫过四周,与路易斯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一家人一字排开,在泥泞的北境春天里显得格外温馨。

  岁月对艾琳娜夫人算得上宽容。

  她的鬓角添了几缕银丝,却没有显出太多疲态。

  只是北境的风霜让她总是比别人多想一步,不管是泥水,还是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那座城堡。

  那是一座她跟着见证了四年多的城堡。

  从最初路易斯摊在桌上的那几张草图,说到时候一起到城堡里住,反正建得大。

  到第一块寒铁梁立在泥水中,再到今天,所有脚手架拆干净,主堡完整地立在眼前。

  建成用了四年零三个月。

  这期间,赤潮从一块新兴领地,变成了整个北境绕不开的名字。

  而这座城,也从一堆别人眼里的玩票工程,变成了北境最大的奇观建筑。

  韦尔主动上去开关门,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一扳,齿轮咬合的声音立刻在门楼里滚动开来。

  咔哒,咔哒,咔哒……

  那声响沉重,却并不刺耳,更像是一头沉睡巨兽缓缓翻身。

  厚达半米的双层城门在齿轮和链条的牵引下合拢。

  外层是寒铁,内层夹着软木和隔热板,整扇门像一块黑色的墙,关上后将外界的风和潮气全部挡在了另一边。

  最后一线光被门缝吞没的瞬间,外头的喧闹便像被人割断了。

  世界安静下来。

  只剩下脚下极轻的回声,和墙体深处某处管道里,水流缓缓通过的低语。

  艾琳娜下意识地放松了手指,进门前她还紧紧捏着裙摆,生怕不小心沾了泥。此刻,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黑曜石铺成的地面一尘不染,没有泥点,没有积水,甚至没有暮春常见的返潮痕迹。

  地面微微发暖,隔着鞋底也能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舒适。

  “地热管道全天运转,用的是地底浅层热脉做循环,”走在前面的麦克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只要热脉不枯,整个城都是暖的。”走在前面的麦克介绍道。

  这位工匠署署长、这座城的总设计师此刻背挺得笔直,仿佛不是在走路,而是带着一整座城去领主面前交卷。

  他明明已经在赤潮,甚至是整个北境,都位居高位,可在这一刻,神情里仍有掩不住的紧张与兴奋。

  “大人、夫人,这边请。”

  麦克抢先一步走在前面引路,步伐轻快得像个准备拿奖的小学生。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把注意力从地面挪开。

  嗅觉先恢复了。

  门外那股黏腻的土腥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干燥温暖的空气,带着一点松木熏香和茶叶的清气。

  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不是走进了北境主堡,而是走进了南方某座气候温和的小城。

  艾琳娜望着路易斯的背影,心情微妙得很。

  她想起六年前第一次来到赤潮时的那些夜晚。

  那时的她守寡不久,抱着年幼的艾萨克,在赤潮陌生的土楼城堡里整夜睡不安稳。

  她怕这个被家族丢来北境的弃子会翻脸,怕他借庇护之名,将埃德蒙遗族吞进肚里,怕她这个公爵遗孀只是一块可随时牺牲的筹码。

  那时她处处防备,观察他每一场会议、每一个决定,生怕一个判断错了就再无回头路。

  可如今路易斯靠着自己的实际行动,将那些旧日的恐惧与戒心早已沉到心底。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深夜惊醒过。

  艾萨克兴冲冲地同她说:“姐夫今天又教了我什么。

  接着转过一行人一路往前,城堡原本应该是阴暗的内廊拐角,视野豁然开朗。

  一整面外墙被彻底打通,从地面一路延伸到穹顶的透明面板亮得刺眼。

  艾琳娜刚转过拐角时,脚步明显顿住了半秒。

  这不是她认知里的北境建筑,而像是走上了悬空的天桥。

  脚下明明有地面,但心里却隐隐泛起一种站在半空的错觉。

  “这是……”艾琳娜轻声吸了口气。

  从这道长廊望出去,整个赤潮城在脚下铺开,远至雪线,近到街道的灯火,全都毫无遮挡地落进眼里。

  风被隔绝在外,只有光线安静地贴在玻璃上,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听到艾琳娜的话语,麦克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像被点燃般兴奋:“夫人,这……这是今年玻璃工坊的最高成就!”

