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北疆当地人的生活作息,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
昨天天黑后往西北方向跑一趟,等到周景明睡下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夜里一点左右。
尽管隔天早上,他早早地醒来,也没有急着起床离开。
直到八点左右才起来,带上行囊,去县城街道上跟武阳汇合。
等他到的时候,看到武阳将行囊放在街边墙根脚垫坐着,眼睛在街道上来回扫视,直到看到周景明,才站了起来:“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言语中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
“来那么早干什么?”
周景明指了指街道:“起早了街道上没什么人,馆子也没开门,气球射击摊子也没摆出来。这是在北疆,天亮、天黑跟咱们那边不一样,作息时间也不一样。你等不少时间了吧?”
“天一亮就在这儿等着了!”
武阳挠挠头:“我就说嘛,怎么旅馆里边同住的那三人,一点动静没有,还在呼呼大睡。”
周景明笑问:“你好歹也进入北疆几天了,这些变化都没注意到?”
武阳摇摇头:“我不是在赶路就是赶路的途中,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还真没有在意这些东西……早上想吃什么?”
周景明想了想:“只是吃早点,随便吃点就行,就吃面肺子米肠子和拉条子吧!”
面肺子米肠子,是北疆传统的风味小吃,由面肺子和米肠子两部分组成。
具体来说,面肺子是将洗净的羊肺内灌入拌有清油和盐的面水,煮熟后食用。
而米肠子则是将切碎的羊肝、羊心、羊肠油和大米混合,加入胡椒粉、孜然粉和盐巴,灌入羊肠内,煮熟后切段食用。
这二者通常一起搭配食用,口感独特,是周景明比较喜欢的一道北疆美食。
至于拉条子,像是拌面,但其实是炒面,配菜几乎涵盖市场上能见到的蔬菜,并佐以几片牛、羊肉配炒,也是一道美味。
昨天晚上就吃了一肚子的羊肉,今天多少还是该吃些面食,会更好一点。
武阳初到北疆,对这些东西不了解,自然是周景明做主。
于是,说是武阳请客,领头的却是周景明。
两人选了个刚开门的馆子,看挂出的招牌上有这两样小吃,就钻了进去。
周景明用方言跟店家交涉后,选了临窗的桌子坐下,等了十多分钟,要的东西端送上来,两人随即放开了吃。
既有面肺子的软嫩,又有米肠子的糯鲜,还有色泽金红鲜亮、浓汁透明、不走油、不散汤、入口嫩滑、香味浓郁的拉条子,都是好味道。
尽管早上寒冷,依然吃得两人额头冒汗。
武阳付钱的时候,发现只是五块三毛钱,倒让他有些意外:“是不是在替我省钱啊?”
想想昨天晚上,一顿就吃了周景明四十多块,他有些不好意思。
周景明笑笑:“就问你吃过瘾了没有?”
武阳点点头:“吃过瘾了!”
“那不就得了!”
“后面还是我请!”
“听你这意思,不吃足那四十块钱,就觉得像是欠着我一样。”
“我确实觉得昨天太让你破费了……还有,我看出来了,跟着你肯定没错!”
武阳凑过来,压低声音:“刚才我看到一个只是吃了份拉条子的人,就付了三块多,而咱们两人不仅吃了拉条子,还吃了面……面……”
“面肺子和米肠子……”
“对,吃了面肺子和米肠子,还有拉条子,才付了五块三毛钱,肯定是你刚才说了本地方言的原因,那方言真地道,要不是你跟我说过你是蜀地来的,我一定认为你就是本地人。店家明显坑内地人……”
“这就是让你说话抽烟都要注意的原因,要是知道你是新来的内地人,不够老辣,是会被区别对待的,坑你没商量,等你在北疆呆的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比这厉害的,还在后头。”
周景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暗想:在北疆地界上工作的那几年,可不是白混的。
这何尝不是他敢来北疆的一个优势,至少交流方便,不会轻易被本地人坑。
事实上,“欺生”这种情况,在各地很常见,尤其是各地车站及周边的旅社、馆子,处处陷阱。
周景明走南闯北,早已经对这种情况免疫了。
随后,两人出了馆子,还是周景明领头,顺着街道,前往县城中心。
县城不大,走了没多长时间,武阳看到了支棱在街边的气球射击摊子。
不是逢年过节,也没多少人有闲钱来玩这游戏,摊子上自然没人,更像是一个摆设。
气球射击摊子上,只是支棱着一块篷布,上面挂了一排排颜色各异已经落灰的气球,三米处,放了两张不知道从哪个学校搬出来的老旧课桌,上面放了两把气枪。
就在摊子边上,其貌不扬的土块房里,铺了花纹丰富、色彩鲜艳的地毯,一个身着维民服饰的中年坐在油光锃亮的牛皮欧式沙发上,正在吃着烤包子,喝着羊杂汤。
周景明和武阳走到摊子边,中年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周景明见怪不怪,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张大团结,放在气球射击摊子旁边的彩绘土陶罐里:“阿达西,我们要进山,找个队伍!”
明面上是气球摊子,实际是淘金客的联络站,气枪打气球,从来不是这摊子的主要营收。
想要组建淘金队伍的人,会在这里留下需要的人手信息,落脚的地儿,想要找淘金队伍的人,也会来这里询问队伍所在,这样的信息交流,双方都得在这里交钱。
这才是这摊子部分收入。
之所以说是部分收入,那是因为,摊主还负责联络黄金的转卖,作为中间人,所得的收入才是更多。
当然了,能干这种事儿的人,也绝不简单。
每年往来北疆的淘金客,数万计,这小小的摊子,收入非常丰厚。
直到周景明交了钱,喝羊杂汤喝得呼噜响的中年才抬头看来,打量着两人:“口里来的?”
