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节,周景明问过武阳。
他跟武阳说过,要记得隐藏自己,不要什么都跟人说,所以,武阳并没有泄露自己的底细,只是偶尔会说上几句而已。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不顺眼,就容易置气,偏偏什么都不懂,最是容易乱成一锅粥。
这样的队伍,用“草台班子”、“乌合之众”来形容,最是合适,缺乏正式性、稳定性和专业性,想要干成大事儿,几乎不可能。
而这,也是周景明回到家,身上的钱够拉队伍,也把钱留家里,自己不急着组队的原因之一。
他这次进山淘金,除了赚一笔钱以外,还想通过这小半年时间物色一些靠谱人手,作为来年淘金队伍的成员。
他现在,只想看看彭援朝又会怎么处理。
眼看着都开始推搡起来,彭援朝终于看不去了:“狗日的,昨天晚上闹着要走的是你们,今天因为这么点破事闹起来的,还是你们,能干就干,不能干赶紧给老子滚,老子这队伍里边,养不起你们这些少爷、公子哥。
这水咋不能喝了,不就水里边飘着几个羊粪蛋子,这有啥了?”
他说着,蹲在桶边,也不管那水脏不脏、冷不冷,将头埋进桶里,咕咚咕咚就连喝几大口,甚至从嘴里吐出个羊粪蛋子。
然后,他站起身来,冲着几人吼道:“喝这水会死吗?老子死了吗?就特么没见过那么娇气的人。”
武阳看到这一幕,眼睛里灿出欣赏的光芒,冲着周景明嘀咕了一句:“我想起了当初训练,在烂泥塘里摸爬滚打的日子。”
周景明点点头:“能以身作则,确实不错。”
身为把头,还有什么比他亲自展示更有说服力?
见彭援朝这么生性,那几人都被一下子镇住,各自撒手退到一边,闷着头不说话。
见状,周景明也帮着说话:“几位,这些地方是牧区,这山里是放牧的地方,牛、羊、骆驼众多,河里边有牛羊粪便,是很正常的事儿。
俗话说,羊吃百草,不怕病扰,只是几个羊粪蛋子,怕啥?
哪怕再清的水,你看不见不代表就干净,昨天晚上你们也看到了,这河里边还飘过尸体呢,还有人在河里拉屎撒尿呢,你们就不喝了。
赶紧地,抓紧时间烤馕,我看你们精神头挺足的,吃饱喝好,动身上路。”
武阳站起身,看了眼水桶,发现他自己也有点看不过去,就把水倒了,提着桶到河里,换个干净点的地方,重新打了一桶提回来。
不过,这水比起刚才的水,也就是从地上强到席上。
他把水放到一边:“让它澄上一会儿,水还能清点!”
徐有良则是将馕分给众人烤着,他自己拿了四个,将柴火堆里燃烧剩下的木炭、火灰扒拉出来一些,放在上面烤着。
周景明懒得卷莫合烟,从彭援朝的衣兜里掏出他的红莲烟,给彭援朝、徐有良、武阳都发了一支,自己点上一根后,见包装壳里边已经没烟了,将纸壳子扔火里。
他抽了两口烟,看着那几个新手:“你们都知道彭哥是陇中人,那可是黄土高原上,有很多地方严重缺水,住的是窑洞,人、牲畜饮用的水,靠的就是在院里建造的水窖收集的雨水。
条件艰难啊,再怎么打扫,一样会有牛羊粪便冲入水窖中,喝的水时不时能看到羊粪蛋子,不照样有那么多人在那里生活得好好的。
你们这些人啊……都是农村出来的,别那么矫情,克服一下,也别搞那些拉帮抱团,动不动就置气的事儿,大家还是要团结,拉队伍的时候彭哥就说过,合则两利、斗则两败,我想你们都该记住。
你们现在还留在这里没走,说明都是想赚钱的,赚到钱了,比啥都强。
明天,咱们就能到地方,很快就可以开始淘金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踩点找到的,是个富矿。”
听到富矿两字,几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他们再怎么无知,这些天下来,也大概知道“富矿”意味着什么了,纷纷朝着周景明看来,跟着又向彭援朝投去求证的目光。
彭援朝深吸一口气,进一步肯定:“是富矿!”