  他说话都带着颤音,“按照旧式城堡的规矩,这里本该是射击孔和垛口,我们给他做了这种样子,保证全世界没有一座城堡能够做到。”

  艾琳娜仍盯着那面巨大的玻璃,眼神里写着震惊两个字。她很少这么失态,但这画面足够让人忘了言语。

  “防护怎么办?”她终于问出口。

  这问题并不是挑刺,而是一个多年在北境风雪与战火里过日子的贵族本能。

  麦克像被问到最拿手的题目,胸腔都挺起来:“三层结构!最外层是寒铁支撑,让雪兽撞上也裂不开。

  中层是新炼的水晶混材,能挡弩箭,最里层才是我们赤潮自己的玻璃,防结霜、抗震动、还不怕温差。

  夫人,您也不必担心这里是内塔。真正的防御在外环那些寒铁塔楼上,可是有全北境最好的防御措施……”

  他说得越多,声音越亮,像是恨不得把这几年所有憋着的自豪一次说完。

  艾琳娜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底那份惊讶这才缓缓落稳。

  而路易斯没有插话,只是站在麦克身后,带着随意和温和,任由麦克说个没完。

  玻璃前正有两个小小的身影。

  奥尔瑟斯和艾萨克。

  五岁的奥尔瑟斯正努力踮起脚,在玻璃上哈气。

  八岁的艾萨克伸长了胳膊,试图画出比他更大的一个圆圈。

  他们的指尖在玻璃上划过弧线,留下短暂的雾痕,很快又被温度抹平。

  艾萨克画完,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路易斯。

  那眼神里没有害怕,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只有一点纯粹的期待,像是在等一个评价:“我画得还行吗?”

  路易斯没有训斥他们“别弄脏”,也没有摆出长辈的严厉。

  他随手接过希芙递来的幼女,将两岁的小姑娘单手抱在怀里,自己走到玻璃前。

  孩子刚刚的雾气还没完全散,他抬手取出手帕,先轻轻擦掉了沾在艾萨克鼻尖上的一点水汽,又顺着动作把玻璃上的手印一并擦掉。

  动作很随意,像顺手收拾自家桌子一样。

  “别挤着看,小心撞到头。”他只是这么提醒了一句。

  艾萨克吐了吐舌头,乖乖往后退半步。

  短暂插曲过后,众人接着参观内厅时,麦克终于逮到机会,拉着众人去了主卧前的洗漱室。

  “大人,这里还有一处小巧思。”他忍不住开口,又看了看路易斯的脸色。

  路易斯失笑,伸手揉了揉额角:“今天不是工匠大会。简单说两句就好。”

  麦克这才放松一点,走到那扇暗色木门旁,推开。

  里面是宽敞的洗漱间,墙面用了浅色石板,地面依旧是暖的。

  他走到墙角,握住那只造型精致的黄铜把手,轻轻一拧。

  “嗡——”

  伴随着极轻微的震动,一股冒着热气的清水从龙头里喷涌而出,落在石盆里,溅起一圈细小的水花。

  蒸汽在室内缓缓升腾开来,带着令人放松的暖意。

  “利用地下的地热换层加热地下水,再通过压力阀泵上来。”麦克控制着自己别讲得太兴奋,“大人,全天二十四小时,随开随有。”

  艾琳娜走上前,将手伸进水流里。

  水温恰到好处,不烫不凉,像刚晒过一整天的石板,在北境这几乎是一种奢侈。

  她忍不住想起霜戟城的老城堡。

  哪怕翻修过,每逢这个季节,墙角总会起一圈霉斑,清洗用水要仆人一桶一桶提上来,方才端到手里,还没捂热,就已经凉透。

  而现在轻轻一拧,一整座城的地下都在为这一缕水流运转。

  接着一行人顺着旋梯一路向上,来到主堡最高层。

  侍女们早已等在门口,房内点着柔和的灯光,长桌上摆着刚出炉的点心与温热的浆果茶。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甜味,让人一进门就把一天的疲惫卸下大半。

  奥尔瑟斯已经困得直揉眼睛,被希芙抱在怀里,艾米丽坐在软榻上,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倒是真有些饿了的样子。

  路易斯将怀里的小女儿放到软垫上,让侍女照看,又给众人各自递了热茶。

  孩子们围着点心盘叽叽喳喳,一副久违放松的模样。

  只有艾萨克没加入热闹。

  他站在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脚下灯火交错的街道和不断驶动的马车车队,小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属于上位者的优越感。

  路易斯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艾萨克。”

  “嗯?”

  “你觉得这面墙怎么样?”

  艾萨克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碰了碰玻璃,又立刻收回:“它很硬,很透明,也……应该很贵。”

  路易斯笑了一声:“很多领主喜欢把自己关在厚厚的石墙里。那样安全,看不见外面,也听不见。”

  他伸手点了点脚边的地毯,又指向玻璃外那一片灯火。

  “石墙能挡住刺客,也能挡住饥饿的人。里面的人看不见外头的冷,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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