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盛和赵经理没等多久,包间门便被服务员恭敬地再次推开。
刘旭日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约莫四十岁出头、穿着藏蓝色夹克、身材微胖、面带矜持笑容的中年男子,正是京城电视台广告部主任胡刚。
“胡主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赵经理显然与胡刚更熟络些,立刻起身热情地迎上去握手。
“老赵,你这话说的,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胡刚笑着回应,声音洪亮。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王盛,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这位就是王总吧?真是年轻有为,刘主任可是把你夸上天了。”
“胡主任您好,我是王盛,您叫我小王就行。刘主任过奖了,都是各位领导提携。”王盛上前一步,与胡刚握手,语气沉稳道。
刘旭日在旁边笑着铺垫道:“老胡,王总虽然年轻,但脑子活、路子正,关键是做事靠谱,咱们里边坐,边吃边聊?”
“好好,边吃边聊。”胡刚从善如流,在主位坐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多是刘旭日和赵经理在活跃气氛,聊些台里和圈内的趣闻轶事,胡刚偶尔插几句,显得高深莫测。
1996年,全国广告营业额高达366.6亿元,同比增长34.2%,广告经营单位超5万家,从业人员突破51万人。
央视广告招标,秦池酒厂以3.2亿元天价卫冕“标王”,轰动一时。
这一时期,掌握着广告投放渠道的电视台广告部门,含权量不是一般的高。
京城台虽然还没上星,但绝对是国内最强势的地方台,毕竟这里是京城,是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超级都市。
胡刚作为京城台广告部主任,如果不是看在老同事刘旭日的面子上,以及对王盛的才华有些欣赏,后续可能会有合作,他压根不会来赴约。
王盛多数时间是在静静倾听,辨别那些信息有用,那些信息没用,被视为糟粕的酒桌文化,要说有什么便利,大概就是能跨圈子交换信息。
尤其在眼下这个年代,各种细分市场尚未完善,一条当事人觉得没啥用的信息,很有可能就是条财路。
几人喝了一会,眼看时机差不多了,王盛对刘旭日打了个手势。
刘旭日会意,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向正轨:“老胡,今天请您来,一是聚聚,二呢,也是王总他们有个不错的想法,关于一档新节目,想请您把把关。”
王盛顺势将那份相亲节目的策划案递了过去:“胡主任,这是我们初步构思的一个节目方案,感觉可能比单纯的广告片效果更好,请您指点一二。”
胡刚用餐巾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地接过策划案,翻看起来。
起初他表情随意,但看着看着,眉头微微蹙起,翻阅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包间里一时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胡刚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良久。
胡刚放下策划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沉吟道:“想法……很大胆,也很新颖。颠覆了现有相亲节目的模式,戏剧性和话题性很强。如果真能做出来,收视率应该不会差。”
王盛和赵经理没有什么反应,等胡刚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胡刚话锋一转:“不过,小王啊,这事没那么简单。台里每年报上来的新节目方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通过的寥寥无几。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需要上报编委会讨论,涉及频道资源、制作团队、播出时段、经费预算……牵扯方方面面。尤其是你这节目形式,太新了,台里那些老编导未必能接受,审查方面也得打个问号。”
他放下酒杯,看着王盛,语气变得公事公办:“这样吧,策划案我先带回去看看,找几个靠谱的人私下问问口风。成不成,我现在不敢给你打包票。”
王盛识趣的举杯:“太感谢胡主任了,不管成不成,您这份心意我王盛都记在心里了。这节目要是真能有点希望,我和赵经理后续肯定会追加广告投放的资金。”
他顺势把赵经理也拉上。
赵经理连忙点头:“没错没错,胡主任,这节目要真成了,我们紫房子肯定冠名赞助!”
胡刚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和潜在的广告收益承诺:“好说,好说,都是为了工作嘛。我尽力而为。”
饭局结束。
一顿饭花了几百块,存在无名居的两千元没有用完。
……
次日。
5月1日,国际劳动节。
1996年的五一劳动节,只放假1天,没有调休。
这与此时实行的双休制度有直接关系。
虽然有1天的法定假期,但北影厂也没安静多少,一线工人早早就忙着出工了。
盛影传媒更是早早地忙了起来。
今天,陈女士的儿子、儿媳放假休息,正好用来排练婚礼。
王盛也要带人配合,熟悉流程。
熟悉流程虽然不用真刀真枪的拍摄,但原本敲定的主摄影师是陈良。
陈良不在,王盛只好把之前帮忙拍广告的厂摄影助理周伟又请来帮忙了。
周伟是前两年在北电摄影系考证班学的摄影。
北电摄影系推动平民化教育,满打满算也没几年。
