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聊天能消磨很多时间。
通路的尽头转眼就到了。
林跃看着奥特身后的身躯开始程序化地扩展,以此来给林跃提供信息,防止他被程序诱导。
“来看看咱们的黑客大天才又留下了什么。”
在奥特说暂时没有任何危险的前提下林跃直接跨步走进了光幕之中——
身后的奥特也不再犹豫,而是紧随其后。
……
这是一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变化。
林跃和奥特肩并肩站着,虽然一个无比庞大,另一个渺小如数据荧光,但丝毫不影响面前的网络空间改变。
单薄平庸的数据在一瞬间开始三维立体化,赛博网络空间的重构,有种蛮荒星球第一次诞生生命时的景象。
“这就是巴特莫斯看到的么?”
林跃啧啧称奇。
毫无疑问。
这就是巴特莫斯看到的算法重构,也是他在世界最大信息存储区域中埋下定时炸弹的那天。
只是林跃想不通的是,巴特莫斯为何要让他们看这些。
随着时间推移,网络在巴特莫斯死亡的那一刻,像是一颗火星子丢进了海洋一般的可燃物中。
一个个在被公司宣传为“固若金汤”的数据堡垒被rabids病毒感染了ICE,那些曾因为人工削减成本而服务于公司管理、秘密保守甚至运行的AI被这些代码变成了毫无理智的恶龙,到处都是血红色光芒黏附的数据,无数个意识投射(公司黑客,平民用户等等)都被毫无理智的AI给轻易抹杀。
此时的奥特就像是个合格的解说员。
“失控的AI让网络一度变成了不毛之地,凡是接入新算法网络的重要设备接连失手,核武器在内的极端武器都被这些AI所掌控,它们只是不明白这些秘钥的意义,事实上…”
“我们离毁灭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里的词变成了我们。
林跃明白奥特是在说整个人类群体。
那时候很多军工设施都遭到了rabids感染的失控AI入侵,不得已才采取了离线等方式,任何在线验证都成为了毫无安全保障的行为,某一段时间甚至采用了打孔卡的技术来充当秘钥,不得不说这算是一次网络层面上的技术倒退了。
林跃只是呆呆地看着。
只管看远比口述更让人能够深刻理解。
人们口中妄图想要破坏公司分割网络世界,阻止他们继续在网络中行使垄断权利,信息不透明化,侵犯隐私等等行为的网络救世主巴特莫斯亲自导演了一场灾难。
站在林跃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这场埋藏在网络底层架构中的核弹爆炸不仅没有让巴特莫斯的愿景得以实现,相反太多无辜的人在这过程中丧命了。
若是自己的死亡要更多人陪葬,那一定是公司狗,妄图想让公司继续让这个世界变成糟糕地方的野心家。
但他绝不会想只有一个五六岁孩子才刚刚接入脑机的时候就被攻破幼儿教育中心的AI给烧坏大脑,更不会让一趟承载着回家希望的列车因为数据指令被篡改而用高速和另一条列车猛然发生碰撞!
“巴特莫斯…”
林跃喉结滚动。
是对是错?
黑墙的出现让公司在网络世界内的霸权依旧进行,巴特莫斯除了带走有关和无关的许多生命以外,并没有动到这个世界的根本。
有的时候林跃甚至在想是否可以革除脑机技术,让全球设备全部脱机。
但公司绝不会允许。
他们巨量的财富建立在脑机技术上,一旦扼制这项技术,让所有人成为原生人,不仅意味着人类要将大部分的科研成果抛弃在网络之中,更要面对生活水平的迅速倒退…
世界,远比想象的更为复杂。
奥特突然冷不丁开口了。
“他在后悔。”
林跃扭头看向和自己充当观众许久的大型智能程序。
他并不理解奥特发出这个断论的依据。
如果自己没记错,甚至记忆都揭示了巴特莫斯其实是一个同理心(赛博朋克规则书参数)极低的人。
即使他的想法非常理想主义,还是个试图改变公司垄断局面之人,但丝毫不妨碍他从未在网络作战中放过任何一个求饶的对手。
若是在黑墙入侵自己以后的林跃会很理解这种人格。
那就是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哪怕再大的牺牲都无所谓…能够感知到爱,但却无法表达爱。
大概就是如此。
“巴特莫斯也会后悔么?”
林跃眼前那盛大的场景开始卡顿,声响戛然而止,仿佛一切要归于平静。
数据构建的场景宛如显示器坏掉一般,画面全是出长长的拖影,一点点开始弥散。
就在两人以为巴特莫斯要留下上次光球一般的数据提示的时候,前方杂乱的数据流开始汇聚成一个身影,像是意识投射?
