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335节

  “这是第一批移民,六千五百人,估计要装两天。你们不妨在城中多逛逛,感受北瀛岛的风物。”

  “多谢专员大人照拂!”众人躬身施礼。

  “周吉,将最近半年收集而来的各种情报资料悉数交给这位来自本土的情报联络官。”齐永泽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政务助理周吉转移北瀛岛拓殖区文书资料。

  周吉闻言,立时将厚厚一叠资料抱了过来。

  “张大人,这些是日本的情报资料,有江户幕府的敕令抄本,关东的粮价记录,还有倭国各地饥荒的情况,连大阪城的米价都记在里头了……”

  “这些是朝鲜的,有靖东都督府和新华遂安堡的贸易往来,有咸镜道的灾情报告,还有汉城朝鲜政府的各种举措……”

  “这最厚的一摞便是大明的……,包括他们朝廷的塘报、皇帝的谕令,还有我们在广州、松江、登州,以及辽东等地收集整理的地方军情、民生、商事……”

  “这里还有来自东番(今台湾岛)、安南、占城、暹罗,以及南洋那边转过来的文书资料。”

  “嗯,为了确保这些资料文书不至于路途中毁损遗失,并能安全送抵新洲本土,我们皆抄录了两份,可以让你们分开保存携带。”

  新华内阁政务司高级主办张仲义和几名助手一边签字接收这些资料,一边草草翻看,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崇祯十四年,九月十二日,总兵左良玉率部于信阳地界截击流寇张献忠部。激战三时,斩级万余,阵斩伪帅沙头目,获马骡辎重无算。献贼中矢负创,率残孽遁入深山。官军乘胜逐北,穷追二百余里,贼众溃散,几获全歼。”

  “……十二月初六,流酋李自成、罗汝才合股陷襄城,势不可挡,随后月余,连陷镇平、新野、唐县、汝州、许州、禹州、新郑、鄢陵、通许、陈留等十一州县,猖獗再犯开封。”

  “……贼军围开封十余日,日夜猛攻,城防一度岌岌可危,破城就在旦夕之间。”

  “然,十二月二七日,援剿总督洪承畴率两万辽兵精锐昼夜兼程赴援,仅三日即从保定骤然杀来,大破贼军,血战竟日,俘斩三万余,获器械粮秣堆积如山。李、罗溃围而出,欲奔陕西而遁。”

  “……洪承畴命玉田总兵曹变蛟领四千精骑尾随追击,于廿九日新郑再败贼军,斩级六千,收降万余人。残寇遁走南阳,所存不过数千之众。”

  “……”

  “看了这些,可有所感?”齐永泽走到近前,笑着问道。

  “回专员大人……”

  张仲义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施礼,“卑职不过草草略过,岂敢在大人面前妄言评论?”

  “呵呵……”齐永泽摆了摆手,“怎么,本土培养的干部都是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我这又不是考校,你紧张个什么?”

  “……”张仲义看了一眼这位新华的“封疆大吏”,小心地说道:“卑职……卑职没有紧张,只是怕说不好。”

  “那就随便聊聊。”齐永泽扫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你们也可将本土近期的大小事务说来与我听听,仅从政务通报上,倒也不怎么详尽全面。”

  “专员大人。”张仲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开口说道:“从这些搜集而来的情报资料来看,大明的局势仍不甚乐观。”

  “尽管,辽东明军与清虏松锦之战中,损失并不大,主力尚存,但依旧无法挽回辽东被动挨打的形势,只能借助锦州、宁远、山海关等诸多坚城堡寨谨守辽西走廊,勉力维持大明于辽东地区的军事存在,不至让整个形势立即崩坏。”

  “而在关内,尤其是河南、山陕、湖广等地,随着流民暴乱愈演愈烈,形势越发危急,流民剿不省剿,可以说是按下葫芦又起瓢,难以彻底扑灭各地流民武装。虽然,凭借入关的数万辽东精锐连续打崩几路大股流民武装,但却未能将其彻底覆灭,不仅贼首逃逸于山林,就连对方骨干精锐也未尽数剿杀。”

