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饱喝足,两人带上工具,下到河滩上。
这两天,他一直跟着周景明,没少听他说判断一个地方有没有金子的法子,大多跟淤积两字脱不了关系。
可眼前这片周景明选定的板岩,光溜溜的,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淤积的可能,看来看去,觉得有金子的地方,应该是这片板岩斜坡根脚处的那层砾石泥沙。
他当即走了过去,用锑盆去装坡脚的那些泥沙。
却听周景明出声阻止:“咱们要淘的,可不是那些。”
武阳有些奇怪:“那不是这些是什么?”
周景明指着斜坡上的板岩:“看到那些裂纹没有?这些石板是分层的。”
武阳是个很聪敏的人,被周景明一提点,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哦……我懂了,周哥,你是说河流涨大水的时候,裹挟着含金的泥沙冲刷在这片板岩斜坡上,那些裂缝中,就成了溜槽上的格挡,那些金子就会在不断的冲刷中,有一部分滞留在裂缝上,并且会进入到石板夹和石板中间的缝隙中。”
周景明点点头:“是这个意思……你看这板岩小坡上面就有土坎,土坎上的植物根须,原本都应该是在土里的,而现在却搭拉在石板上,从一些裂缝中探进去,说明这板岩坡,就是被流水冲刷出来的。
咱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表层板岩撬开,把板岩夹缝中的那些泥沙清理出来进行淘洗,看这样子,这地方很长时间没人动过,里边的金子含量,估计不会少……动手吧。”
“好嘞!”
武阳兴奋地应了一声,提着镐头就上了板岩坡,用镐头尖端戳进裂缝,一拨之下,脸盆大小的一块板岩就被撬动起来,他果然看到夹缝中淤着薄薄一层泥沙,甚至随眼一扫,就能看到些细微的进皮子。
在周景明递来锑盆的时候,他仔仔细细地将撬起来的板岩上粘着的泥沙和夹层中的泥沙都小心地刮取下来,收集到锑盆里。
一块清理干净,又撬一块。
等到估摸着收集够一金斗子的时候,他将那些泥沙倒给穿了水裤站在浅水里的周景明进行淘洗。
第一斗淘选出来的金子,麦粒大小的都是十多颗,再加上那些麸金和金沫儿,在金斗子底部能看到金灿灿的一小片,份量不少。
只是,撬石板,清理那些泥沙有些费事儿,他往往要撬开不小的一片石板,才能弄够周景明淘一次的份量,为了不耽搁太多时间,周景明也去帮忙撬石板,收集含金的泥沙。
正在两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对岸传来一声呼喊:“哎……两位爷们,收成咋样啊?”
两人回头看去,见站在对岸河滩上的,正是昨天将姓杨的金老板干掉的张德宝。
早上的时候,他将众人召集在凉棚里,分了金子,那几十个淘金客像是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了一天正常的劳作,河滩上又热闹起来。
周景明没有回应他,只是跟武阳说了一句:“咱们干咱们的,别搭理他!”
张德宝又喊了几声,无外乎就是问两人愿不愿意到他们矿点干活,见两人始终没有回应,他也无趣,转身回了矿点,到处溜溜达达。
这片板岩小坡,两人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算是被摆弄得差不多了,得到的金子,有十多克。
将工具行李在浑浊的河水中清洗干净,上岸后,两人不再停留,继续朝着上游走。
第87章 不沾因果
往上游走四五里地,河道出现了转向,变成了南北走向,而淘金队伍也跟着聚集到了河岸西侧。
放眼看着河谷上游,武阳询问:“周哥,咱们还要不要到对面去?”
周景明也在打量着河道:“当然要过去,咱们出来的时间还短,不着急回去!”
武阳这两天跟着他淘金,这里淘两盆,那里淘两盆,像是鸡仔挠食,但干上一天,顶得上在小半岛干上四五天,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那得想办法过河……我看了下,这河面挺宽,水流还算平缓,能游过去,你水性怎么样?会踩水吗?”
“我水性还行!”
周景明身为摆渡人家的孩子,打小就经常在河里蹦窜,他一个猛子扎下河,就能在水里游出五六十米。
而且,他的肺活量挺好,能在水下憋气两分半钟,玩水这件事情上,他挺有自信。
武阳四下看看,感觉到处都差不多:“就往下边这里过河吧。”
他说着就准备脱鞋子下水,被周景明叫住:“别急啊,这河水冷冰冰的,光着身子下去可不舒服,咱们再往上游走一段,应该有别的法子过河,不然,这些淘金队伍是怎么过河的?”
