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670节

  一群从橡胶厂火炉车间里钻出来的青年工人到海里游泳去暑,离开的时候在体验了那转瞬即逝的20秒冲洗后,感觉跟没洗差不多,身上依旧黏腻难受。

  就此,他们开始带头反抗该冲洗规定。

  对这规定心怀不满的人太多了,最终这事就干起来了。

  国康海水浴场方面属于旅游单位管辖,他们也不喜欢这个规定。

  于是冲突起来后他们不想管事,纷纷把矛头往抗旱工作指挥部上引:

  意思很明确,你们拉的屎你们自己擦,想让我们当背锅侠?做梦!

  就这样事情被捅到了指挥部,指挥部这边没有大官可以做主,大家伙最后想起了钱进,就把这事通知到了钱进这边。

第325章 是爷们!上一线!

  钱进也是无语。

  他琢磨了一下,这事得办,既然没人能顶上去,只能他出头了。

  于是他先安排指挥部的工作人员过去:“先过去安抚一下激进的人群,注意收起脾气,他们不管怎么样,你们就笑脸应对打太极,我做几个安排后,马上过去。”

  挂了指挥部打来的电话,他又给甲港搬运大队的办公室打去了电话。

  现在邱大勇是大队长了,所以很多事好办了:“把手头工作先撂下,赶紧去国康海水浴场,你让你手下人都去,告诉他们去了先找朋友……”

  “我明白,”邱大勇痛快的说,“让他们以朋友名义来安抚暴躁的情绪。”

  钱进说道:“不,你不明白。”

  “恰好相反,让他们跟朋友站在一条战线去义愤填膺,该骂就骂,该吼就吼!”

  邱大勇懵了:“啊?这这这,我又明白了,这事牵扯到办公室斗争?”

  钱进无奈:“不,你更不明白了。待会我会去现场处理这件事,到时候我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去说服大家,那时候让你的人要响应我的号召……”

  邱大勇恍然大悟:“这下子我是真明白了……”

  钱进感叹。

  你可真是个大明白!

  其实担任这个角色的,泰山路劳动突击队最合适,因为他们青年朋友多,到时候更能统一战线。

  奈何突击队已经下乡去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另外他给徐卫东、王栋、杨大刚等人也打去了电话,让他们赶紧发动朋友或者直接从单位里将上班的青工派到海水浴场去。

  最后他给治安口打了电话:“把便衣都派过去,到时候我要是处理不了这个情况,那就抓一批带头的去杀鸡儆猴!”

  挂了电话他再次琢磨了一下。

  难怪大家都想当大官。

  这发号施令的感觉确实爽!

  钱进在商城里买了几样东西带上,挎着包骑着摩托车,轰轰轰的奔着海水浴场就去了。

  海水浴场里,一群乌压压的青年在闹腾。

  这帮人穿着裤衩子、光着大膀子,群情激奋吆喝的怪起劲:

  “20秒?逗小孩玩呢?这能冲掉个啥?”

  “就是!身上还都是盐粒子,痒死了!这澡洗得比不洗还难受!”

  “管理处的人呢?都他妈死了啊?赶紧滚出来给个说法!这么热的天,连个澡都不让人洗痛快了?”

  至少几百个年轻人围住了浴场管理处的小办公室,要求延长冲水时间或者恢复开放不限时淋浴。

  然后还有更多的人在围观,随时能转化为有生力量。

  钱进骑着摩托车在路上绕了一圈,他估计整个海水浴场所有人都在参与这件事。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全员装死,反锁了门窗不露头。

  有几个人被人群围在中间,这是熟面孔,正是指挥部被他安排过来的先锋们。

  先锋被喷的很惨。

  他们解释政策、强调旱情,但收效甚微。

  人群越聚越多,场面有些失控,甚至发生了推搡。

  浴场保安力量有限,眼看局面就要升级:

  “我们要洗澡!”

  “20秒不够!”

  “旱情是旱情,也不能不让人活了吧?”

  邱大勇也在人群里吆喝,他看到了钱进想要过来,钱进跟他对视一眼冲他摇摇头。

  他拨开人群,直接爬上了管理处办公室的屋顶。

  这个不难。

  海水浴场的管理处办公室不是正经的建筑,就是几个小矮屋,专门给值班人员准备的工作室。

  钱进将高音喇叭拿出来,一声咳嗽,声音巨响。

  这可是商城出品的高功率大声量喇叭,号称能影响五千平米范围。

  突如其来的巨响把人群吓一跳,一时之间声音小了许多。

  见此,钱进抓住机会发言:

  “工友们、市民们、同志们!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最近总跟着领导发言,他学到了几分精髓,说话腔调相当沉稳,这样显得更有力量。

  如此声音经过高音喇叭的扩散,瞬间压过了嘈杂的声浪。

  不止一人下意识问:“听你说?你他么谁啊?”