  “卑职认为,随着大明官军离去,或者辽军疲惫休整,流民武装或将复起,再度荼蘼地方府县州郡,甚至不排除有攻陷名城重埠的事情发生。”

  “大明的流民武装暴乱,其实从根源上来说,是大明地方治理的失败,也是大明灾后赈济抚慰举措的彻底失效。就算今日杀了张献忠,明日阵斩了李自成,那后日也会出现孙献忠、吴自成,乃至更多的贼首渠魁。天下灾祸连连,官府救助无力,贪官劣绅欺压无度,这流民暴乱如何能止?”

  “嗯,分析得不错。”齐永泽点了点头,“大明这般情形,不过是勉力维持而已。若无良药,大明之溃,也只是在拖时间而已。”

  “大人,卑职觉得,大明若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或可强撑一时,苟延下去,以待天时。”一名年轻的政务司书办大着胆子说道。

  “哦,说来听听。”齐永泽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大明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勇气,才能继续苟延下去?”

  那年轻书办被齐永泽的目光一扫,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却仍挺直脊梁道:“卑职以为,大明当效仿汉弃珠崖、明弃交趾旧事!嗯,也就是壮士断腕,尽撤宁远、锦州诸堡,将辽东诸镇官军全数退守山海关。”

  “如此每年可省辽饷数百万两,腾出精兵五到六万……”他越说越急,竟从怀中掏出自绘的大明草图铺在案上,“专员大人你看,若将这笔钱粮用于河南剿抚,按每人给粮三石、银二两安置流民计,足可消解五十万饥民之乱!”

  “哟,看来你对大明辽东局势还进行了一番深入研究。”齐永泽颔首称赞道:“不错,不错,你们的眼光是要放远一点,而不仅仅局限于新洲本土一隅。不过,你这建议虽好,却完全没考虑大明朝堂上下的人心,怕是最终难以实施。”

  “人心?”那书办怔了一下,随即躬身一礼,“请专员大人指点。”

  齐永泽笑了笑,抬手虚虚扶了一下:“指点倒也谈不上,只是给你一个提示。大明宣德朝弃交趾,是因万里之外孤悬之土,非为汉地,且失血不断,始终难以归化,不得不弃之。”

  “而今,你让崇祯皇帝弃了辽西,却是大明持之以恒数百年来争夺并耗费无数钱粮和生命换来的关外领土。也就是说,大明为此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沉没成本,如何心甘?”

  “倘若贸然弃之,在政治上如同‘屈身卖国’。任何提出此议的官员都会被朝堂上的御史清流用口水喷死,背上千古骂名。就以崇祯帝那般极度爱惜羽毛且多疑的性子,绝无可能承担这个历史责任。”

  “所以,你这个建议,不失为一种以退为进的战略主动,以大幅让步来换取可转圜的机会,也可以让大明失血的状态稍稍缓解一二,但在政治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死亡陷阱,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敢做。”

  “况且,就算最后真的弃守辽西,退保山海关,每年数百万的辽饷就能停止征收吗?大明天下百姓的日子就能好过吗?以我看来,未必尽然呀!”

  “大人说的是,卑职妄言了。”那名书办躬身受教。

  “对了,弃守辽东,大明上下无有人敢于担当,徒让人唏嘘不已。那么,咱们新华对西班牙是战是和,可做出了最后定论?”

  齐永泽转向众人,突然问道。

  ——

第511章 开战了!