众人立刻咧嘴笑了起来。
三个豫州人最先表示,以后一定听吩咐,绝对不乱来,被彭援朝一句话怼了回去:“就数你们三个能闹腾……空口白牙的话谁特么不会说,我要看你们怎么做。
我再说一遍,以后要是还敢像刚才那样闹腾,别怪我不留人。”
周景明就在这时候小声问彭援朝:“彭哥,河水好不好喝?”
彭援朝瞪了周景明一眼:“明知故问。”
周景明眨眨眼:“既然不好喝,怎么不取雪化水?”
彭援朝一下子愣住,脸色变得幽怨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周景明咧嘴一笑:“刚刚才想起来。”
谁知道,彭援朝突然娘里娘气地伸手轻拍了一下周景明肩膀,嗲着声音来了一句:“死鬼,你好坏!”
这一下子,反倒把周景明给整得懵了一下:“彭哥,没看出来,你人才啊……”
接着,他又看向其余人:“你们以后有那啥需求,找彭哥,他一定能满足你们!”
彭援朝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滚!”
两人的话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武阳笑过之后,起身再次将那桶浑水倒掉,然后多拿了一个桶,朝着山坡爬上去装雪,被那三个豫州人给拦住,替换下来。
一帮子人,多少像点样了。
第36章 被刨了
三桶积雪被提到火堆边,借着火力融化,最终得到一浅桶水。
尽管里边还是有不少杂草枯叶,但好歹能透水见底,比起河里的浑水好太多,也更容易被接受。
水倒入锑锅烧开,众人就着热水,撕扯着馕填饱肚子,开始拉来架子车,往上面装量最大的米面、清油、茶砖等东西。
东西装好后,架子车被彭援朝安排给之前吵得差不多打起来的三个豫州人和两个骆越人负责推拉,有意让他们进一步磨合。
至于钢钎、十字镐、毛毡、塑料布等东西,则是剩下的五人分背,动身赶路。
没了拖拉机,才知道行进的艰难。
脚下的路已经不能称之为路,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急流,架子车只能在河漫滩上艰难行走。
周景明和彭援朝在前领路,武阳、徐有良和那个名叫孙成贵的阮湘人跟在架子车后面。
负责架子车的五个人,轮流在前边拉车控制方向,剩下的几个在后边推,地上全是卵石和泥沙,架子车吃力又重,推一步走一步,轮子时常还会陷在泥沙或是小水坑里,背东西的人又得将东西放下,帮忙去推。
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中午,一个个累得不行,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
彭援朝一让众人歇脚,各自立马把手头的东西扔掉,瘫坐在地上粗喘。
等到喘匀了气,有人口渴难耐,才不管河水脏不脏,直接跑到河边,趴下冲着就算是让牲口喝,牲口都得想想的浑水,就是一通牛饮。
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嫌弃了,就连周景明也到河边掬水喝了一些,感觉一股子腥味,还混杂着些泥沙。
啃了一些干粮后,继续上路搬运物资,一点一点地往前蹭。
就这么走走歇歇,一直走到临近天黑,沿途已经看到几个淘金的队伍,还是相互审视着,警惕着。
周景明也在看,发现队伍比踩点的时候多了几个,但还是没碰到“熟人”。
“拢火烧水,吃饱肚子,抓紧时间睡觉!”
彭援朝放下背着的东西后,吩咐了一句,自己先往坡上走,去爬山松林子里捡拾柴火。
其余人,包括周景明都没闲着,该捡柴的捡柴,该提积雪化水的提积雪。
等到火拢着,煮了大米,配着带进山里的咸菜吃饱肚子,喝足了温开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天空再次变得灰蒙蒙,此时看不到星星、月亮,到处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听着呼呼的北风,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会下雨还是下雪。
但现在,除了把火烧旺点,就只有祈祷什么都别下,不然更遭罪。
吃饱后,周景明熬了玉米面糊喂了狗,在火堆边摊开自己的被褥,裹着就睡,金旺冲着周景明嗅嗅,在他旁边靠着趴下。
武阳有样学样,也在周景明旁边裹了被子躺下。
其余几个新手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出声询问:“这漫天野地,没遮没拦的,怎么睡啊?”
