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卵箱和行李箱差不多大,特殊塑料材质,深埋在地下三十米的暗河里。
数量多的吓人,总共二十只虫卵箱,其中十只箱子里几乎空了,剩下十只箱子还是满的,所有箱盖上都有机械定时器,按时开启,像定时炸弹般一波波释放虫卵。
虫卵箱结构类似于人造蜂箱,内置一层层的卵板,卵板上的洞眼只有针尖大小。
成千上万的小卵会从洞眼里冒出,顺着水流前往远处的地下水系,被农田里的灌溉管道吸上去,随着每天早晨的浇水,均匀喷洒到田里。
虫卵极为细小,因此灌溉管道里的防沙网过滤不了,肉眼也极难发现。
凌奕奕带人在另外两处农田里仔细探查,在农作物的根部发现了刚刚孵化出的细小粟沙蚤幼虫,几乎像是能移动的小沙粒。
可以想见之前两波虫潮的完整流程:
大量虫卵随水喷出,在泥土里孵化,幼虫啃食农作物根部和菜叶悄悄长大,由于畏光性,它们会死死趴在叶片背面,无人机从空中掠过时根本看不到虫子踪影,直到某天浇水时虫群受惊,才像链式反应一样一窝蜂地跳起来。
凌奕奕、夏万三和蒲松春分散开,坐飞机前往各国农田,排查有无即将爆发的粟沙蚤虫灾。
陶布团队则继续紧急寻找各类灭虫驱虫剂,宋河团队忙着做基因测序,找到有价值的基因便通消息,两边齐心协力向高效灭虫剂发起冲刺。
与此同时,网上开始有消息流出。
先是某论坛上,有人匿名放出消息:
【乘黄绿洲公司大家还记得吧?在北非种地炒作很凶那个公司,现在真要黄了!】
【前些天中东几个大财团去考察北非农田,本来打算去看看就签订单来着,结果什么订单都没签就回来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是考察农田时遇到虫灾,铺天盖地的虫子,把实验田都啃干净了,蝗虫过境一样】
【据说乘黄绿洲公司在忙着压消息,尽量把这事儿捂着不放出来,但纸包不住火,马上就到新一轮收割季了,大家可以等着看乘黄的数据,绝对是减产歉收】
起初没人注意,但很快各种各样的帖子冒出来,有匿名的,有不匿名的,但都在花式爆料:
【大家去搜新闻,中东财团去考察乘黄绿洲公司实验田的新闻,出发的时候大肆宣扬发了新闻的,但之后突然没消息了,也没说考察圆满结束,也没说签订订单,听说是因为北非农田的情况很差劲,合作破裂了!】
【匿了,我本人就是乘黄绿洲的员工,虫灾确有其事,很多农作物今年会颗粒无收,减产非常夸张,总体减产大概在80%左右,也就是说只剩20%的产量,彻底亏本了,我同事们这两天都在讨论换工作,这公司肯定要凉了】
【看我IP,我就在北非工作,乘黄绿洲公司的田里夜夜冒火光,据说是在烧田除虫,虫子已经多到必须得烧庄稼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问题的严重程度,放几张天边被火光映红的照片,大家自行感受一下】
【颗粒无收,我就给大家四个字,颗粒无收,乘黄绿洲公司今年内必凉】
爆料越来越多,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有人说减产一半,有人说减产八成,还有极端的说颗粒无收。
相关话题的热度快速被炒起来了,毕竟乘黄自带流量,而且北非农田也曾是国际热点新闻。
起初,力挺乘黄绿洲公司的网友还是占大多数:
“笑了,匿名爆料,懂得都懂。”
“难绷,上个月乘黄绿洲公司还给当地人卖了一大堆蔬菜,这个月居然有人造谣说颗粒无收,咱们造谣也挑个有脑子的造好吗?”
“虫灾?还烧田?笑死了一点农业知识不懂呗?北非那地方怎么虫灾?沙子里嗖嗖往外飞虫子吗?就算菜里生虫了,难道不会打药吗?非得放火烧?”
“是不是哪家公司想去北非包地了啊,来抹黑来了?”
但很快,冷嘲热讽的评论逐渐增多,稳稳占据各帖子的高赞位置,舆论大势逆转!
“沙改土农田不是不行,前提得找原先是绿地,后来变沙漠的地方,种农作物才能长期存活。去包撒哈拉沙漠纯属脑瘫行为,那一带自古就是沙丘,想逆天而行绝对不可能!我自然环境学硕士在读,抬杠的先亮学历,懒得和文盲废话!”
