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露西进入了一种学习的状态，这就像是自己跟随琦薇在夜之城学着怎么适应街头黑客规则那样，很明显凛对她的指示是属于更高级别黑客的“玩法”。
对于在赛博网络中追求刺激的黑客而言，在网站门户上留言这种行为往往是一种刺激。
这种刺激感是人类天生挑战欲望的激发，露西只想看看这个神秘的凛先生怎么解决这种东西，另外他的解释言简意赅，比在某些加密的IBS里与同行分享经验要直白得多。
“这种ICE内部运行的是数据循环校准的逻辑。”
“如果你陷入复杂表象带来的困惑，这个ICE就没法侵入。”
露西脸色一凝。
“怎么会？循环和吞噬不是两个极端吗？”
凛继续说道：“一切尝试着接入的行为都会被ICE即时进行分析、学习、模仿直至形成新的针对性反制协议，表现就是吞噬，你以为数据只是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却忽略了数据湮灭重组的过程。”
露西这才反应了过来。
“AI？！”
具有学习这项能力的程序有且只有这东西。
“可这不是墙内吗…如果这种具有攻击性的AI失控，网络监察——”
凛轻笑一声。
“露西，放弃掉你的这种畏惧思维；网络监察对公司的管理权限在十多年前就丢失了，大家…只是维持着这种体面。夜之城的网监早在之前的太平洲行动中丢失了这部分权利。”
“夜氏既然是AI在负责和百灵鸟联络，为什么ICE不能是AI呢？”
露西突然发现了网络世界中的恐怖样貌。
一直以来她把墙内和墙外区分得很仔细，现在看来可用网络是另一种墙外罢了。
公司可从来不会考虑人的死活。
林跃还是没把夜氏可能是AI掌管运行的事情说给露西。
有些精神冲击一次就够了。
在露西还沉浸在这种惶恐的想法中时…
“把你自己当做‘探针’，我会用百灵鸟残留的数据作为秘钥，模拟她思维的波形数据触碰堡垒ICE表层。”
“在这个过程中它会将你识别为‘访客’或是‘可能存在的异常点’，你将会短暂升权（指网络用户权限上调）从而开启一个观察口，你的目标很简单，用你数据细密的特点钻入入口。”
“我会在第一层缓冲层标记区域，我猜外界来看那是一个活体访问扫描仪，可能存在意识陷阱层，因为我不可能捏造一个真正的夜氏员工进入数据服务器中心。”
露西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计划太过于疯狂了一些，没有几个黑客把自己当程序投入这种可怕的ICE当中，然而令她更没有反驳余地的是这计划是真的可以行得通的，技术层面上没有任何问题。
但不能不说这就是自杀式任务。
用模拟百灵鸟的信号来诱骗，但可能被数据堡垒的最高权限者所察觉。
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露西只能信任凛——
或许说她别无选择。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接受了梦想家和夜之城荒坂分部的庇护就需要偿还。
像是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时间，露西随即立马将自己像是探针程序一般向着发出可怖轰鸣的ICE投了过去，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数据粒子像是漫天的萤火虫一般向着周围萦绕着银白色丝线宛如舞动精灵一般的女孩开始聚集。
凛开始在调整数据了，他要用这些东西现场模拟出与百灵鸟残留数据极其相似的状态…
伴随着数据开始凝实，露西身上的光芒开始变得鲜红，锐利且冰冷；露西身后划出红黑数据块散逸的痕迹宛如一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冲向了数据旋涡处处存在的数据黑洞。
越靠近，露西恐慌地察觉到自己的程序面板已经卡死了。
也就是说任何一道网络攻击都能让她的脑机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下意识回头。
就在她想要询问这个状态是否正常的时候，黑域宛如一张苏醒的巨口猛地张开，ICE开始运作了。
露西像是漆黑汹涌海面上微不足道一只小船一般摇摇欲坠…
喉咙中下意识的呼喊马上要出来那一刻，露西身上负责伪装的数据起了作用，ICE几乎在一秒间变得平静，那些数据像是石子丢在了平静的水面上一样划出一道道涟漪。
“呼哧，呼哧…”
露西在数据堡垒上方呼吸急促，眼珠子看着伪装被投入，那种重新掌握自己程序武器的感觉让人心安。
暗色的罩壳上，一个小小的、菱形空洞骤然亮起蓝色的网格，那些网格是最后一道切割意识的攻击性程序，只是乍现随即消失不见…
端口？！
“有了！端口在这儿。”
凛没有回答，露西的赛博网络形象瞬间被一股凭空出现的吸力拉扯了进去！
“露西，接下来拿出你的真本事。”
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露西已然出现在了数据缓冲带上。
林跃之所以笃定露西可以搞定这个意识缓冲带上的陷阱程序，是因为他在前世记忆中知道露西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潜入荒坂的ICE，为了就是抹除大卫受试斯安威斯坦的义体数据。
所谓陷阱程序，在赛博网络中可以称为意识棱角走廊。
露西此刻站在四面八方都是走廊的圆形房间内，所有走廊的陈设都一致，并且这个地方充满着扭曲的镜面；宛如违背物理规则的几何通道组成了立体的大型迷宫。
另外在这种陷阱程序里有的时候会叠加一些数据调取陷阱，不知不觉黑客就会陷入编造的记忆碎片中。
露西听不到凛的声音了。