彭援朝摇头叹气:“怎么就你们事儿多,睡个觉还用老子教你们?没看到周兄弟是怎么睡的?人家一个勘探技术员,实实在在的知识分子都没说什么……就你们娇贵?”
他说着找了块石头当枕头,抽出被子往身上一卷,在边上一歪,闭上眼睛。
周景明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北疆气候比较干燥,所以多沙漠戈壁和草坡,别看着现在山上到处是积雪,有雪水融化淌下来,但其实土里边没什么水份,睡觉啥的,也不用垫褥子,直接躺在地上也不觉得潮湿。
有火堆在一旁取暖,脑袋往被子里一捂,凭借自身的体温和呼出的热气,在这野地里过夜,温度足够了。
你们要是觉得咯得受不了,自己打着电筒,去弄点爬山松枝条啥的垫一下。
晚上下雨、下雪也没啥大问题,把带来的塑料布铺开往身上一盖就好了。
还有,大家可以挨着点睡觉,暖和一点。累了一天了,抓紧时间睡吧。”
顿了一下,他接着叫了一声:“彭哥……”
“哎……”
彭援朝听到周景明叫自己,应了一声。
“他们都是新手,来淘金的很多事情,他们都不知道,也不适应,不像你我,在山里住惯了的,你是把头,不要老是这么嫌弃,多教着点,耐心点,等大家习惯了,就好了。”
周景明说完,重新将脑袋埋进被褥里,听到彭援朝过了数秒后,答应了一声:“好!”
几个新手张望了一阵,有人准备去弄爬山松枝叶,但看到别人都学着周景明和彭援朝的样子,随便清理下地上大的卵石,裹着被褥躺下,也就没有去折腾。
这一天下来,都很累,不多时,一众人都沉沉睡去。
好在,直到天亮都没有下雨雪,只是天气依旧阴霾,比昨天冷了不少。
简单填饱肚子后,彭援朝继续招呼一帮人赶路。
就在主河道上游的一个河湾里,周景明看到了蝎子张德宝所在的队伍,也看到了张德宝,正在忙从山上往下扛木头,搭建地窝子。
周景明心里觉得没在同一条河沟挺好,这样的人,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么地,又跋涉了大半天,在下午的时候,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上次踩点选中的小半岛。
见小半岛上无人,彭援朝咧嘴笑了起来,这可是他心目中的金窝子,没有比看到没被人占了更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他催促着一行人将物资搬运到半岛上,指着小半岛画了一圈:“这里就是我跟周兄弟选好的淘金点,咱们接下来在下雪前,会一直在这里淘金……周兄弟,应该够淘到下雪吧?”
周景明肯定地点头:“那必须的。”
彭援朝笑得更灿烂了。
几个新手看着地上的泥沙和鹅卵石,有的跑去翻看鹅卵石,有的则是忙着去扒拉泥沙。
“这沙土里能淘出金子?这也看不见啊!”有人不相信地问。
彭援朝难得被逗乐了:“这要是随随便便都能看到金子,直接捡就完了,还用淘?有这等好事儿,还能轮到咱们?”
周景明则是更关心验沙时取沙的那个深坑,给自己卷了莫合烟点上,起身朝着沙坑走去。
彭援朝见状,也立马跟了上来。
坑里之前回填进去的泥沙被扒拉出来一些,见到那几条被冻硬的粪便,就没有继续往下刨了。
转而在旁边不远处刨了个坑,重新验沙,应该也跟其他队伍那样,并没有足够的耐心,刨到足够的深度,自然没有寻到金苗,就此离开。
彭援朝顿时笑了起来:“果然被刨过了,也不知道,他们刨到这几坨东西,是什么感想。”
周景明也在笑:“他们肯定在骂,是哪个狗日的拉的,太特么缺德了!”
彭援朝愣了一下,随即瞪着周景明:“拐着弯骂我是吧!”
“我问你,换作你自己刨到这玩意儿,你怎么想?”
“我肯定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