“同意,沙改土是天方夜谭,短时间种种菜骗骗文盲也就罢了,长期耕种绝无可能,该到乘黄绿洲公司现原形的时候了,对吹牛逼的公司没一点好感,倒闭了正好!”
“乘黄绿洲公司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不好好做药跑去种地,赔钱活该!”
“前段时间不少人吹这公司是什么科技领头羊,什么冉冉升起的农业巨头,看到这种水军吹牛逼我就头疼,现在终于都不叫了,哈哈哈,接着叫啊?”
“看股市就懂了,跟乘黄绿洲公司有合作的几家公司股都在暴跌,资本市场的消息是最灵最准的。”
热度越来越高,终于上了热搜!
排名只在热搜榜末尾,但对于乘黄绿洲公司这种年轻的初创公司来说,已经是汹涌无比的负面舆论!
但,尽管网上嘲讽声一片,乘黄绿洲公司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保持沉默。
……
实验室。
一份份样本罐排列在桌上,总共四百余罐,壮观无比。
每份样本罐里都有三五只粟沙蚤,罐底一丁点液体残留。
罐身贴着标签,总共两行字,上面一行是农药名称,下面一行则是死亡时间。
市面上畅销的滞销的农药都找来了,曾经用作农药的化学品也配了,挨个用活着的粟沙蚤做实验,不同成分像鸡尾酒一样掺在一起,统计每种混合农药的效果。
做完实验,宋河郁闷了,长吁短叹地坐在一旁。
“恶心,太恶心了。”娄景辉也坐在旁边,愤恨道,“健康点的农药都不管用,管用的全是毒性大的禁售农药!”
“放虫子的人确实是奔着毁田来的,这玩意肯定设计了很久。”宋河道,“咱们要么放任虫子把农作物吃光,要么打烈性毒药灭虫,但剧毒农药打下去,出口农残这一关就过不了,最后就滞销了。”
“要我说,只能丢卒保车。”娄景辉道。
“怎么个丢卒保车法?”宋河扭头。
“来源已经可以掐断了,虫卵箱都已经缴获了,不会再有新的大规模虫卵。”娄景辉道,“田里剩下的虫子,赶一赶,再烧田集中清剿,把损失压到最小。”
“废话,这还用你说?”宋河扶额,“眼下也只能这么干了,打剧毒农药肯定不行,放任虫子发展也不行,烧田减产就减产吧,以后盯住水源别重演就好。”
话音刚落,远处的试验台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两人抬头望去,是范桃,她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脸色苍白。
短暂的呆滞后,她回头朝着宋河挥手,焦急无比。
“怎么了?”宋河起身。
“老大,这虫子好像还有后手!”范桃说。
“后手?”宋河感觉莫名其妙,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还能有什么后手?你是说它们下卵很多?那无所谓啊,直接杀虫的农药太毒,但杀卵的药很好配。”
第818章 粟沙蚤只是轰炸机
“不是,我测了粟沙蚤的粪便尿液,就是留在样本罐壁上那种油绿汁液,发现里面含大量放线菌!”范桃往旁边一站,把显微镜让出来。
宋河脸色一肃,趴到显微镜前观察。
视野里先是绿油油的植物细胞,大部分细胞破裂,汁水横流,像成堆的烂果子。
稍微移动玻片,很快看到了放线菌,数量相当之多,形成了颇有规模的菌落,缭乱的菌丝彼此纠缠,一些球状的菌体混杂在菌丝里。
景象相当诡异,恍如几十颗发丝纤长的脑袋堆在一起,每颗脑袋都还是活的,蠕动不止,用头发扎入周围的植物细胞,不停吸收养分。
“确实是放线菌。”宋河继续移动视野,倒吸凉气,“还真他妈挺多!”
