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言以对。
约恩的声音愈发坚定:“路易斯大人的每一个决策,都比我们任何人都清醒。
霜戟城重建、打通南方商路、发展冬季粮仓、统一北境治安、消灭阿克曼三军团……哪一次,不是最正确的?”
待到约恩说完,所有北境老贵族的目光,几乎在同一瞬间,集中到了艾贝特伯爵身上。
这个沉默的老人是整个北境的秤砣,埃德蒙公爵的左膀右臂,老北境的象征。
只要他不点头,这个联盟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成立。
艾贝特缓缓放下酒杯,拐杖轻触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那双历经风雪的眼睛抬起,锋锐得像能看穿人心:“路易斯大人,我们敬畏您的武力,也感激您铲除了阿克曼。”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北境特有的倔强:“但是,北境的传统,是各家自扫门前雪。您把我们捆在一起……怕是不仅仅为了防守吧?”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那就是挑衅。但从艾贝特口中说出,却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确认。
其他贵族屏住了呼吸,等待路易斯的回答。
路易斯笑了。
他缓步走向墙壁一侧,手背轻轻一敲桌面。
布拉德利立刻会意,拉下了那幅沉重的天鹅绒幕布。
幕布落下的瞬间,大贵族们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
映入眼帘是一张铺满整面墙的帝国战略全境图。
路易斯拿起指挥棒,“啪”地一声点在了灰石要塞以南的大片区域。
“伯爵问得好。”路易斯转过身,那一瞬间的眼神里仿佛燃着无法压抑的火焰。
“如果只是为了守住这一亩三分地,我确实不需要这么做。”
他抬手,缓缓扫过地图,声音低沉而强势:“但摄政王死了,帝国乱了。那扇锁了北境几百年的大门,灰石要塞,已经被我轰开了。”
他忽然俯身,靠近桌边,语气变得像火焰一样炽热:“诸位,难道你们想在这鬼地方的冰天雪地里缩一辈子吗?
难道你们不想去南方的暖风里,抢几座葡萄庄园?不想占几个不冻港口?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长大,而不是在暴风雪里冻死?”
这些话很是大逆不道,是不可能跟北境所有的贵族说的,但路易斯很肯定在这密室内没人会把这里的言语传出去。
而这些话语如同闪电,狠狠劈在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
艾贝特伯爵那双浑浊的老眼,突然亮得惊人,喃喃道:“埃德蒙公爵在世时……我们也想过南下。
但是埃德蒙公爵太……高尚了。他死守守护者的誓言,不愿卷入帝国内斗。而且那时候,灰石要塞还挡在那里,那是天险。”
艾贝特缓缓站起,整个人像是被重新点燃的火炬。
他猛地举起酒杯:“艾贝特家族在南方的贸易线,被卡了二十年脖子!我受够了看南方佬的脸色!”
酒杯举得更高,他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战略室:“如果您的目标是南方,那么艾贝特家族的骑士,愿为前驱!!”
这一刻,房间里的空气都在颤动。
随着领头的艾贝特倒向路易斯,剩下的贵族们心中那点被夺权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南方肥沃土地、对暖风、对财富与荣耀的无限渴望。
兴奋的议论声顿时在室内炸开:
“南方的葡萄酒一年能卖多少?”
“不冻港……那是梦寐以求的宝地!”
“若能南下,哪怕死在路上也值了!”
路易斯举手示意,众人的喧闹渐渐平息。
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却充满足以让人安心的力量:“战争不是儿戏,南下需要时机。若你们信任我,那么我会带领北境,在最恰当的时刻出手。”
这句话像定海神针,让所有躁动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从路易斯崛起以来无论是对母巢、对蛮族、对军团,没有一场战役、一次决策是失败的。
他擅长等待最完美的时机,同时又擅长在时机到来时,一击入魂。
敲定细节,众人水晶杯举起:
“为了北境!”
“为了新的未来!”
“为了南方的酒庄!”
杯盏碰撞声在密室中此起彼伏,清脆悦耳,仿佛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就在这一刻,北境的战争机器,在路易斯的手下开始运转了,而与此同时,南方正在经历一场巨大混乱。
第404章 摄政王之死?