“是口里来的!”
周景明知道这气球射击摊子的老板,也不是真正的本地人,在这里混迹不少时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可不是一两句方言能瞒住的,也选择直言。
本地人把内地叫口里。
中年跟着又问:“参不参加垫本?算工钱,还是分金子?”
周景明摇头:“不参加垫本,出力气,分金子。”
中年站起身,从一旁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看看:“阿依娜旅社和塞里姆旅社,都有缺人的队伍!自己去问,不合适,再来找我。”
说完后,他回去坐下,继续吃喝起来。
周景明也不再逗留,背着行囊,转身离开。
武阳有些发懵地跟上,从兜里掏出包红雪莲,给周景明递了一支:“就这么几句话,就赚了十块钱?那两个旅社在哪儿都不知道!”
周景明将烟点上:“怎么,你还想人家领着你找过去啊?这路在脚下,也在嘴上。对了,别说自己干过武警,容易引人警惕,你身手好的事儿,也别泄露,会是一张很好的底牌。”
武阳点点头:“好!”
感谢黑阿牛哥、小哑巴的春天、长长记性三位书友的打赏!
第16章 凭什么?
周景明对阿勒坦县城谈不上特别熟悉,只是到阿尔泰山勘探工作的时候经过两次,逗留过数日。
而且,于他而言,那是几十年前的记忆。
他只是比起不少内地人,更了解北疆的风土人情而已。
找了路边的维民大叔询问了两个旅社的位置,发现这两个旅馆距离县城中心并不是太远,他领着武阳顺着维民大叔指点的路径边走边看,寻了过去。
首先去的是阿依娜旅馆。
北疆很多旅馆、餐馆的名字,都是以维族或者哈萨克族语命名。
阿依娜原本是哈萨克族语,语言相互交融,也被维语吸纳,直译是玻璃、水晶的意思,而用在人名时,取意美丽。
另一个旅馆的名字“赛里姆”,是平安的意思。
阿依娜旅馆真正说起来,只是一个比较大一些的民居,土墙,粗糙的木头,一切看上去都旧旧的。
周景明率先进了敞开的院门,入眼就是一个粗木搭建的葡萄架,还未发芽的葡萄藤匍匐在上面,没什么别致可言,要是到了夏天,应该会绿荫满院,挂满喜人的葡萄。
就在葡萄架下的“六根棍”马车上,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车上,叼着红莲烟,正在跟人说话:“你叫什么名?什么地方的人,以前有没有到山里干过?”
得,不用专门进旅馆里去找人了。
这一看就知道是出垫本组队伍淘金的头。
招募淘金客组建队伍,打探底细是必然的,垫本的人对这事儿,一向谨慎。
被问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只是比周景明和武阳先一步进入阿依娜旅馆,两人在外边街道上的时候,看到他在旅馆前张望着,看到周景明和武阳走近了,他才进入旅馆的院子。
他显得有些紧张,更多的是焦急:“我叫徐有良,是陇南人,农村种地的,老家实在是太穷了,不得不出来讨生活,我们那边有不少人来北疆淘金,我也就跟着来了,第一次来。
一起来的有八个人,在乌城转车的时候,我去买吃的,跟他们走散了。
本来就是出来讨生活,砸锅卖铁和找亲戚借,好不容易才凑够路费……走了那么远,肯定不能走回头路了。
我只记得他们说要来阿勒坦,找人问路才坐上班车过来,可已经三天了,我把县城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没能找到他们。
大叔,我什么都不懂,也已经没钱了,这两天都是缩墙根脚过夜……我年轻有力气,能干活,也听话,只要能给口吃的,能赚到钱,让我干什么都行,大叔,你就留下我吧!”
这样的遭遇,对于初次出远门啥也不懂的农村人,很常见。
中年审视了他一会儿:“叫啥大叔啊?叫大哥!我特么才三十二岁!”
他说自己只有三十二岁,就连周景明和武阳都有些意外,就他那胡子拉碴、头发灰白的样子,说是四十六还差不多。
不过,他那张又黑又干巴的脸,一看就知道没少被风吹日晒,应该在山野里混过不少日子。
大概能证明他还年轻的,就是那壮实的身体。
周景明回到蜀地的时候,脸上的皮肤不会比他好多少,只是蜀地空气湿润,气候宜人,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又变白变嫩了不少。
徐有良忙着点头哈腰:“是是是……大哥!”
“队伍里也需要出力的青壮,你既然说你听话,也舍得出力,咱们又算是老乡,就留下吧,以后看你表现!”
“一定好好表现!”
被答应留下,徐有良欣喜若狂。
黑壮汉子这才又看向站在一旁听着的周景明和武阳:“你们也是来找队伍的?”
周景明点点头,跟着问:“您贵姓?”
黑壮汉子倒也不含糊:“我叫彭援朝,陇中人,以前犯了点事儿,跟人打架,砍残了几个,不知道有没有死的,我跑了出来,前几年在西海那边淘金,赚了点钱,今年到阿勒坦这边来组个队伍,想自己干!”
彭援朝招人组队伍,他需要对想要加入队伍的人有个基本了解,择优挑选,同样的,想要加入队伍淘金的人,也想知道领头人的一些底细,才能衡量能不能跟,靠不靠谱。
黑壮汉子说自己干过淘金,说明有经验,说自己跟人打架,还是砍残了几个,不知死活,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含糊,不怕事儿……
其实,大多数组队的淘金客的说辞都差不多,都想证明自己能耐。
出来混,靠的就是“能耐”。
不管他所说的“能耐”是不是真的,至少表明了一个态度。
身为把头,当然也要能扛事、能平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