大团大团的放线菌不断在视野中出现,偶尔能看到一些杂菌,准确说是杂菌的尸体,都已被成团的放线菌围剿至死,化作食物。
在玻片范围内,这些放线菌是无敌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贪婪地吞噬一切微生物的养料,尤其是猛吃植物细胞。
“不是巧合,是普遍有?”宋河扭头。
“对,这种放线菌到处都是!”范桃道,“我先测了不同样本罐里的粟沙蚤粪便,发现所有粪便里都是这种放线菌,然后我又捉了一死一活两只粟沙蚤,解剖后取体内器官,也爬满放线菌。”
“我看看。”宋河道。
范桃马上把另一幅显微镜推过来。
宋河俯身观看,样本明显是粟沙蚤的消化道。
在这里放线菌的数量竟然更多,密密麻麻的球形菌体分出无数细长菌丝,在视野里重叠起来,一层铺一层,犹如古代大战后堆积如山的人头。
整个消化道里全是放线菌,数不胜数的景象简直令人迷惑,不知道是消化道里寄生了放线菌,还是放线菌群织出了一个消化道巢穴。
“应该是某种共生。”宋河分析,“粟沙蚤的消化能力可能很薄弱,需要共生的菌类帮忙分解食物,就像人肠道里的菌群一样。”
“粟沙蚤应该需要放线菌,但是放线菌不完全需要粟沙蚤。”范桃又搬了一架显微镜过来。
宋河再次观看,这次是叶片样本,珍珠粟的底部叶子。
叶片上杂菌众多,散布在碧绿细胞的大地上,像一群野生动物在草原上游荡。
但……能看到成堆的放线菌,狼群般聚集在叶片某处,向四周伸出菌丝,凶暴地戳破大片植物细胞,在植物细胞破裂后的尸水里贪婪狂饮,最后向远方甩出数百颗孢子!
很显然,这些放线菌可以直接寄生在植物身上!
宋河错愕片刻,头皮发麻。
“怎么了?”娄景辉过来,见老大神态不对。
“粟沙蚤原来是轰炸机啊!”宋河脸色难看。
“轰炸机?”娄景辉不解,“什么意思?”
“你看看,放线菌。”宋河把显微镜让给他,“粟沙蚤的消化道里全是放线菌,两者是共生关系,粟沙蚤吃进嘴里的农作物,源源不断提供给放线菌,放线菌负责快速分解农作物的养分,一部分养料给粟沙蚤,一部分用于自己繁殖。”
“接着,粟沙蚤排便,大群大群的放线菌随着粪便飞出去,溅落到整个农田里,这种菌可以直接在菜叶上安营扎寨,大肆繁殖,继续对农作物造成破坏!”
“所以我怀疑,粟沙蚤压根就是作为轰炸机去设计的,它的作用是扔出一连串的放线菌炸弹!敌人真正想在农田里造成的效果,是放线菌大流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娄景辉脸色难看无比,“这种放线菌应该会非常难对付!”
“测试!”宋河果断道,“最快速度测一下放线菌的特性和基因!”
实验室的工作重心骤然变化,大家的注意力从粟沙蚤身上转移到体内,一只只死的活的粟沙蚤被解剖取菌,原本无人问津的水样、土壤和植物样本也成了重点分析对象。
研究昆虫,或许宋河团队还属于外行。
但研究微生物,宋河团队的经验极其充足,出数据的速度奇快,毕竟这都是做过无数遍的日常工作。
随着一项项放线菌特性被摸透,实验室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不时有一声略带绝望的叹息响起。
数小时后,宋河来到会议室,疲惫落座,拨通和夏万三的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电脑屏幕先是马赛克了几秒,很快网速稳定下来,三个学生清晰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夏万三、凌奕奕、蒲松春,三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晒黑了几度,无精打采地坐在会议室里,一副刚打完大仗放松休息的模样。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三个学生在外地待久了,长相也逐渐向当地人靠拢。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道坎儿过去了?”宋河看看他们的表情,一上来就问。
“虫灾止住了老师。”夏万三认真道,“幼虫杀了个七七八八,虫卵都用低浓度农药泡裂了,灌溉管道里加了水质检测器,再有大量虫卵会自动报警。”
凌奕奕和蒲松春在旁边点头,显然也觉得这场灾祸暂时结束了,三人的脸色疲惫而平静。
“大麻烦在后面!”宋河摇头。
“老师您是说找放虫的人?”夏万三问,“本地军警已经开始查了,我们也做不了太多,只能等消息。”
“我们发现了一种全新品种的放线菌,从基因测序来看,像是诺卡氏菌属和游动放线菌属的结合体。”宋河严肃道,“这种放线菌在所有粟沙蚤的消化道内共生,且可以独立啃噬菜叶,在露天野外环境下自动繁殖。”
三个学生的脸色顿时浮上一丝错愕和惊吓。
“粟沙蚤只是一个轰炸机,真正的炸弹是放线菌!”宋河轻敲桌子强调。
“我们测试了一些廉价低毒,可以大面积喷洒给农作物的灭菌剂,对此种放线菌的灭杀效果极差,尤其是对放线菌孢子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放线菌基因里被人工植入了大量抗药基因,将其全副武装,达到类似超级菌类的效果!”
“有些灭菌剂的效果较好,但价格昂贵,我计算了一下,如果靠高价灭菌剂来维持农作物健康,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农作物的价格上涨四倍,一切收成都将失去利润,所有的农田都会赔本。种的越多,赔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