因为她站在里面，如果凛要说话让自己知道那么夜氏也会察觉，她没有任何举动在地面上静静站了几十分钟，如果有夜氏的高权限黑客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自己首要任务只能是逃跑。
万幸的是这数据堡垒的所有者夜氏很自信，因为没有人会作死跨过吞噬型的ICE只是为了靠近里面的数据湖，那里面有可用信息或者是金钱提取接口的概率低到微乎其微。
如果缺钱，黑客宁愿接入网络监察遗留的物理节点提取欧元或赛博网络程序组件，他们也不会想着在夜氏这种数据堡垒中找刺激。
记忆碎片困不住露西，因为面前的ICE无法模拟露西能够沉入的点，露西的可用数据和高权限不是它可以阻挡的，现在要做的是把意识走廊的核心找到并摧毁它，在特定的区域找到凛所标记的数据。
这儿没有声音，露西看着那些扭曲的记忆，身旁环绕的程序套件像是单分子线一样舞动随即将镜面整个切割开来；几乎没有任何停留，露西到下一个拐角就会背靠墙贴着观察前方走廊的状况。
有没有在防火墙内巡逻的黑客是个未知数，除此之外子网的网管会经常挂在网上维护，无论遇见谁露西都会暴露。
凛虽然没说，但露西靠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
“幸亏赌对了。”
露西为自己的谨慎感到庆幸，该层果然有监视者，而且是没有察觉到其他用户潜入的监视者…
望着前方背对着自己的子网黑客，他貌似挂在网上一心二用，因为露西从侧面的镜子上看到了他正在阅览花边新闻，上班摸鱼是每个公司狗的梦想，夜氏这种高福利的公司也不例外。
毫无防备的黑客表现出困惑一样的肢体动作，低头看了自己的网络形象一眼。
在赛博网络中任何动作其实都是指令，那是他在检视自己。
只不过当他看到浑身缠绕的银色丝线的时候已经晚了…
数据构成的身体像是芒果布丁一般整齐被切割成了好几大块，身体各个部位诡异地悬浮在走廊中，随即——
嘭。
一阵微不可查的响声。
此刻。
在某处设施的黑客室内，几张连着的黑客椅子上，穿着浅蓝色黑客服的男人胸膛突然抬起，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紧接着头部发出一阵白烟，在没有任何呼喊的情况下尸体宛如枯木一般呈现出诡异的姿态…随后死亡了。
敌人脑机早已成了一坨黑炭。
露西如法炮制，走廊核心附近的监视者一个个被清除，速度极快。
核心被露西触碰到的时候，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自己打出了生涯中最漂亮的一次黑客入侵行为。
这几乎半年内，进入荒坂的露西大部分干的都是协助部门黑客进行网络攻击或信息抓取的任务，平时也负责对接梦想家情报信息的文字工作，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夜之城另外一个有名公司的数据堡垒中单独清除看守的黑客。
与此同时，夜氏数据堡垒内的任何防御荡然无存了，接下来只要露西能够按照林跃确定的位置，让她自己泡在数据湖泊中，那些被扫描过存疑的信息就能准确无误被抓取上来。
只是…
与露西兴奋神色相反的是，林跃的表情从始至终都非常冷静，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一个疑似大部分高层都可能是AI入侵人类的集团，内部的措施仅仅是几个普通子网黑客这本身就有些不太合理，从露西采集的数据上来看，那蓝色的AI数据类型跟林跃所熟知的奥特似乎有些相像。
这就很怪异了。
难不成夜氏的这帮AI是灵魂杀手的受害者？
林跃可从没听过奥特说过这件事。
不过AI的思维方式一定是非常全面的，林跃知道夜氏绝对有着自己的打算。
替露西绕过活体认证扫描的必要步骤后，看着她移动到目标扇形区域的林跃环视着四周——
“是在找我吗？”
不得不说AI的狡诈林跃还是认识很到位的。
在黑墙外，某些AI甚至在攻击性上表现为惰性，但是它们的逻辑非常严密，有的时候某个AI可以把它自身的逻辑陷阱包装得很完美，需要花一个多月的时间和他慢慢周旋…
林跃经历过太多次这种场景了，以至于现在的他只要觉察到敌人疑似是AI便会非常小心。
但是眼下最紧缺的东西就是时间，林跃已经没有耐心了。
“抱歉露西，委屈你一下。”
这句话露西并没有听到。
林跃开始尝试着让露西去反应更为活跃的深层去，在数据海洋中用程序套件包裹着自己的露西立马向着指定点去。
数据堡垒中不一定是百灵鸟的数据最敏感。
夜氏的生存之本当然是企业管理数据，财务数据，林跃找得到在杂乱数据掩饰下保存完好的这些东西，之所以让露西去碰，就是逼迫对方现身。
在某些方面看这就是阳谋。
眼看着露西在数据湖内动作越来越大，一路摘取数据向着数据湖核心靠近的时候，林跃预想中的状况终于出现了。
就在露西因为林跃的表现过于有底气甚至开始有些放松的时候。
露西刚刚触碰到数据湖核心区域的边缘，夜氏的吞噬型ICE开始发出剧烈的高频警报。
慌忙抬头的露西透过数据之海的漫天星辰看到了上方暗色的光罩开始形变…
“稳住。”
凛的声音一出来，露西立马放弃了启动程序定位传送的想法，转而原地稳住开始观察着ICE的变化状态。
对方似乎也没准备让露西再继续下去了，很快露西看到周围的数据开始像是被不受控的力量向上吸去了一般，如同纸张被点燃一般的光壳开始凝聚，成为了两条数据形成的长条状蠕虫般的巨物。
露西心中一惊。
原本稳定的伪装秘钥此时此刻被上方已确定为AI的ICE自主演算识破，整个数据堡垒像是即将沸腾的热水壶，数据混乱的状态已然不可控了。
“轰！”
露西被一道声音引得猛地转过头。
整个数据堡垒周围漆黑的多面体结构开始裂开无数的猩红纹路，露西立马想到一个非常可怕的赛博网络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