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眸光沉了下去。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选最后一条——”
琦薇打断了，语气稀松平常，“不，我会选。”
“聪明一些，如果小队扛不住了，那就想办法先保住自己的命。”
琦薇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那就是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那三百万欧元，公司安排她们隐姓埋名意味着命还是吊在公司手里。
她不要个人的允诺，只要公司对她实行庇护。
露西很意外琦薇的选择，但却没有多问。
于她而言，夜之城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
曼恩的大手攥着方向盘，指缝中夹的烟几乎烧到了手指上。
他现在非常疲惫，就像是小时候被同学追打了很久，狼狈逃回家里的时候那种又无力又榨干体能的感觉。
也许是夜之城通往太平洲的公路修的太直了，毫无驾驶乐趣，他墨镜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不知不觉便眯了起来。
身上时不时有些发痒，大抵是维克多医生说的“蚁走感”吧。
据说这就是身体警告精神状态堪忧的特征之一。
就在曼恩走神的功夫里，指尖传来发痒的感觉，烟头的暗红已经灼烧到了皮肤上——
火星子砸在窗沿上，曼恩就像是机器一般完成着本能的动作。
咔嚓！
曼恩的瞳孔颤抖了一下。
公路好像换了一个模样，两侧先是如恶土一般的黄沙，灼热的空气让被晒出黑油的马路有些虚化。
咔嚓！
车子又行驶在阴暗的云层下。
曼恩伸手揉了揉眼睛，颤抖着手摸索旁边的烟盒。
这一切当然被副驾驶抱着手臂脸色难看的多莉欧给察觉到了。
“曼恩…你还好吗？”
曼恩偏过头，“嗯。”
多莉欧看了看身后全部在休息状态中的队友，想要说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呛辣的烟气进入了喉管，曼恩感觉自己才舒服了一些。
但令人无奈的是：他眼中的世界在来回进行变幻。
曼恩知道自己没有开错道，索性告诉自己，这就是幻觉，不会影响任务的——
但陷入精神漩涡中的他并未察觉自己失去了动作的控制力，脚下的油门慢慢踩得更死了，档位也在一点点变高。
赛博精神病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吗？
曼恩不知道，他只想祈求上天再给他多一点时间，将最后一笔钱赚到手然后交给多莉欧。
偏执的思维往往是不自知者的陷阱。
或许四百万够生活了，只是曼恩放不下对凛的承诺，放不下对多莉欧的爱，更放不下活着的理由。
那场大火过后，如果没有让自己变强的目标，曼恩无法接受。
“oi！”
曼恩开着车，副驾驶突然传来丽贝卡悦耳的声音。
丽贝卡抱着手臂，“咱们这是有一场大活啦？”
曼恩愣住了。
“丽贝卡…”
主驾驶靠枕的位置突然伸出一只涂着粉色猫猫美甲的手，萨莎笑容甜美，“曼恩，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咱们要成为来生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唔！曼恩小队，夜之城的传奇！”
曼恩的瞳孔开始加速颤抖——
甚至脑袋都有轻微颤动的痕迹。
“混蛋，开车看前面。”
多莉欧怀里抱着丽贝卡，嘴里咬着烟，挂着曼恩最喜欢的狂野笑容。
“曼恩，你的车技比林跃那小子还烂！”
皮拉乌鸦一般的嗓音在后面嘎嘎怪叫。
曼恩呆滞的表情突然浮现出一丝温暖却又疯狂的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对陷入这种梦境没有感到恐慌，大家都在，都还好好活着。
大汉心想：貌似这样也很不错？
赛博神经病？
去他妈的！
曼恩低沉着声音说道：“幸亏我今天开车，跑步的话会很累。”
嗡…
马达的转速到达了极致，方向盘也变得开始僵硬，他的大猩猩手臂死死捏着方向盘，这个时候如果随便扭动一下，那将是惨烈的翻车现场。
咔嚓！
曼恩眼中的世界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依旧是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
只是…车里再无任何小队的成员。
曼恩焦急地四下寻找。
他想刹车，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操作，车子的各种机械传动部件全部失灵。
你们在哪？
就在曼恩黝黑脸庞上一颗颗滑落豆大汗珠的时候，他发现远处扭曲的界限中貌似有几个人影。
曼恩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是不是他们，可车子的速度已然达到了极限。
是他们？
曼恩看着那些队友衣服上熟悉的色系——
唰！
场景突然拉近！
曼恩发现几十米以外自己的队友们一个个被绑在木桩上，正如在美墨战争中那些被绑在木屋承重柱上的村民…
屮！
曼恩脚开始猛踩刹车，然而车子依旧以高达180英里以上冲向了他们。
嘭！
最先撞到的萨莎和丽贝卡身体迅速变形，铺开一层血红遮蔽了挡风镜！
时间似乎在那一秒凝固了。
“停下来，该死的！”
……
微微摇晃的车厢内。
皮拉的义眼因为是改装货的缘由看不出是否在睡眠。
实际上他一直醒着。
脑海里那些事情怎么都忘不干净，恍惚间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一丝糖果香味——是老妹最喜欢的那款唇膏。
装睡的皮拉摇晃着身体，义手掏进自己的口袋里。
两根唇膏被他摸了摸。
这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羞耻了，但皮拉知道临死前总得拿点东西纪念自己的家人。
凛先生说出这个任务的时候皮拉没有任何怕死的心理就欣然接受了，因为夜之城对他而言没什么东西能够带走，三百万欧元，丽贝卡那个喜欢攒钱的家伙或许这辈子都攒不到吧…
皮拉从不会财产管理，每次捉襟见肘的时候都是无赖一般地问妹妹要钱，丽贝卡除了会骂几句以外从来不会吝啬。
要是能早点拿到这些钱就好了…
皮拉啧了一声，似乎在为自己过度的“思绪”感到有些羞耻。
窗外的景象开始慢慢模糊，皮拉觉察到了车速在攀升。
对面两个黑客似乎有自己的小算盘，皮拉也不蠢，技术专家的智商不会低，自然明白小队内曼恩对于改装过于狂热，义体刺激一旦过于频繁，变数极高。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都是往死路上开快车，夜之城也没劲儿。
就在这时——
平稳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
几人不受控制地往前面倾倒。
“曼恩！”
皮拉猛地抓住扶手和对面两个黑客一起疑惑地看向开车的曼恩。
曼恩死死握着方向盘，大口喘着粗气。
多莉欧双手撑着操控台，她再也忍不住了，“不要开车了曼恩！”
车内所有人心有余悸以外都在面面相觑。
曼恩呼吸开始平稳，后视镜里很多车被他们给堵住了，不停地按着喇叭催促。
“曼恩！”
曼恩置若罔闻，机械地扭动钥匙发动车辆。
多莉欧的手死死捏住钥匙。
她脑袋看向后面，“皮拉，你来开！”
啪！
曼恩拍开了多莉欧的手。
“啰嗦！臭女人。”
这个健壮女人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她第一次听到了曼恩骂自己。
发现曼恩已经在往不可控道路上走的多莉欧当然不会任由曼恩继续自己的动作，开始伸手拉扯曼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