  钱进正好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是钱进!泰山路的钱进!也是本次抗旱救灾工作指挥部的副指挥员钱进!”

  这样立马有人认出了他:

  “咦?这不是供销社的钱主任吗?”

  “对!是钱进!泰山路的大哥啊,过年那阵我跟他喝过酒!”

  “没错,确实是钱老大,他要办培训学校,我们单位几个哥们去给他修电路来着……”

  还有人装模作样的冲他挥手:“钱指挥,你怎么来了?”

  钱进冲他点头。

  然后这青年煞有介事的向周围介绍:“钱进,我铁哥们,特别有能耐的一个哥们,他来了咱们这事肯定能解决……”

  钱进见大家认出了自己,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还行,哥们现在是有一定人气的。

  他加大喇叭的音量,喊道:

  “同志们,我正是钱进啊。我不瞒着你们,你们要骂我就骂,实话实说,这个‘每人20秒’的限水规定,是我向指挥部提出的建议……”

  “骂你干啥?谁不知道你现在忙的焦头烂额?谁不知道你隔三差五就得下乡去看农村旱情?”有人大吼道。

  钱进不用看都知道谁吼的。

  社会我徐哥,人狠话最多。

  邱大勇那边不甘示弱,也喊了起来:

  “钱指挥我知道,忙旱灾忙疯了,把身体忙垮了,前几天我去市医院看病,碰上钱指挥去挂水!”

  立马有好几个壮汉帮腔:

  “钱指挥不容易啊……”

  “这事其实跟他没关系,人家在供销社当干部,过的是神仙日子……”

  “我舅跟钱指挥是邻居,他说钱指挥从4月农村闹虫灾开始就没法着家,家里孩子想他想的哭啊……”

  钱进暗道行啊,哥几个都是演技派。

  不管徐卫东那边还是邱大勇这边的人,全是扯着嗓子吼的。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片“哦——”的声音,不那么抗拒这事了。

  钱进赶紧顺势说:“同志们我知道、我一清二楚!”

  “20秒很短,冲凉冲不痛快,大家有意见,这很正常!换了我,我也想痛痛快快冲个凉!”

  “就是啊……”

  “屁股沟子还没冲到水没了……”

  “我们只想冲个干净而已……”

  众人还在抱怨,可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我明白你们的需求!我钱进不是什么工贼汉奸什么专门跟咱群众对着干的狗官,我知道大家想要什么。”钱进声音充满悲凉。

  然后突然之间拔高了:“但是,工友们!”

  “大家知道现在农村旱情有多严重吗?!咱们脚下这片土地,从入春到现在就没下过一场透雨啊!”

  “水库见了底,河水断了流,地里的麦子枯死了、真他妈枯死了,我是眼睁睁看着一大片一大片麦子从绿色变成枯黄的啊……”

  他语速极快的将当初在北梨山看到的老农情况和孩子们去脏水坑里打水的情况说出来,并诅咒发誓:

  “你们随便考证,我要是瞎说、要是胡说八道,今天我就跳这边海里淹死!”

  好些人听的动容。

  现在的青年特别是知青有个好处,他们刚从农村回来,确实知道农村旱年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所以钱进描绘的场景,让他们感同身受。

  不少人帮他们捧哏:

  “是这么回事,西北山区那边没水喝,我姨夫家地里麦子全干死了,我姨夫家刚大包干,唉,现在整日整夜在家里哭……”

  “就昨天我安果县农村亲戚来我家借粮,他们说的真叫我难受,眼瞅着麦子抽穗了,然后枯死了,就那么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在你眼前死了……”

  钱进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

  “你们能看见以前那山什么颜色,现在什么颜色!”

  “告诉你们,就在上个月,我们一直在山区搜寻地下暗河,往外引水保障农民同志们的饮水需求。”

  “为了打这些井,工程兵战士冒着塌方的危险没日没夜地干、勘察人员远离家里在荒郊野外不停的转!”

  “咱们国棉厂的织布需要水,炼钢厂的锅炉需要水,你们冲凉需要水,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些需求都比不上地里的庄稼、比不上老百姓的活命水要紧啊!”

  自古套路留不住,唯有真情动人心。

  大家伙只是对不能尽情冲凉的情况不满,并非是对社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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