  1642年4月1日的阿卡普尔科港,正被墨西哥湾的暖风吹得慵懒。

  清晨的阳光透过棕榈树的缝隙,在码头的青石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载着可可豆和谷物的西班牙大帆船“阿尔达马号”刚靠岸,水手们就急不可耐地往城中奔去,准备趁着短暂的货物装卸空隙去美美地喝一杯,然后再搂着意大利的女人享受片刻的温柔。

  在海上长久的厮混,谁知道哪天就被上帝召唤而去,告别这个美妙的世界。

  市政厅的白色石墙上,爬满了深红色的三角梅,花瓣落在露台的藤椅上,沾着晨露的湿气。

  阿卡普尔科市政官迭戈·费尔南德斯正坐在藤椅上,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拌着瓷杯里的巧克力--那是从委内瑞拉运来的上等可可,加了肉桂和新华产的白砂糖,是他每天清晨的固定消遣。

  他的秘书佩德罗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今天的公文,脸上带着几分苦相。

  哦,上帝,那些来自墨西哥城的公务信函,已经堆了半桌,总督区又在催缴那些根本无法完成的税款,去填补西班牙本土巨大的财政黑洞。

  “市政官大人,这份来自墨西哥的公文还得您签字。”佩德罗把最上面的一份文件递过去,“嗯,准确地说,这是总督府转自古巴的调函,总视察官克维多子爵阁下从古巴发来了训令,让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再征调三百名经验丰富的水手,补充到即将启航的宝船队。”

  迭戈接过信,扫了一眼落款——“克维多子爵”,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把文件扔在桌上:“宝船队?那位总视察官阁下不是在去年三月就说要让我们总督区组建一支远征舰队,去征讨北方的新华人吗?他若是将这里的水手征调至哈瓦那,那我们‘即将’组建的远征舰队又该去哪里征召水手?”

  佩德罗听了,不由笑了。

  “那我们要将这份调函搁置吗?”他试探地问道。

  “不用理会!太平洋沿岸本来就没有几艘船,水手数量也很急缺,哪里能抽得出来多余的人手送往古巴?”

  迭戈端起巧克力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两年前,总视察官克维多子爵从西班牙半岛来的时候,带着国王的训令和首席大臣的重托,为本土筹集更多的战争经费。

  当他闻知新华人“侵入”加利福尼亚,并且在圣弗朗西斯湾发现了黄金时,当即指示总督区要“驱逐入侵的新华人,夺回国王的金矿”,一时间把殖民当局搅得鸡犬不宁。

  对于总视察官的命令,总督区的大人物是怎么考虑的,又是怎么应对的,迭戈不是很清楚,但他比谁都明白,新华人不好惹。

  十年前,墨西哥当局曾组建了一支远征舰队,前往遥远的北方,去征剿那里的新华人。

  结果,舰队遭遇重大失利,哦,不对,应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

  超过四艘武装舰船被击沉,一千余登陆部队更是全军覆没,一大票军官都成了俘虏,最后还是靠巨额赎金才将人给换了回来。

  “那位总视察官阁下不是说,要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联合秘鲁总督区一起出兵吗?”佩德罗不无嘲讽地说道:“可这都过去一年了,也没见利马那边将战船和军队尽数抽调至墨西哥!”

  “联合?”迭戈放下杯子,指了指桌上的地图——那是一张来自新华人绘制的加利福尼亚地图,上面被他用红笔圈着“圣迭戈湾”和“圣弗朗西斯湾”,“秘鲁总督区到阿卡普尔科,要走一个多月海路。然后从这里到加利福尼亚,又是一个多月。”

  “等我们的军队杀过去,新华人早就在圣弗朗西斯湾建好了城堡,部署了火炮。再说,新华人有二十多万国民,还都是来自明国的青壮移民,至少能动员一万军队。咱们两家总督区的殖民军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凑够八千远征军,就这么点兵力,又是那么远的距离,怎么去打新华人?”

  “市政官大人说得是。”佩德罗附和道:“我还听说,新华人好像不止二十万人,足足有三十万人!要是加上他们控制的印第安人,怕是人口会更多。这要跟他们爆发了战争,那我们阿卡普尔科港必然首当其冲,遭到他们的攻击。而且,这打起仗来,贸易往来也会断了,可是会让我们所有人都损失惨重。”

  “确实如此。”迭戈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自去年九月,总督大人下令关闭港口,禁止新洲人和货物进入阿卡普尔科港,整个城市都变得萧条起来了。若是再打仗,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驻守港口炮台的殖民军官,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马,飞快地冲过石板路,马蹄溅起的石子打在市政厅的石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西班牙军官在市政厅前翻身下马,匆匆跑来,脸上满是慌张:“市政官大人!港口来了新洲使者!他们说……说要递交宣战书!”

