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单位总部有亲戚关系的二彪拎起热水瓶里灌水:
“我跟你们说,三鬼子跟咱没关系,他死活咱不用关注,咱该关注的是——宋鸿兵他出事了。”
好几个人立马贴了过去。
李成功说道:“这不是必然的事吗?美帝客货轮办鬼市,结果就抓到他一个人……”
“不是这件事!你个新兵你懂个蛋子!”二彪鄙视他。
好几个人点头:
“这不是大事,没人承认鬼市的存在,宋鸿兵一没买二没卖,单位不会把他怎么着。”
“他上头有人的,否则你以为他一个懒蛋怎么干到了咱甲港的大队长?”
“鬼市后面还开了,要是上头要严查这事,它还能开?”
胡顺子踢了脚二彪:“到底怎么回事?别哔哔赖赖,给我开门见山、大刀阔斧。”
二彪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他是挪用仓储运输部的资金出事的,记不记得那天他说他丢了照相机?”
“那个照相机的来头肯定有什么说法,嘿嘿,宋鸿兵真把那个照相机给弄丢了,他得给人家赔钱,结果他昏了头,竟然把魔爪伸进了公家账户……”
狂风起,雪粒子突然被吹的杂乱。
胡顺子的心情也很杂乱:“那他完蛋了?”
“绝对完蛋了!”二彪指向办公室墙壁。
锦旗旁边最新张贴了一份红头文件:《关于开展反资本主义腐化作风运动的通知》。
王大头眯着眼睛喝了口茶水,说:“只要上头要查咱们宋大队,那他肯定会完蛋。”
“咱都知道他什么人,这些年下来他克扣咱多少钱、收咱多少礼?想找他办点事,不被他敲下块骨头是休想办成。”
“再一个他平时可没少乱伸手,我听说他家里、他爸妈还有弟弟妹妹、舅子们的家里全都塞的满满当当!”
老拐看向胡顺子。
胡顺子一反常态二话不说,只顾着叼着烟使劲抽。
李成功也注意到这点,傻乎乎的问:“胡工头你怎么了?你也搞贪污了?”
胡顺子:“啊?什么——贪污你妈啊!”
烟头飞了过去。
李成功委屈的说:“那你怎么听了这消息后会害怕?”
“我害怕你妈!”胡顺子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我是他娘的在盘算自己能上位大队长职务的可能性!”
大家不说话,用露出的笑容做出了回答。
钱进一看这个就知道他没有可能上位。
手下人甚至不去吹捧他。
由此可知……
上午一直下雪。
没法出工,于是有些工人索性回家,钱进也早退了。
他本想回去研究昨晚的收益,结果被告知学习室有事:
缺厕所!
学习室几百号青年聚集在一起,这就是几百个饭桶水桶几百个造粪机器。
当然这些跟钱进无关,备考生们不用他养着,在家里吃饭在家里上大号,一般人是早晚上一次大号就够了。
可是撒尿不行。
特别是钱进为了防止低血糖昏迷事情再次发生,他开始往水桶里加葡萄糖。
这年头老百姓家里都缺糖!
保温桶的热水里加入葡萄糖,备考生们为之疯狂,有事没事就得喝口甜水。
这下子来问题了。
喝水多了要撒尿。
偏偏这学习室是仓库改的,附近没有居民社区,导致没有公共厕所。
他们要上厕所得跑出去一里地。
平时还好,青年们就当学习之余运动一下,可现在下雪了,再跑那么远上厕所就很不方便了。
钱进闻讯而去,此时还下着雪呢,街角几处无人地方便有尿骚味在打转。
“得亏是冬天,要是夏天可麻烦了,这尿骚味能把二十里地外的农民勾过来。”突击队员向东无奈的说。
另一个突击队员蔡振国指着墙根的冰块说:“这是尿冰,得有三指厚吧?”
谁尿出来的不言而喻。
有块冰层里还冻着半张《解析几何》的草稿纸。
钱进看向雪地里的脚印。
在这里小便的男生太多,都走出长征路线来了。
“钱总队,这事怎么弄?”向东问道,“居民投诉到居委会了,魏主任紧急让我找你解决这个事。”
“她说撒尿还不要紧,就怕到了晚上有人在这周围拉屎!”
钱进用鞋子在墙上踢了一脚:“还能怎么办?修!”