武阳微微愣了下:“也是啊,河岸两边都有人,总有人需要过河!”
两人继续往上游走,就在河流一处山湾,靠近了一个淘金队伍的矿点。
这个矿点其实周景明上辈子来过,知道这是一个老矿区,早年间就已经有人在这里淘金,河岸边的阶地上,大大小小矿洞有不少。
而就在这矿点,有一条溜索,架设在河岸两边,开放私人淘金后,最先来到这里的一个队伍,控制了这条溜索。
过往的人,得付钱才允许使用。
可别小看了这条溜索,这些人就凭借这条溜索,每年就能赚到上万的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周景明也算熟门熟路,径直顺着河岸到了溜索边的木房子旁边:“有人在吗?”
木屋里听到响动,立马有个汉子打开门出来,打量了两人一眼:“要过河?”
周景明点点头。
那人转身进屋,从窗里甩出来一个有两滑轮,下边绑着根长木板的器物出来:“一人五块!”
武阳忍不住说了一句:“五块,那么贵!”
那人冷声回应:“嫌贵,你可以不过!”
周景明抬手示意武阳不要多说,上前掏出十块递给那人,然后背着行李,挎上木板骑着又将金旺唤来,抱上木板,搂在自己面前。
武阳没有再多话,也跟着骑上木板。
这木板够长,一次能坐下三人。
开始的一小段,还因为是小坡,两人直接滑了下去,越过河心的时候,下滑的力道就没了,得靠双手揪着钢索拽动,将自己滑过去。
一路冲过下去的时候,金旺很不适应,猛烈地挣扎两下,没能挣脱,等到了河面上,却是不敢动了,呜呜地鸣叫着。
这让周景明能空出一只手拽拉钢索。
武阳也有样学样,跟着周景明一起用双手交替着拽钢索,倒也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对岸,那里也有个小木屋,有人出来将那块吊在钢索上的滑轮木板给收回木屋。
周景明没有在此过多逗留,而是领着武阳继续顺着河岸往上游走。
接下来两天时间,两人的精力都耗在了东边河岸边一处新垮塌下来的土坎下。
之所以在那里停留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周景明看到土坎下那些落入水中的泥沙,在水流的冲刷下,竟然在下边有了一层细细的乌砂。
乌砂,向来跟金子伴生,看到这东西,几乎就能找到金子。
他又看看土坎的分层构成,知道这里也曾有泥沙淤积,而且,明眼就能看到泥性底板。
他让武阳在土坎底部挖出些泥沙,到河里淘洗,含金量居然不低,足以说明是富金层。
与其花大把时间沿河搜寻那些小片的金子富集地,还不如就扎在这里好好干上两天。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这里地形非常有利,土炕上的泥沙松散,不用挖掘,直接从河里抬水冲土坎,就能将那些泥沙冲下来,也就能用上溜槽。
周景明和武阳这次出来,自然不可能带上笨重的溜槽,不过,这难不倒他。
他花了半个多小时,就从河岸边寻了一棵桦树,剥下一段树皮,在内卷的树皮上钻孔,穿上几根结实的藤条,没有毛毡,但能从林间搜来些落叶松松针,就用藤条固定在桦树皮的内部,充当滞留金子的毛毡。
然后,两人又砍来几根木棒,用藤条捆绑,将这桦树皮溜槽架设起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舀水,朝着土坎冲刷。
随着水流冲刷,那些泥沙一点点垮落下来,顺着桦树皮落入下边的河水里,实在冲不动的泥沙,就用镐头或是铲子掘挖几下,接着冲洗就行。
两天忙碌下来,那土坎硬是被两人折腾出一个数米长的凹陷,要不是顶上的土层有些植物根须牵绊着,早就垮下来了。
出的力气不小,收获的金子也多,至少有五十克,大部分是麸金,也夹杂着几粒金豆子。
至于金沫儿倒是不多,主要还是落叶松的松针,相对于那些金沫儿来说,太粗糙了些,滞留不住多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周景明就早早收工了,主要是这小土坎上的出金量越来越少,那临近泥性底板的富金层,已经被淘得差不多,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折腾了。
晚上填饱肚子的时候,周景明想了想:“兄弟,咱们明天回吧,出来四天了,回去也差不多要两天时间,主要是,咱们还得招揽些人手,带回去。”
这趟离开小半岛出来,细细说起来,周景明其实是有四件事要做。
其一,领着武阳出来开一开淘金的小灶,多积累点金子。
其二,上辈子这个时段他在劳教农场,不了解哈伊尔特斯河淘金河谷的情况,一番看下来,他发现不少队伍,已经开始有了规模,人数三四十个的不少,还有的金老板,手底下的人数更多的,甚至有达到上百人的。
其三,找寻一下,看看能不能见到熟人。