书房暖得像初春,壁炉里的火烧得极旺,把整间屋子都烘得舒适。
可窗外却是暴雨倾盆,雷声不断,仿佛整个帝都都浸在黑暗里。
四皇子莱茵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托着那盆名贵而娇气的花草,一手拿着银剪。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与剪刀的轻响交织,却全都无法扰动他半分。
他修剪枝叶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每一刀都像带着耐心,也带着漠然。
财务大臣贝利尔站在旁边,那份厚重的财政报告被他攥得微微弯曲。
他清了清喉咙,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急迫:“殿下,刚刚第二十二军团长派亲信送来密信……他说,他愿意臣服于您。”
莱茵“嗯”了一声,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抬起花枝,剪掉了一片泛黄的叶子,淡淡一笑:“二皇子最器重的铁卫……也不过如此。”
他用指尖弹了弹那片枯叶,看着它落在银盘中。
“忠诚?”他轻声道,“呵,和这片叶子一样脆。”
贝利尔顺势弯下身,像是附和,又像是讨好:“那军团长一开始还想拔剑砍我们的使者。可他家族的仓库连明春的马草都没了。
我们替他侄子抹掉走私罪,又补发了三个月的军饷……他跪得比谁都快。这群武官从来如此。”
莱茵失笑,像是听见了某种理所当然的事实。
他继续修剪着花草:“二哥一直觉得,只要和骑士们出生入死,他们就会像传说里那样忠诚。但他从未明白……”
剪刀再次轻响。
“当荣耀换不来实物时,骑士还不如马棚里一个伺候马草的仆人忠诚。”
说完,他终于放下剪刀,拈起桌上的蘸金羽笔。
他走到墙前那幅帝国大地图前,将第二十一与第十八军团的旗帜,用他象征自身权柄的徽色轻轻覆盖。
“殿下。”贝利尔放低声音,“还有五个军团在摇摆。若他们继续等下去……全帝国的武官,都在看您下一步的态度。”
莱茵停笔,回头看他。
那眼神不像年轻的皇子,更像是在审视棋盘的老狐狸。
“态度?”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的态度从来都很简单,要看他们自己的态度。”
他重新走回书桌前,抬手抓起那片被剪下的枯叶,轻轻一搓:“告诉他们……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枯叶在他掌心化成了碎粉,灰色的碎屑从指缝间落下,像一阵被抛洒的旧灰。
雷声在窗外炸开,仿佛替他说完没说出的那句话。
莱茵看着掌心的灰屑,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那份从容并非源自年轻皇子的莽撞,而是来自他此刻真正拥有的底气,那些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武官,早已被他一步步收买。
而二皇子麾下的数个核心军团,也在饥荒与断供的压力下,倒向了他近一半。
那些人过去喊忠诚,喊得比风还响,可只要军饷按时发、家底有人替他们撑,所谓的“忠心”立刻就换了对象。
如今,他掌握的军势已远超帝国任何一支派系。
他不缺骑士,也不缺愿意为他卖命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名侍卫推门而入,脚步刚踏进书房,发现贝利尔也在,他微微一顿,像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回去。
莱茵抬眼,看穿了他的犹豫:“皇宫那边的消息?”
侍卫点头。
“说吧。”莱茵的语气温和得像在询问天气,“贝利尔是自己人。”
贝利尔闻言怔了下,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脸上浮出几分真切的感动。
侍卫这才挺直身子汇报道:“殿下……皇宫传来消息,说摄政王恐怕撑不了两日。”
话音落下,暴雨正好砸在窗上,发出沉重的一声脆响。
莱茵低头,轻轻笑了出来,像实在忍不住,又像在嘲讽命运的安排:“啊……终于要到这一步了。”
贝利尔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只能小心维持着沉默。
莱茵却已经转过身,看向侍卫:“去告诉管家,我今晚要办一场舞会。把八大家族的代表,全都请来,再把帝国的高官也请来。”
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小事:“谁来了,谁没来,都记下来。”
侍卫领命,正欲退下,却又听到莱茵的补充:“哦,对了……记得请二哥,还有五弟,一起过来参加。”
那语气礼貌温和。
…………
暴雨拍击着皇宫的屋檐,声势仿佛要把整座帝都撕裂。
雷鸣在天穹深处翻滚,映得寝宫外的金纹石柱一闪一灭。
摄政王阿伦斯的寝宫内,烛火在湿冷的空气中摇曳,火光被风缝挤得细长,映照着一室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腐败气味,那是将死之人身上散发的味道。
阿伦斯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躯如今已几乎只剩下皮包骨。
而他在剧痛的折磨之中短暂醒了一瞬,目光艰难地移动,指向寝宫门口。
阴影中,一位老人静静走出。
是内务总管林泽,这位为三任皇帝服务、据传已活过两个世纪的枢密之首。
他依旧佝偻,却稳若老树。
阿伦斯的嘴唇颤动,声音破碎成寒风般的气息:“都退下……”
医官们面色发白,如同被赦免般匆匆退出。
沉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震动在寝宫深处回响。
最终偌大的房间只剩两人,垂死的摄政王,以及那个始终站在皇权最深阴影中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