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安刚走近,小门里就晃出来两个叼着烟卷的年轻人,都二十出头的样子。
两人穿着沾满油污的蓝布褂子,吊儿郎当的,斜着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王建安,随后语气蛮横的喊道:“喂!干啥子的?
不晓得这是啥子地方?滚远点!”
王建安停下脚步:“我找周老幺。”
其中一个高个子,颧骨突出的青年闻言,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眼神变得愈发不善:“你哪个旮旯冒出来的?找我们幺哥干啥子?”
王建安直接报上了名字:“李家沟,王建安。”
那两个年轻人脸色猛地一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瞬间涌起凶狠之色。
高个子把嘴里的烟头狠狠吐在地上,用脚使劲碾灭,骂道:“妈的!你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王建安?
胆子够肥的啊!还敢找到这儿来送死?”
说着就往前逼近了一步,捏紧了拳头。
另一个矮胖些,满脸横肉的家伙也狞笑着围了上来,掰着手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嘿!真是阎王爷桌上抓供果——自己找死!
幺哥正满世界想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王建安面不改色,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怎么,周老幺就是这么待客的?连门都不让进?”
“客?我呸!”高个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算个鸡巴毛客!找揍是吧?”
正在这时,院里传来一个粗哑暴躁的声音:“吵他妈啥呢吵?都不用干活了?皮痒了是吧!”
随着话音,一个矮壮敦实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背着手走了出来。
这人约莫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但骨架粗大,显得很壮实,穿着一件旧的黑色皮夹克,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毛衣领子。
脸上泛着油光,一双三角眼透着凶悍和烦躁,嘴角向下撇着,一看就不是善茬。
正是周老幺。
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王建安,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随即眯起了眼睛,脸上堆起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拖长了声音:“哟——!我当是哪个不开眼的在门口嚷嚷呢,原来是王、老、板大驾光临啊?
真是稀客!稀客啊!
怎么着,跑到我这小破庙里来,有何贵干啊?”
王建安和周老幺之前并未直接照过面,但王建安作为高龙乡的致富带头人,照片上过君镇的宣传栏,消息也登过县里的报纸。
保镇和君镇相邻,周老幺认得他,并不奇怪。
王建安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周老板,明人不说暗话。
我来就是想当面问问你,我们合作社送货的张老四,是不是你指使人打的?
我们的货,是不是你派人砸的?
我们李家沟通往外边的路,是不是你连夜派人去挖断的?”
第151章 抓捕
周老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嗤笑一声,晃晃悠悠地走到王建安面前,几乎是指着王建安的鼻子:
“是老子干的又怎么样?不是老子干的又怎么样?
王建安,老子告诉你,在保镇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你算个啥子东西?
一个泥腿子刚蹦跶起来几天,就敢不知死活地把手伸到老子的地盘上来?
活腻歪了吧?!”
王建安毫不退缩:“周老幺,你好大的威风,现在早不是旧社会了,讲究的是法律!
你这么无法无天,横行霸道,就不怕上面来人查你?
就不怕王法治你?”
“查我?王法?哈哈哈!”周老幺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发出一阵夸张的狂笑,旁边那两个手下也立刻跟着谄媚地轰笑起来。
“在这保镇,哪个敢查我?哪个能查我?老子就是天!老子就是王法!”
他猛地收住笑声,凑近王建安,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建安脸上:“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学着别人出来争地盘?
跟我斗,你他妈还嫩了点!
老子出来混社会,动刀子见血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穿开裆裤和泥巴玩呢!
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滚蛋,夹着尾巴滚回你的李家沟去!
再让老子在保镇地界上看见你,信不信老子真把你两条腿打断,让你爬着回去!”
周老幺的反应,完全在王建安的预料之中:嚣张、狂妄、不可一世。
而且,从他的话语和神态里,王建安进一步确认,周老幺似乎并不知道县里调查组即将到来的事情。
他之前的种种行为,包括挖路,更像是一种惯用的威慑和报复手段,并非针对举报的特定反应。
这让王建安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更加安定下来。
他今天来的首要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王建安故意装出又气愤又有些害怕的样子,身体往后微微缩了一下。
但他嘴上却不肯服软,声音提高了些,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周老幺!你……你别太得意!
