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了，孩子。”
摩根黑手抬起手臂，手腕上的机械表就跟他有棱有角的脸一般一丝不苟。
“ACPA…义体，你还真是对自己下得去血本，身上每少一件，你就离人这种物种更远一些…也不知道荒坂和你这种混蛋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亚当只是怒吼，“高尚这种东西，你该不会想要揣在身上吧？”
“给公司当狗，你觉得有什么体面的？”
摩根的耳麦里传来很多声音，此刻，他的小队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不停地向他呼叫请求撤退。
以前的亚当，还有着像人一样的脸，听觉灵敏的他立马浮现出笑容，“想跑吗？就跟你以前的委托一样，比老鼠还能钻——”
“不。”
天台的风把摩根黑手的皮衣吹得猎猎作响，那根雪茄，风在用力抽吸。
“也只有你这种疯子才会想每个人都愿意当个可怜虫，拿到票子，然后溜之大吉——满身义体，连人都不想当的你恐怕也是这样的人吧？有一天荒坂要卸了你的义体，你也会变成跪舔那帮人鞋子的可怜虫。”
尖锐的语言能引起反应，往往是因为它够真实。
亚当的痛点就在这里。
“我呢…【拒绝了公司要求我进入董事会】的提请，我也怕我哪天变成坐在董事会里的疯子。”
摩根黑手一边往弹夹里按着子弹，一边缓缓诉说着。
“亚当，公司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你我都无法阻止——”
“可是人啊，得有一丝底线；如果都像你们荒坂一样，用程序把人的灵魂转化为冰冷的数字，让未来的人连生命都愿意抛弃变成一堆毫无感情的…AI？新的生命形式，开什么玩笑。”
这位顶尖独狼的眸子亮了，即使他胳膊因为撕裂的伤口而微微颤抖，他依旧举枪对准了荒坂的杀戮机器。
“你记住，我今天在这儿就是把你这种机器和荒坂这些足以让这个世界变成地狱的东西一起埋葬在这儿的。”
亚当那狂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错愕。
这又是什么理由？
灵魂杀手，数字化灵魂，和我要击败的敌人有什么关系？！
我只要不停地杀戮，不停地前进，为了这种快感，我可以抛弃一切！
很显然，摩根黑手看到了亚当压根不明白这些话的表情，于是他脸上也有着一抹近乎于嘲讽和同情的色彩——
亦如他对亚当的无视。
“算了，你这种混蛋大概也听不懂——”
他的声音逐渐坚决了起来！
甚至在风的喧嚣下都显得清晰可闻！
“我给你三分钟，击败我，亚当！”
击败我！
这几个字让亚当彻底恼怒了起来。
然而即使抱有高亢怒意作战的亚当，摩根口中的三分钟，他依旧没能做到。
因为三分钟后，那个男人矫健的步伐配合他灵动的射击方式，亚当始终摸不到这个家伙，相反，摩根黑手更像是在若即若离地吊着亚当——
“亚当主管！”
“（杂音）…核弹！军科这些狗比带了核弹！”
亚当耳朵里，下属惊恐的声音让他突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有种！”
摩根黑手从风衣里拔出一把微冲，以诡异的姿势从亚当侧身划过，一阵叮叮当当的弹壳声，很多子弹都打在了亚当义体比较关键的位置上。
技术专家黑手，名不虚传。
亚当的兴奋神色更浓，一阵猛烈的颤抖传来，二人抬头看到了天幕上荒坂飞天舰正在迅速向着城区侧面移动。
黑手的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下传来。
“荒坂，到什么时候都是荒坂！”
这是嘲笑亚当变成了没人要的一条狗，亚当的速度骤然提升。
然而，愤怒占据上风的时候，往往会带来昏庸的决策，稍不注意的亚当因为转身慢了一拍，一颗手雷已然飞到了脖颈后，当他以为只需要将它击飞到一旁这样的简单动作就能化解风险的时候，摩根那冰冷的眼神与手雷瞬间完美重合！
轰！
亚当只记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起了，他明明已经将这家伙带来的小队打得溃不成军了，可就是差了一招。
“偷奸耍滑的杂碎！”
血红的世界中，摩根黑手的影子在摇晃。
他手插在兜里，只是淡淡地说道：“亚当，机器无论如何都赢不过人的。”
就在这时，亚当错乱的义眼中，荒坂内部的通知清晰可见。
【注意//紧急预案将在30S后开启//届时将引爆底层试验区核弹//请相关人员规避//】
摩根黑手点了点脑袋。
示意自己因为小队黑客也接入了荒坂的子网，“所以你输了。”
核弹倒计时的恐怖声音撕裂了无助的夜之城，重锤猛锤地面，“再来！”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脚步声，他站在亚当面前，这三十秒让这个夜之城的顶级独狼也无法顺利逃脱，他只是怜悯地看着地上发狂的野兽，“荒坂的核弹，就当是为了银手，为了奥特，为了…还让我们记得自己是人的伙伴们。”