前些年,北电摄影系连续开设了好几届考证班招生,类似于培训班,每届招生人数,最少最少,也有大几十人,累积下来,也有几百人之多,其中大部分学生,都是京城文化单位没工作的子弟。
前两届考证班学生结业后,吃到了摄影技术下放的红利,顺利进入到了单位工作,后面几届,也都享受到了摄影技术下放的红利,不过出来的晚,进单位比较困难,但又赶上市场经济百废待兴,转头开个照相馆,或是进入广告公司等等,混的也不错。
另外一部分,出来的比王盛等人早,又比前人晚,是进不了单位,工作也不太好找,市面上也没有那家公司需要大量摄影师,只能回到父母工作的单位,成为合同工,周伟就是这样。
周伟前几天接了一旅行社的活,帮忙给来京旅游的游客拍录像,这是旅行社外包给北影厂的活,得益于北电摄影系这些年为了募集额外的教学资金,每年都开设培训班,导致北影厂摄影车间最不缺的就是摄影助理,更不缺周伟这样的“二助”。
在北影厂内部,想要晋升成正儿八经的摄影师,需要先从第二助理摄影师干起,也就是俗称的“场工”、“二助”。
负责摄影组大部分杂务工作,比如打板、更换胶片盒、做摄影记录、为演员标记走位点、保管和清洁所有摄影器材等,是摄影组里的学徒和基石。
等干一段时间,通过摄影车间设置的考试后,才能晋升到第一助理摄影师,俗称“一助”,负责“跟焦”工作。
这是一个技术含量极高且压力巨大的工作。
在手动镜头时代,需要根据演员的走位和摄影机的运动,精准、平滑地转动跟焦器,确保画面主体始终清晰,还要负责管理所有摄影镜头。
再往上才是摄影师,摄影师的上面还有总摄影师。
以前,摄影师少的时候,晋升速度还是很快的。
进入八十年代后,从二助晋升一助的速度就开始一年比一年的慢。
如果进电影剧组,周伟只能干二助的活,哪怕他有一助的实力,也只能给一助打下手,北影厂内部技术岗的晋升通道差不多堵死了,每年才组织一次考试,名额就几个,谁排队排的早就提谁,跟技术高低、实力优劣已经脱钩了。
从五一开始,跟着王盛学习了几天婚庆录像拍摄流程的周伟,发现这活好啊,不仅轻松,酬劳还多,比摄影车间安排的散活强多了,也比在剧组当孙子强,和王盛沟通后,周伟便辞了厂里的工作,和盛影传媒签了为期三年的劳务合同,违约金只有五千元,毕竟本身就有手艺。
周伟的行动,瞬间带动了摄影车间一票有“一助”实力,又没啥远大理想的“二助”离职。
以前,他们还想过成为正儿八经的摄影师,这些年晋升通道堵塞后,心气也被磨没了。
有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近、活轻松、且稳定的工作,用脚选都知道选那个。
这二十多人的加入,瞬间填补了中端、中高端、高端业务所需要的人手。
低端业务则交给后续培训结业的北影厂子弟练手。
未来的晋升途径,要先干至少半年的低端业务,得到不少于10位客户良以上的评价,才能晋升到中端业务当助理,干三个月的助理,才能转为中端业务摄影师,以此类推。
第26章:闹洞房(改)
四天过去。
五一当天下午,陈良乘坐T15次列车前往羊城,坐了三十多个小时,在第二天深夜,抵达羊城。
第三天开始验货工作,确定所有设备都如钱前进说的那般后,陈良才代表公司签了合同。
王盛这边把货款打给了对方在京城的办事处账户,节省了异地电汇的时间,让陈良等人和设备在今天就坐上了返回京城的车次。
虽然路上偶有风波,但在保卫科干事手持真理的护卫下,还算平稳。
……
一九九六年五月五日,星期日,农历三月十八。
黄历上写着:宜嫁娶、纳采、订盟、斋醮、开光、祭祀、祈福、求嗣。
天还没亮透,北影厂生活区却早已醒了大半。
盛影传媒办公室门口,三辆擦洗得干干净净的金杯面包车已然发动,低沉轰鸣着,车头上还扎了朵俗气又喜庆的大红花。
两辆车运人,一辆车拉设备。
王盛站在车边,最后一遍清点人员和装备。
“新郎组跟我车。摄影师周伟,灯光大刘,三名学徒,负责扛反光板、递东西等。”
“新娘组,猴子带队。摄影师梁威,灯光小兵,三名学徒。到了女方家,一切听猴子指挥,稳字当头,多抓拍情绪和细节。许灵你跟新娘组,直接去新娘家,负责指导婚庆公司派的化妆师,一定要拿出电影化妆师的档次,明白吗?”
这是免费赠给陈女士的额外服务。
“明白!”
许灵应声道。
王盛:“好,所有人再次检查设备,确保Betacam SP电池满电,备用带够数,脚架云台锁紧!
今天是咱们‘盛影’开门第一炮,更是‘金禧典藏’头一单!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出了岔子,别说对不起我那五万块借款,更对不起全厂老少爷们投的那两百万!听明白没有?”
“明白!”十来个眼神里既有紧张,更有压不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穿着统一订制的、印着不明显“盛影传媒”小logo的红色马甲,齐声应道。
“好!出发!”
王盛一挥手,众人迅速而有条不紊地登车。
车队驶出北影厂,融入帝都清晨渐渐苏醒的车流。
王盛坐在头车副驾,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四九城的五月,槐花初绽,空气里带着一丝甜腻的暖意。
……
车队先抵达位于海定区的新郎家里。
小区门口,陈女士和她丈夫早已等候在此,见到挂着北影厂出入证、显得“正规军”气派十足的车队,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笑开了花,赶忙迎上来。
“王总!你们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陈阿姨,恭喜恭喜!咱们按计划来,时间充裕,别急。”王盛笑着握手,示意团队开始干活。
周伟扛着摄像机直扑楼上,寻找最佳机位,开始拍摄新郎做准备的花絮。
大刘则带着几名学徒,做布光等杂活,狭窄的楼道和客厅瞬间被专业灯光打亮,有了几分片场的感觉。
……
另一边,新娘组也顺利抵达了位于西城的新娘家。
过程几乎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