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115节

  蓄冬水就是给农田的蓄水池里挑水。

  生产队有扁担水桶也有小推车改造的运水车,这个活计简单。

  却是生产队里最大的难题。

  钱进去看了看。

  刘家这个生产队的自然条件实在不行。

  村庄附近没有河流。

  要吃水要浇灌农田全靠水井。

  可住海边的人家知道,这种地方的地下水存在海水倒灌问题,所以水井打上来的水不好喝,发涩发苦,海滨农村人把它叫做‘发盐’。

  刘家农田是盐碱地,不光是历史遗留问题,还跟总是用这种发盐的地下水浇灌有关。

  所以对队里来说,蓄冬水是个重要问题。

  现在地里庄稼没长成,吃水少,河里的水资源就丰沛,像刘家生产队这样的村庄,得趁着此时给庄稼蓄水。

  钱进去查看情况,发现蓄水池多多少少有问题了。

  蓄水不是在地里挖个坑就能解决的事,这样水会渗入泥土跑光。

  刘家生产队的蓄水池是抹了一层水泥,这是五十年代国家大力发展水利建设工程时期,城里某单位赞助的。

  现在二十年过去,水泥面已经出现裂缝。

  于是蒸发加上漏水,蓄水池成了鸡肋。

  钱进去看过情况后给刘旺财出主意:“其实可以挖新的蓄水池……”

  “哪有那么多水泥?”旁边干活的社员心直口快,“俺队里现在水泥抹房子都不够。”

  钱进说:“不用非得靠水泥,可以用大塑料膜覆盖住水池嘛。”

  他在27年的农村见过很多这样的蓄水池。

  蹲在地上给兔子扒皮的刘旺财笑出声来:“那么大的塑料膜去哪里找?比水泥还困难呢!”

  “去年入冬公社奖励张塑料布,我们裁成十几块给五保户糊窗户还不够呢。”

  钱进琢磨:“等我给你们队里捣鼓着试试,我现在被供销总社安排到甲港上班,那边仓库多、物资多、南来北往的船也多。”

  刘旺财一听腾的站起来,很激动:“要是你能搞到水泥或者大塑料膜,那真是给俺队里帮大忙了!”

  庄稼离不开水。

  更离不开肥料。

  一直以来农村有句话说的很好,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突击队有几个队员就去协助运灰肥了。

  这活计最腌臜。

  还好劳动突击队在街道上得负责通厕所、挖粪池,队员们还能接受这件事。

  反而钱进受不了。

  他站在齐腰深的粪坑旁边直打怵。

  这玩意儿要是掉下去,可真能吃个饱的。

  粪坑旁边是积好的肥。

  钱进接过铁锨来上手,发酵得有三个月的粪肥冒着白气,混着海草灰的刺鼻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他决定回头得给队员们准备好口罩。

  熔喷布医疗口罩现在不能拿出来,但用防水无纺布加棉布制作成的传统口罩可以露面。

  他注意过,随着天冷很多工人骑车的时候戴上口罩了,他们戴的就是棉布口罩。

  一辆辆独轮车满载粪肥往麦田运,钱进带头走前面,唱着《打靶归来》引领队伍。

  行至陡坡处,车轮突然打滑,钱进没想到会遭遇地面的偷袭,差点掀了车子。

  还好刘旺财在带路,他一个箭步顶住车尾,棉裤被车前铁钩划开个大口子。

  现眼了!

  钱进讪笑:“这地真的很滑啊。”

  刘旺财领他回去让他拖鞋,上手比划了尺寸后去把老婆给自己刚做的新毛窝子鞋塞给他:

  “穿这个,这鞋底纳了八层布,防滑!”

  他跟刘旺财关系近的像亲戚,所以没客气,换上手缝的千层底布鞋感觉又舒服又暖和。

  回到队里,刘旺财就不去上工了:“上次想杀猪给你吃没杀成,这次不能等了,人多咱们得杀它两个三个的猪!”

  然后他冲外面喊:“杆子的杀猪刀磨好了没有?”

  有人吆喝一嗓子:“早就磨好了,队长你发话,咱随时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钱进预料到生产队会杀猪。

  可生产队的猪是要卖给国家然后年底给社员补贴工分用的,现在多杀一头,回头生产队就为难一分。

  这样他来的时候带了肉。

  队员们自行车上停在晒场,绑在后座的尿素袋子已经放下来了。

  钱进去找几个肉袋子:“都打开。”

  “这是……”刘旺财掀开袋子的手突然僵住。

  一块块切割好的粉白猪肉泛着油光,都是肥瘦相间的好肉。

  有的甚至肥膘足有两指厚,板油被冻得结结实实,让人看的眼馋。

  晒场上窃窃私语突然变成哄响,干细碎活的妇女老人凑过来,喉结在干瘪的脖颈上滚动。

  有歪戴头巾的妇女惊叹:“娘嘞,这膘头赶上俺家里炕头厚实了!”