  “什么?宣战书……”迭戈猛地站起来,巧克力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咖啡液立时溅在他的蓝色裤子上。

  佩德罗也愣住了,手里的公文散落在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新华人?

  宣战书?

  这怎么可能?

  难道,战争就这么来临了?!

  “他们……他们在哪?”迭戈的声音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抬头朝码头的方向望去。

  除了几根隐约可见的桅杆,并不能真切地看到码头具体情形。

  “他们在港口的税务大楼等着。有两名使者,没有携带武器。”军官喘着气说,“他们说,要把宣战书交给市政官阁下,再由你转送至墨西哥城,交给总督大人……”

  迭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佩德罗,跟我去港口。……哦,上帝,我们谁也不想看到的战争即将到来了。”

  佩德罗连忙点头,丢下手中的公文,跟在迭戈身后往楼下走。

  市政厅的楼梯是用硬木做的,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响声,迭戈的心跳得比脚步声还快。

  他曾以为这场纷争会像总视察官的训令一样,拖到不了了之,毕竟新华人去年七月攻占圣迭戈湾后,除了加固堡垒,囤积物资,什么也没做,墨西哥当局也只是关闭了港口,封禁了走私贸易,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所有人都认为,过上几个月,待冲突事件降温后,一切都会恢复到曾经的状态。

  走私活动继续进行,好处继续拿着,悠闲的日子依旧像从前那般惬意。

  可现在,新华人竟然主动宣战了,这完全打破了所有人的预期。

  税务大楼的大厅里,阳光从高大的拱形窗照进来,落在两个穿着青色棉袍的新华人身上。

  莫雷诺看到迭戈进来,微微颔首,用流利的西班牙语说:“市政官阁下,我是新华出使新西班牙总督区的使者莫雷诺,奉命向你们殖民当局递交宣战书。”

  迭戈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莫雷诺。

  这个新华使者看起来很年轻,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场,在众多西班牙人的围观下,表现的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慌乱表情。

  更重要的是,对方不仅长着一副西班牙裔面孔,还说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请坐。佩德罗,给两位先生倒杯茶。”

  “不必了。”莫雷诺摆摆手,从腋下的挎包里掏出一份折得整整齐齐的文书,递了过去,“这是我们政府递交给贵方的宣战书,阁下可以现在看,也可以带回市政厅看。但我必须声明,从明天中午十二时起,新洲**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正式处于战争状态。”

  迭戈接过文书,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文书的边缘烫着金色的花纹,上面用西班牙语和汉语两种文字写着宣战书的内容,字迹工整有力。

  他先看了看西班牙部分,越看越心惊。

  “新洲**共*和**国政府致西班牙王国政府:天命所钟,仁德昭彰;暴行必诛,天道恢恢。兹据确证,自黄帝纪元四千三百三十七年(西元1640年)以来,西班牙王国屡犯我疆土,背信弃义,恶行累累:

  一、去岁四月五日,贵国驻圣迭戈守军袭击我地质勘探队,以火绳枪齐射手无寸铁之技工,造成技术官王文生等二十五人殉难;

  二、去岁三月,贵国总视察官弗朗西斯科德克维多公然鼓吹“驱逐所有新洲人”,在美洲各地募集远征军,意图侵犯我新洲疆土;

  三、去岁九月,贵方非法扣押我商船两艘,没收货物价值逾十万比索,更无端禁绝双边贸易往来;

  四、西班牙王国屡次派遣间谍窥探我新洲永明湾金矿,绘制军事地图,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五、西班牙王国殖民当局……

  六、西班牙的……

  七、……

  第十五、……令人难以无法接受

  上述种种罪状,皆有人证、物证、书证为凭。贵国视《阿卡普尔科和约》如废纸,践踏**公理约法,违背人类道德底限,实乃文明世界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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