“再见。”
当烈焰吞噬男人坦然的眸子时，重锤就像是可怜虫一样，他在嘶吼，想要刺激对方。
然而火焰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东西，它吞噬一切生命，橘黄色的光芒让天空都亮了几分，模糊间只有荒坂的空天舰仓皇离开的背影…
当亚当的残躯被生化部队拖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像黑手一样有尊严地死去，然而他确实如黑手所说一样，祈祷荒坂给他机会，为此他愿意变成荒坂的资产，把一切交给荒坂。
从那以后，亚当对【结果】避而不谈，也没有在这个城市里遇见那样的家伙。
所以…这个城市死了。
只剩下公司用人命撕咬利益，也不见当年那样惊艳的宿敌了。
……
“嘭！”
亚当的身体砸在地面上的第一时间，他就将上半身支了起来，企图攻击塔的其他支撑结构，却不料一发狙击枪的子弹让亚当的战斗预警系统发出短暂的杂音，他斯安威斯坦启动后向后拉开几米——
目光和黑发如光亮绸缎的女人对在了一起。
“卖*股的表子，我就知道你不是荒坂这根线上的。”
而女人只是冷冷地收起枪，亚当顿感不妙，身体向后狂退，生怕自己还在网络破解的区域内。
林跃感觉四肢早都被人砍掉了一样，同时肺部义体也在发出警告，提示多处可能存在创伤。
直到身旁女人将清凉的药物推进林跃的口腔，这才让他缓过劲儿，暂时远离了令人发疯的痛楚。
“V…”
林跃半跪在地上，膝盖下的镂空钢架地板吱呀呀地作响，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就是让赖宣能完成这一切布局，让V在公司能有可以自保的职级…
但眼下，随着V出现在亚当眼皮子底下，所有都像是沙子一般轻飘飘地散了。
V看着男人尽力将自己挡在一旁的手臂，欲言又止的她沉默了许久——
“军科都搅合在一起了，你更不应该来，也不该说出这种要陪着别人送死的话，V部长。”
林跃气喘吁吁，V来时乘坐的浮空车早都因为干扰而丢失了原地悬停的功能，歪着坠落到了另一边，也就是说，这座塔就是他们最后的依仗了。
该怎么办？
林跃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如何让V脱困。
远处的重锤没有离开，V说的新田与军科搅合在一起——
“V！”
发愣女人的手被林跃一把抓住，这家伙脸上的血迹都让细节看不真切了，只有那双眼亮的吓人。
“往反方向撤，我上去接入网络…”
“只有这一个办法，借助这座塔，实现大范围针对网络载体的攻击，哪边防守最松散，就往哪边冲，听到了吗？”
“嘿！一切才刚刚开始，赖宣绝对会让你在荒坂稳住，到时候——”
女人冰冷的双手死死按住男人的脸，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一刻，仿佛过载灼热的脑袋都得到了一丝清明…
V闭着眼。
她不清楚自己听到下属将新田与军科勾兑在一起的情报说给自己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自己还要缩在荒坂里只做个祈祷的傻瓜，还是陪他拼完这一场。
“嘿，冷静一下。”
V只是淡淡地说着话，林跃满是血腥味的鼻腔挤进女人唇膏和香水柔美的气味。
这样温柔的V，哪怕是在情深之时都没有的。
“我来了，是因为我叫瓦莱莉，而不是荒坂的公司狗。”
林跃愣住了。
只是听着女人的话和耳边风的喧嚣。
“还没输，我也不认为我们会在这儿输，只是我想陪你走，仅此而已。”
林跃看着V的眸子和自己认真地对视。
“我总是在你身上看到一种像是怜悯一般的目光，是因为我真的很让人值得同情？你以前说…【你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发生什么】，【有这个世界的一切记忆】…难道我的故事会有很惨的结局么？”
林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该怎么说呢…
一切结局中，都未曾触摸完美。
哪怕是摧垮一切的城市之王，结局时依旧在为了如同夏花般的生命而斗争…
V笑了笑，她不认为面前这个顽强的家伙会把一个谎言挂在嘴边。
但，她是V。
不论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放弃的V。
“有没有不同的结局，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结局？”
林跃不知如何作答，他只想让女人离开这个漩涡。
“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小孩子气一样陪着爱人死去的。”
V伸出手抓起猫又，站起身，修长笔直的身形让她无愧于英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