“修厕所,大不了刨穿冻土层,咱们怎么也得给教室配上个正经茅房!”
陪同他的两个突击队员全懵了:“啊?”
“钱总队咱们不光要通厕所,这次还要修建个厕所?”
钱进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里面学生叫我什么?”
“校长!钱校长!”
“我不是校长,可大家伙瞧得起我给我起这么个绰号,那我得对得起绰号的内容!”
他直接去找魏香米。
女主任现在把主战场转移到了居委会,她平日里没有特殊会议都不去房管所上班了。
冬天居委会确实挺忙,分煤分冬菜,组织除雪组织救灾,光是大活好几样。
好不容易得了闲暇,魏香米泡了杯茶在办公室里听歌。
钱进敲门,魏香米急忙关了录音机。
看到是钱进进门,她主动给泡了杯茶:“天气冷吧?你有没有去看看你那宝贝学习室的情况?”
钱进点头,递给她一盘磁带:“看过了,得修厕所。”
魏香米打眼一看很吃惊:“呀,是那边的靡靡之音?你哪里来的?”
钱进说道:“甲港前两天有洋鬼子搞了个鬼市,我在鬼市上淘到的宝贝。”
“魏主任你爱听歌,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魏香米恍然大悟:“外国人在船上办的鬼市?我有所耳闻。”
然后她又笑起来:“你要修厕所找我批条子是吧?怕我不批,拿这个贿赂我?”
钱进摆手:“咱们是一条壕沟冲出去杀敌的关系,要给街道的考生们修个厕所至于还用贿赂你吗?”
魏香米说道:“也对,应该是我贿赂你,得辛苦你们劳动突击队了。”
泰山路的学习突击队教室全城南区都有名气,不少领导干部亲戚家的子弟在这里上课,以至于名声都传到市里领导耳朵里了。
实际上这事是钱进办起来的,可在街道这个层面上、在公家领导干部们眼里,功劳是魏香米这个新晋居委会主任的。
所以现在办好学习室也是泰山路的事了。
魏香米得知钱进愿意带队修厕所,就召集居委会的干部们开紧急会议。
现在这年头街道上要建起一座新公厕,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魏香米主持了会议。
钱进拿出一张张用作业本背面誊抄的纸张,每一张上红手印按得密密麻麻,所有纸张的标题都是一行力透纸背的大字:
恳请街道领导批准为革命后代办实事。
建公共厕所自然得居委会出钱。
会计挺为难:“魏主任、钱总队,现在已经是年底了,咱们一年预算花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钱修公厕?”
“特别是之前张红波在职的时候,他乱花了不少钱,我估计咱们元旦都没有福利了。”
钱进现在可是财大气粗。
他商城上架了一堆十元大钞呢。
这样他就站起来说:“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在此立下军令状。”
“学习室厕所不占用咱街道任何财政资源,完全由我和两位兼职老师以及六百位同学负责筹集!”
“我们认为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我们群策群力,有信心有能力完成筹款工作!”
会计没话说了:“要是这样,那我赞成为年轻人们修一座公共厕所。”
为了避免被钱进误会自己是跟他对着干,女会计还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下:
“其实我堂弟就在里面学习,如果要筹款,我愿意捐两元钱!”
其他领导没话说,纷纷表态要捐款。
因为他们都享受到了好处!
谁也没想过,起于微末的泰山路学习室如今能搞到这个规模。
可以说这已经成了泰山路的一项面子工程,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都感觉身有荣焉。
甚至宣传干事还表示要大干特干:“要建就建个带沼气的!”
他正了正胸口的‘学习毛选标兵’铜章,从笔记本里找出一张《大众日报》的剪报:
“魔都工人群众用沼气照明做饭,咱们街道为什么不能修个能利用沼气的公厕出来?要废物利用嘛,要积攒所有资源支持社会主义建设工作嘛!”
魏香米笑了起来:“曹干事,沼气池的修建是技术工作,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个人来说做不到。”
“如果您能做到,您要是能搞出沼气来,那我肯定给您在市里申请个社会主义新长征旗手的荣誉。”
曹干事不说话了。
其他人哄堂大笑。
魏香米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
“既然这样,咱们就通过一下批条内容吧。”
“钱总队已经找专家算过了,起码得红砖两千块,水泥十袋,铸铁管六米——这可是需要去民兵训练场临时调拨的战备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