  还有老太太感慨:“上回见这般好肉,还是公社表彰‘万斤粮标兵’那年……”

  老队长糙手往油膘上戳了戳,指头在上面使劲一抹,拿起来时油汪汪像蘸了蜜。

  “城里同志们的心意。”钱进掏出手帕擦手上油脂,手表在腕间一闪,潇洒的让队里大闺女们忍不住瞟他。

  “我在单位上班时候,同事听说我要支农,还听说咱乡下条件不好,硬是把牙缝里省出的肉票和粮票全贡献给我,让我支援乡亲们。”

  “特别是有个女同志叫魏清欢,是女教师,现在恢复高考了,城里很多青年想参加高考,书本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的价值是水涨船高。”

  “她将自己多年积攒的书本拿去黑市换了一批粮票和肉票,特意委托我捐赠给咱队里……”

  话没说完就被刘旺财攥住手腕:“使不得啊!”

  “要杀也该杀我们的猪!”

  老队长的手掌像砂纸,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尘土:“杆子!跟养殖员说说,把西圈里的猪全拖出来!”

  钱进说道:“队长,你别客气,也别浪费我那些同志们的一片好意。”

  “另外有个事,这不是快冬天了吗?城里菜少。”

  “我寻思我同事给队里送粮食送肉,咱队里能不能给他们送点蔬菜呢?”

  “这叫富余物资交换嘛,也是工农互帮互助的一种表达形式。”

  刘旺财说:“这是理所应该的,他们不嫌弃就行,等走的时候我给你拾掇一些。”

  钱进说:“我那边人挺多啊。”

  刘旺财看看这些肉又看看一袋袋的米面细粮笑了:“人再多也不怕,咱队里现在蔬菜是有的!”

  “没什么好东西,可白菜土豆冬瓜菠菜萝卜莲藕,这些东西有的是!”

  钱进合计了一下。

  可以。

  他说:“那把肉全剁了,中午好好的吃一顿!”

  他招呼杆子将大铁盆端来。

  一盆盆的大肉块搬出去。

  对钱进来说,现在肉蛋奶都是小意思。

  金箱子空间足够大,米面肉乃至油都可以成规模的采购。

  钱进还带来了乡下很缺的调味料,主要是干料。

  半袋子八角、半袋子花椒,什么草果、小茴香、孜然粉、辣椒面、桂皮香叶等等应有尽有。

  刘旺财看的一个劲拍手:

  “全是紧俏货,到时候给社员们发下去,看着吧,等年根炖肉那会,全队的香味能把外队的人引过来!”

  “肉料都齐了,中午炖肉吃!”

  中午吃炖肉的消息传出去。

  整个渔村沸腾了。

  废弃的生产队食堂前还有吃大锅饭时期垒的土灶。

  有老太太正往灶膛塞晒干的海草。

  火苗窜出来,烟雾萦绕之间,火烧火燎的人间烟火气被海风卷着满生产队乱转。

  社员们闻着这股味道很快乐。

  隔壁牲口棚传来猪嚎。

  它们看着绳子和刀子很不快乐。

  好些孩子兴奋的乱跑:“杀猪啦!吃肉啦!”

  王秀兰带着妇女们刷洗那口八印大铁锅,锅底积着经年的盐垢。

  “这锅是搞卫星集体农庄吃大锅饭的时候,公社发给队里的,上次用这锅炖肉是哪年了?是不是六几年?”她边笑边用海蛎壳刮着锅灰。

  帮忙的寡妇摇摇头说:“你记错了,七四年用它炖过肉。那年公社书记领着外社的干部、标兵来视察,吃了咱两个猪。”

  说着她悄悄抹了把眼泪。

  刘旺财低声给钱进解释:“她男人就是那年出海遇难的!”

  钱进叹气。

  没有现代化天气预警之前,渔家这口饭不好吃的。

  为什么渔家人的信仰风比内地人还要浓厚?

  因为没办法,面对恐怖的自然之威,他们只能求神求妈祖求个心理安慰。

  杀猪匠杆子试了试刀锋露出满意笑容,他啐了口唾沫说:“开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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