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明一听到这话,双腿间的大筋都麻了,上来就问收获,这根本就是冲着金子而来。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如实回答。
他摇头叹气:“一言难尽啊,我们三月份进山,那时候太冷,淘不了金子,只是挖矿料,什么收获都没有,上个月还行。因为有积攒矿料的原因,每天卖力地冲淘,多少有了点金子。
但这个月就不行了,矿点上要揭开表层荒草、泥土,有不少耽搁,到现在,我发了工钱,分了金子,手头不过就剩余两公斤多点,把每个月十多万的花销除去,也就勉强持平。”
听周景明这么说,梁麻子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你小子不实诚,以你们这矿点的规模,每天少说出一斤以上的金子,别跟我卖惨,就我所知,你收那些转让费,至少都收了三十多公斤,以现在的市价,可是一大笔钱。
我就问你,还想不想做了?”
呵……这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周景明一脸犯难:“梁哥,我……上个月你们来的时候,才给了你三公斤啊!”
梁麻子不肯就此放过:“那是上个月!”
周景明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河谷里肯定有内鬼了,不然,矿点上的一切,梁麻子是怎么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管怎么样,这个祸患不除,以梁麻子的贪心,到时候,将会在哈熊沟白干一年。
周景明是有前车之鉴的。
上辈子,他就知道根河那边一处岩金矿,是一个金老板贷款投资开采,那金矿出金量不错,金老板的目标是一年下来,攒下千万身家。
可惜,他梦做得很美。
黄金管理局和县里联合的清山队,领头的是一个姓宋的,其贪婪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梁麻子。
哪怕是有采矿许可证,那姓宋的,也总是找各种理由到矿上检查,去的次数相当频繁。
他们一去,矿上就不得不停工接受检查,就即使没毛病,也能给你挑出一堆来,动不动就是停业整顿,或是撤销采矿资格。
开始的时候,那金老板以为分点金子就能将人打发。
结果,姓宋的像是上瘾了一样,隔三差五就跑一趟,一次要得比一次多。
那金老板一年干下来,不但没有赚到钱,反而亏了不少,连银行贷款都还不上,最后选择跑路。
而现在,梁麻子也大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
贪心,向来是无底洞。
周景明想来想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里一狠:“梁哥,我们出来是为求财,你来了,也是为了金子,这样,你开个价,一次性要多少,能保我这矿点后面啥事儿没有?你也知道,现在已经进入六月了,还能再干上四个月的样子,就得回老家。”
“要这么谈……也不是不行!你给我十五公斤东西。”
“十五公斤……可以,但我还有个要求,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卖我。”
“这个要求就有些过分了。”
“我不觉得过分,就以我的了解,在现在的淘金场,恐怕没有人能一次给你这么多。我就想问一句,相比起你还想罩着的那人,我跟他在你眼里的价值,谁更大。
这个问题,你可以考虑考虑。
狗逼急了跳墙,人逼急了,会干出些什么事儿,想必你也清楚。做人不能这样,一点余地都不留。出来淘金的,哪一个都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我特么都没法混了,那就谁也别想落个好。”
“你这是在逼我?”
“我只是希望你考虑得更周到些,毕竟,我若能好好在这里淘金,我有得赚,你也才有得赚,这种事情,是相互的。
梁哥,说实在的,我姿态已经放得很低,我没有像别的人那样,听说清山队的来了,立马跑掉,你们啥也捞不着,我是主动去找的你们,尽可能地满足你的要求。
像我这样的人,相信在西沟的淘金河谷也不多,而淘金的地方很多,北疆这里行不通,我可以去西海,可以去雪区,可以去东北,不只是这里有金子,全国各地,能淘金的地方不少。
还有,这几年下来,想必梁队长也捞了不少了吧。”
梁麻子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死死盯着周景明,周景明也在盯着他,针尖麦芒一般。
眼神中,锋芒碰撞,只差没擦出火花来。
他似乎没想到,周景明会表现出如此强势的一面。
身为清山队队长,他当然知道山里的淘金客鱼龙混杂,凶徒、盲流不少。
周景明能在河谷里混成现在这样,又岂会简单。
听周景明这么一说,梁麻子心里还真有些害怕。
别无其他原因,他们所能做的,顶多就是抓人、轰撵、罚款,硬性的规定就有一条,不能随意开枪伤人。
而淘金客一旦逼急了,那是真敢要命。
何况,周景明两个矿点上,百多号人,他就即使想抓,也没把握能抓走。
并且,如周景明所说,他自己这几年,确实没少捞金子,固然一时捞一时爽,可要真的计较起来,他也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
不管怎样,只是个小县城清山队的队长,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涉及到的事情严重了,他一样可以是随时被人扔出来背锅顶罪的人而已。
周景明所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夸张。
跟周景明对峙一阵后,梁麻子的眼光率先收敛,他给自己点了支烟抽着,选择了妥协,他笑了笑,转回来给周景明递了一支烟:“兄弟,我就随口说说,怎么还动肝火了,事情就按你说的办……”
随后,他凑到周景明耳朵边,小声说了个名字。
周景明微微点点头,脸上重新换上笑容:“谢了梁哥,不过,我现在手头真没那么多金子,你下个月一号再来,我给你备着。”
第203章 敞亮
梁麻子在事情说定后,没有在哈熊沟过多逗留,领着跟他一起来的另外两人,骑着马离开了。
武阳、彭援朝等人,让众人继续干活后,才凑到周景明旁边。
武阳看着梁麻子离开的方向询问:“周哥,这狗日的又来干什么?我看你们说话的时候,气氛不是很好。”
“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金子!”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妈的,每次来就要我给出三公斤的金子,这是想吃死我?”