林跃看了一眼奥特,在奥特的鼓励下他走上了前面。
只是自己刚靠近他,还没看清楚那人的面容特征,双方距离又再一次拉长——
林跃还听到了那人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因为空荡荡的关系一直回响着…
“你是?”
林跃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这种对于未知的敬畏让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林跃知道这个类似于人类意识投射的印迹就是巴特莫斯,但这里存在的只是程序,并不是人类用户。
就在林跃沉思他为何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这时那形象冷不丁出现在了脸跟前,吓了他一大跳。
“原来我要等的就是你。”
巴特莫斯盯着面前的网络用户林跃看了半天,这才释怀一般地嘀咕。
他的声音就是普通青年一般,没有想象中黑客之神那样的神秘阴森,甚至还能听出林跃看过的记忆中他小时候的那丝音色痕迹。
“你的坐标,你的路径全都只能由我一个人通过,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林跃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奥特没有跟上来。
准确来说奥特消失了。
巴特莫斯再一次将奥特阻隔在了外面。
“对自己的老朋友没点想念之情吗,奥特还在外面。”
听闻林跃的话,巴特莫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只是借用灵魂杀手写出来的一点记忆集合体,你说的老友,你说的坐标,我不是很清楚——”
林跃脸色一沉。
难道是类似于把记忆单独剥离出来的AI程序么?
“但我知道你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我们观测到的,但却没法抵达的另一个世界。】(夜之城小彩蛋)”
林跃感觉信息的容量高到爆炸,只能耐下性子,再次询问巴特莫斯。
“知道就好办了,你让我找到的那个坐标涉及到了黑墙的问题,超验Akira和我对话过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林跃指了指数据构建的两把小椅子。
巴特莫斯点了点头,“确实,这是我做的,你也如我所料一般达到了这个预期。”
“看样子…”
巴特莫斯把椅子转过来,就像是技术宅男习惯性的动作一般,椅子背靠在胸口上,双腿跨坐在小板凳上。
“你忘的也差不多了。”
林跃还没来得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巴特莫斯的记忆印迹看了眼手臂,“时间不多了呀。”
这种看表的动作仿佛有巨大的魔力,林跃也想看一眼。
然而巴特莫斯很快满足了他这个想法,倒计时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倒计时的时间貌似是六千多个小时。
“黑墙没出现的时候你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是荒坂开盒了你,你怎么会把我、黑墙以及奥特联系在一起的?”
林跃发现了盲点。
然而巴特莫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是因为,我没那么容易死,当然…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挂掉了,为了rabids的彻底激活,我只能让我的肉体死亡,这个钥匙是我为了保险设置的,事实证明这是最安全的钥匙…狂犬病毒顺利启动了。”
林跃紧追着问道:“可是死了很多人的…巴特莫斯。”
巴特莫斯耸耸肩,“不管你信不信,概率凑成的必然事件中,有的事情必须执行,因为有了这件事,你才可以来到这里,即使这两者并无所谓的直接关联。”
“看来不让你记起来一些事情是不行了。”
就在林跃错愕之时,巴特莫斯的声影消失,他慌忙抬头,发现巴特莫斯站在他的身后,两只手掌已经按在了林跃的脑袋上。
那一瞬间,林跃看到了很多。
一个熬夜猝死的青年,穿越到了这方游戏的世界。
但不是在幽冥犬的军车上恍然清醒的,相反,他在赛博网络空间中损失了很多,这些记忆被藏在网络代码中无处不在的巴特莫斯获取到了。
“我了解的华夏文化中,有这么一句:”
“今日方知我是我。”
“林跃,你丢掉的东西就在这里。”
林跃的脑袋像是奏响了一场激烈的摇滚乐。
那一幕幕,像是人生的电影!
欧洲,非洲,甚至是太空,都有一个青年曾出现过…
他曾疯狂试探改正这个世界的办法,但都是时代浪潮中一颗不起眼的浪花。
欧洲的摇滚小子,非洲在公司战争中袭击轨道航空设施的佣兵头子,在拉撒路集团中作战的顶级独狼…
一场又一场的人生,貌似无限次的循环。
2000伊始,直至2077年——
每次林跃的人生只有短短的几年,却要试图发动烧掉这个世界的办法。
但无奈没有任何支撑点的他只能在这个畸形的时代下被湮灭。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