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锅体底部最深处,可怜巴巴地残留着一小洼粘稠的、正“咕嘟”着绝望油泡的墨黑色焦油。
一砂锅的“补元气”,就这样在烛火、气球、蛋糕香吻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炼成了炉渣。
李圣经披着姜在勋的衬衫晃到厨房门口。
布料宽大,下摆堪堪遮住腿根。她倚着门框,垂眼扫过灶台上那口冒烟的砂锅。焦黏的漆黑炉渣几乎与灶台融为一体,浓烈的焦腥苦味仍在顽强弥漫。
她没说话。
径直拉开水槽下的柜门,胶皮手套沉闷的“啪嗒”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糟糕气味。
手指才堪堪触碰到那层黏腻的橡胶表面——
“别刷了。”
姜在勋从后面扣住她手腕:“这锅不要了。”
“……为什么不……呀!”
胶皮手套指尖冰冷的触感尚在,拒绝的话只出口半句。
视野突然颠倒。
人已经被姜在勋稳稳当当地横抱在臂弯里!
“姜在勋!你……牲口吗?!”
李圣经反应过来,脸颊泛红,手掐在他结实的胳膊上。
刚刚才……这才几分钟?!
这体力恢复得也太快了点吧?!
姜在勋原本想顺势提起换房子的事。
可当低头对上了那双即使带着怒意也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的情绪早已清明如水,毫无半点方才云雨后的慵懒迷蒙。
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先给她上个灵魂和身体双重认同的buff再说!
于是。
抱紧、转身,大踏步走回那片刚刚平息战场、尚飘荡着旖旎余温的客厅。
脚步踩过地板上散落的银色星星串灯灯线。彩色气球再次被撞得疯狂摇曳。那片才熄灭不久的战场,硝烟再次腾空——
(……此处删减八百字颠簸路径与布料摩擦音效……)
云收雨歇。
不知过了多久。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渐渐平复的呼吸声。
精疲力尽的安静中。
李圣经像被抽掉了骨头的猫咪,软绵绵地窝在他胸前凹陷的温热里。脸颊紧贴着他沉稳心跳的那块皮肤。全身笼罩着他滚烫体温和呼吸的包围。
微凉的脚背蹭在他小腿侧取暖。
姜在勋的手掌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细腻、曲线优美的脊背。
“圣经啊。”
“嗯……”
“换个地方住吧。”
怀里的人动了动,微微抬起头,下巴搁在他胸膛上,眼睛在朦胧光线下看着他:
“换哪?”
“龙山区,西冰库洞。”
姜在勋说出早已选定的地点:
“那边环境好,安保严格。孔刘前辈也住在那个小区。”
“多少钱?”
“三千万一年。”
不等她那句“这么贵?!你疯了吗!”冲破喉咙。
姜在勋收紧揽着她肩头的手臂,下巴轻轻抵住她的发顶,声音沉缓地盖住她所有可能的炸毛:
“父母那边既然已经安顿好,没了后顾之忧。那么……也该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了,不是吗?”
怀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是了。
长久以来。
像一座沉重大山压在心口的目标——回报父母,改善他们的生活——在那本房契出现的那一刻,轰然落地,消失了。
一个阶段性的、仿佛生来就该背负的使命被身边这个男人……无声无息、又快准狠地完成了?
巨大的目标真空感瞬间产生。
那被坚韧意志强行压缩、压抑了太久的对舒适、品质、自我犒赏的渴望,如同解冻的溪流,悄然涌动。
之前为什么咬着牙省吃俭用在这破房子里窝了这么久?
不就为了把钱攥紧,去填那座叫“父母晚年”的大山吗?
如今。
那山已经平了。
自己还年轻,事业在上升期。姜在勋更是势头强劲。
那么,赚钱……难道不是为了提高生活品质?难道不是为了享受更好的人生吗?
李圣经是能吃苦这点毋庸置疑,但这绝不代表她是那种“没苦也要硬找苦吃”的自虐狂。
这个念头一旦贯通。
那点“太贵了”的计较瞬间被冲刷得七零八落。
豁然开朗。
整个人似乎都轻快了许多,心里那点小小的疙瘩也彻底散开。
甚至。
莫名地……对那个陌生的、价值三千万韩元一年的“龙山区,西冰库洞”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向往。
她不再言语。
只是身体软软地再次缩回那个熟悉的怀抱。
几秒后。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李圣经从姜在勋温暖的怀里钻出来。
坐起身。
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白皙的脊背暴露在微凉的月光里。伸出线条优美的、光洁的藕臂,越过姜在勋的胸膛。
探向床头柜。
拉开抽屉。
里面是她摆放整齐的小物件。
手指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摸索了片刻。
精准地夹出一张银行卡。
她捏着卡。
转过身,将这张卡递到还靠在床头、目光有些错愕的姜在勋面前:
“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里面有1.6亿,你拿去用吧,密码是你生日。”
姜在勋捏着那张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银白色卡片怔在当场。
不是因为密码是自己生日——这种暧昧期的小把戏,不足以撼动此刻的感受。
而是这张小小的卡片所承载的重量和意义太大了!
不仅仅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着她对他们关系的理解和定位正在发生深层次的转变。
她开始尝试着以一种更柔软、也更依赖的姿态,将自己彻底嵌入他们共同构建的未来图景之中。
“你……”
姜在勋喉咙有些发干。
李圣经猛地扭过头,漂亮的眼睛终于和他撞个正着。
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羞涩或柔软,只有几乎要破功的恼怒:
“怎么?!不要?”
姜在勋猛然回神!
不要?
不!
绝对不行!
他不是傻子。
他太清楚李圣经此刻的敏感程度!
只要他此刻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迟疑、或者“怎么好意思动用你血汗钱”的愧疚婉拒——眼前这只被逼到墙角、自尊心强得离谱的狮子,绝对会瞬间炸毛!百分百炸!
下一秒就能甩出那句——
——“那我也不要你那个房本!”
一旦这句炸出来,性质就彻底变了。从心意相通变成了“谁欠谁”的拉扯与交易,会把她刚才那孤注一掷的信任和交付感……击得粉碎。
“要。”
姜在勋捏紧了卡。
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和亏欠感却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
这钱拿在手里烫手。
却也代表着无形的压力和更沉的责任。
这债……
看来只能另辟蹊径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