武阳皱了下眉头:“要不……我跟上去把他解决了?”
周景明摇摇头:“想啥呢?那是能随便动的。”
“可也不能每次都让他这么嚣张吧?”
“要是真动了他,咱们以后就没法在这边混了。”
哈熊沟钳形山坳这样好的矿点,在山里边不多见,周景明不打算轻易放弃。
“那最后怎么说的?”
“把这个月淘到的金子给他,他保证今年不再来找我们两个矿点上的麻烦。”
十五公斤,也跟矿点上一个月的产量差不多了。
周景明之所以不让武阳动他,是不想坏了接下来淘金的事情。
同时,他在心里更希望梁麻子能更贪些,贪得越多,他藏的金子就越多,到时候取了那些金子,多的都回来了。
他只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而觉得非常不舒坦,这是种被人监视着,很不踏实的感觉。
与其胡乱猜测,找不出头绪,还不如直接用金子将梁麻子的嘴巴撬开。
梁麻子图的是什么,就是金子,相比起一次性能从周景明这里得到的一大笔金子,给他提供消息的那人,显然不够看,所以,被梁麻子直接卖了。
周景明微微叹了口气:“这把头不好当啊!”
这话听得彭援朝笑了起来:“我现在是越来越觉得,我不想着当把头,是最明智的,头疼的事情太多了。”
周景明也笑了笑:“彭哥,晚点的时候,你跟武阳陪我往上游徐有良的矿点上走一趟。”
“去那里干什么?”
彭援朝有些不解:“我特么现在都懒得搭理他。你不知道,前几天,我闲着无聊,跟他们到山上去捡蘑菇,还碰到过他一次。
他给老子在那里显摆,说你转让给他们那个矿点不错,二十多号人,一天下来,能弄到近一百多克的金子,分下来他一天能有十多克,一个月能有一斤左右。
问我在这矿点上一个月能有多少。
我跟他说,一个月能分到两百克,还有八百块钱,每个月一号发工钱,很准时。
他还缠着我,让我跟他去做,继续当把头。”
周景明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有些想笑:“彭哥,徐有良还是惦念着你当初救过他的恩情。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答应跟他去干。
说实在的,在我这里可比不了他哪里。”
彭援朝摇摇头:“我可不傻,看事情不能只看到眼前,我还想多干两年呢,或许在这里是不如在他那里,但从长远看,我赚的绝对比他要多。
也就是今年他知道了哈熊沟,厚着脸找你弄了这么一个矿点,到来年试试,他还能那么顺利找到好矿点,能不能站稳脚都难说。”
周景明又笑了笑:“你小看他了,他脚跟站得可稳了……彭哥,有这档子事儿,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这不是跟徐有良有那层关系在嘛,他跟我终究没那么疏离,怕说了引起误会,所以……其实,我已经刻意不去跟他接触了。”
“能理解。那我现在问你个问题,若是让你对徐有良动手,你下得了手吗?”
周景明这个问题有些突兀。
彭援朝一时间有些发愣:“兄弟,你怎么这么问?是想考我?”
周景明神色变得严肃:“不是想考你,是真的需要你出手。”
彭援朝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之前的事情,你们也都清楚,矿点上的人手有多少,我转让矿点的事情,梁麻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就在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把咱们矿点上的情况捅给梁麻子知道了。
知道梁麻子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找过来吗?那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差点没跟梁麻子闹翻。
今天的事情更离谱,梁麻子不但知道我转让矿点,大概得了多少金子,还知道我什么时候发工钱……”
话说到这份上,彭援朝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在给梁麻子通风报信?”
“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梁麻子,把下个月淘金所得的金子给他吗,就是为了从梁麻子口里知道,到底是谁卖的我,梁麻子还真跟我说了,就是姓徐的。”
这下,不仅仅是武阳,就连白志顺都一下子恼火起来:“这特么就是个白眼狼啊,一点都不念去年的情分,我想过可能是别的人,就没想过会是他……这狗日的,他出卖我们,图的是什么啊?”
周景明淡淡笑了笑:“图什么,得去好好问问他才知道。”
“我去把狗日的揪来!”
武阳愤愤地起身就走。
“武阳,你别急……”
周景明将他叫住,转而看着彭援朝:“徐有良跟彭哥关系最近,那是他曾经救过性命的人,又一直跟了他不少时间,总得顾虑一下彭哥的感受。
他们是有感情的。
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交给彭哥处理更合适。”
顿了一下,周景明接着又说:“彭哥,我这可不是逼你,也不是不相信你。因为思前想后,确实该你去处理,要换成是我,直接要了狗日的小命。但真那样做了,你我可能又会有嫌隙,以后怕是不好相处。”
彭援朝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兄弟,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那么相信他,哪里会想得到,狗日的居然是从我这里套话,这不仅仅是出卖你,更是出卖我啊。
可毕竟当初我救过他,又跟了我那么长时间,也帮过我不少忙,让我去处理,我……我也下不了手啊。”
“我知道这很难,也知道彭哥重情义。但往往最容易出卖自己的,就是关系最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