但是,这几天下来,除了蝎子张德宝,上辈子觉得可用的熟人,是一个没见着。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些。
阿勒泰地区,面积比有的省还大,单就阿尔泰山,就有数之不尽的河谷,纵横数百公里,淘金地点更是星罗棋布,想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找到几个人,如同大海捞针,难度之大不言而喻。
与其这样费时费力地寻找,还不如随缘,看以后能不能遇到。
而且,淘金队伍也不是非找那些人做帮手不可,就从接下来的日子里遇到的那些人中挑选合适的人手,更靠谱,也更实际。
接下来就是第四件事儿,小半岛的矿点上,有了设备,有了物资,可以供养更多的人手,加快采淘进度,也能在短时间内,获取更多的金子。
足够多的金子,将会是周景明之后所做那些事情的强力保障。
而人手,也没有必要挑选那些因争斗或是突发情况而垮掉的队伍。
那些淘了一段时间散掉的队伍,里面出来的人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弊病,比如,这些人跟某些队伍有了仇气,就会有很大可能转嫁到自己的队伍中来。
既然现在还有不少淘金客进山,还不如直接选他们。
现在的一切,跟五年后决然不同,不能用五年后的思维来考虑现在的事情。
与其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因果,还不如当成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更干净利索。
听周景明说要回去,武阳多少有些不舍,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他现在一个人就能干得了的,他也相信,周景明会有更好的考量,也就不再多话。
在这天夜晚,山里起了风,半夜的时候,那轮明亮的月亮被云层遮掩,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天空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是会下一场雪还是一场雨。
两人简单填饱肚子,收拾好行李背上,领着金旺往下游折返。
这次,两人没有原路折返,而是顺着河岸往下游走,只是一路经过那些淘金点的时候,有意避让开来,免得出现误会或是招来麻烦。
下午的时候,飘起了毛毛雨。
但这样的雨星子,短时间内,并不会将人淋湿,这一走就是一天,堪堪回到小半岛所在的那条岔沟入口。
两人打算就在这里过夜,明天看看能不能遇到进山的淘金客,招揽入队。
晚上还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拢了堆柴火,又简单寻来些树干枝叶,搭了个能勉强避雨,又能聚拢火堆温度的小棚子,吃饱喝足后,裹着被子,将水裤往被子上一盖,也不管那随风落到脸上冷丝丝的,飞到鼻子里弄得人鼻痒痒,想打喷嚏的靡靡细雨,埋头就睡。
天黑下来没多久,两人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金旺忽然狂吠起来。
周景明和武阳一下子被惊醒,立马翻身坐起,第一时间将放在身旁的猎枪抓起来抱着。
放眼朝着金旺吠叫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黑漆漆的河滩上,有两个晃动的小光点,正在慢慢靠近。
“是狼吗?”
武阳小声地问:“我听说狼的眼睛夜里冒绿光!”
“想什么呢,即使是狼,眼睛冒光,也得有手电光之类的东西照到才能看得见,那两个光点晃来晃去的,应该是手电!”
周景明声音也压得很小:“得小心了,这个时候还在赶路,搞不好是出来打秋风的也说不定。”
武阳紧紧地盯着那两个越飘越近的光点,觉得它们之间距离有点太远了,不像是长在一个脑袋上的东西,等再近些,他终于确定,那确实是两把手电筒。
他虽然在龙江干过武警,但到了这几年,被东北猎人叫作青皮子的狼,已经很少见,而且,他的工作,也不容易接触到这些野物,更多的只是传闻。
周景明知道这里的火光应该早就被看见了,干脆将手电打开,朝着那两把手电光的位置晃了晃,这算是提前打了招呼,告诉对方,这里的人醒着的,可别胡来。
看到周景明的灯光,那边的手电灯光也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晃了晃,跟着就继续朝两人这边继续靠近。
等到走得更近些,在手电的光照下,能看到只有两个人,周景明高声询问:“是谁,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