县里……县里肯定会派人来管你的,你等着!”
“让他们来啊,老子等着,看能把老子怎么样!”周老幺极度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随后像驱赶苍蝇一样厌恶地挥着手:“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远点,看见你这副怂样就他妈晦气,别脏了老子的地方!”
王建安知道火候已经到了,不能再恋战。
他狠狠地瞪了周老幺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然后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开。
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屠宰场那片令人窒息的范围,直到拐过一个街角,王建安才稍微放缓脚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然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凉飕飕地贴在衣服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帮二流子时,王建安还是不免的心悸。
他不敢耽搁,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军铁皮哨子,然后用尽全力吹响了哨子。
“咻——!咻——!咻——!”
三声尖锐的哨音,骤然盖过了保镇菜市场嘈杂的声音,远远地传了下去。
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诧异地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吹完哨子,王建安就听到身后屠宰场方向传来了周老幺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妈的!刚才那是啥JB动静?是哨子声?!
是不是刚才那姓王的小子搞的鬼?
他妈的肯定有诈!
追!都给老子追!别让那小子跑了!抓住他!”
闻言王建安立刻把哨子塞回怀里,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镇子外面,通往县城方向的那条公路拼命跑去!
王建安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沿着土路奋力奔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土路两边是深青色的油菜,矮矮的,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
眼看就要跑出保镇地界,踏上那条相对平整一些的县级公路。
突然从旁边一条狭窄的田间岔路上,猛地冲出一辆破旧的拖拉机,一下子猛地打横,死死堵在了公路路口,差点就撞上收不住脚的王建安!
拖拉机还没完全停稳,车上就跳下来五个人。
除了周老幺和刚才在屠宰场门口的那两个手下,又多了两个一脸凶相,体格粗壮的陌生汉子。
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根粗短的木棍,另一个则抓着一把铁锹,锹把子油光发亮,一看就是经常被握在手里。
五个人面色狰狞,一下子就把王建安围在了中间,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高个子手下喘着粗气,指着王建安的鼻子就骂:“妈的!跑啊!你他妈再给老子跑一个试试!
幺哥果然没猜错,你小子就是他妈的有鬼!
刚才吹那破哨子是他妈啥意思?
给谁发信号呢?
说!”
王建安心里猛地一紧,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打湿了。
他没想到周老幺的反应这么快,而且还抄这种田间小路到前面来堵截自己!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暗暗观察着逃跑的路线和时机,一边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们还敢拦路行凶不成?”
“行凶?老子今天还就行凶了,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开眼的!”
那个高个子手下狞笑一声,根本不废话,抡起手里的木棍就朝着王建安的肩膀狠狠砸过来。
王建安早有防备,一直紧绷着神经,见状猛地向旁边一闪身。
木棍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肩膀边缘砸了下去,落空了。
王建安趁机用尽全力,朝着公路两端可能来车的方向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啊!!!打人啦!!!周老幺的人拦路打人啦!!!有没有人管啊!!!”
他这一喊,瞬间彻底激怒了周老幺一伙人。
周老幺气得跳脚大骂:“狗日的,还敢喊,揍他!往死里揍!”
另外四个人也红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起扑了上来。
棍棒和拳头劈头盖脸地朝着王建安招呼过来。
王建安拼尽全力格挡,躲闪,但对方人多,又拿着家伙,他身上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
胳膊上被棍子扫到,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青紫了。
后背也挨了一拳,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他一边艰难地躲闪着,一边继续朝着大路方向高声呼救,心里焦急地计算着时间:调查组,快点啊!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从保镇街口的方向,张春城领着埋伏的那五个小伙子,正奋力地朝这边跑来!
他们显然听到了哨声和这边的动静。
王建安心里一急,生怕他们此刻冲过来会和周老幺的人发生正面冲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他立刻更加卖力地朝着与保镇相反的县城方向边躲边跑。
希望能把周老幺这伙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引着他们离开路口,从而避免张春城和他们短兵相接。
“嘀嘀——嘀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清晰而急促的汽车喇叭声,而且听声音,不止一辆。
王建安心中猛地一喜,几乎要欢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