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躲在那部小小的手机里。
就在他眼泪快要决堤的时候，有人在他背后说：
“One dollar， just one dollar...”
在美国这是典型的讨饭话。
“Please wait......”
路明非抹了抹眼角，一边说一边准备从怀里拿出一美元。
“乞丐”却一把抓住了路明非的手，他扭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他的背后是个高且魁梧的年轻人，埋在络腮胡里的面孔倒也算得上是英挺，烛火般闪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求。
墨绿色的花格衬衣和拖沓的洒脚裤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在美国见到这样的乞丐也是不容易的。
“你是在等.......CC1000次快车？”
对方问。
“你？”路明非愣住了，不仅惊讶于对方突然语言转换成了流利的中文，更警惕起对方一语到道破了自己在等待的列车。
“芬格尔·冯·弗林斯，卡塞尔学院八年级学生。”对方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八年级？”路明非仔细咀嚼着这三个字。
芬格尔骄傲地扬起头，说：“我可是咱学院里唯一一个八年级的，而且还是新闻部部长！”
“学院不是四年本科么？”
路明非疑惑起来。
“是四年没错，但我是留级留到八年级的。”
“.......”
那你在骄傲什么啊！师兄！
路明非嘴角微微抽搐。
“你是怎么知道我也是在等CC1000次列车的？”
路明非抓住了关键问题。
“你把手伸进怀里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你的车票而已。”
芬格尔一边说一边也拿出了一张和路明非一模一样的车票。
漆黑的票面上用银色绘着枝繁叶茂的巨树花纹。
“师兄好，我叫路明非，是准备入学的新生。”
路明非放下心来，对着芬格尔说道。
“哎！路明非师弟！你这好名字就和我贼搭！作为师兄自然要为新来的可爱师弟接风洗尘，我将带你去一家世界闻名的‘牡丹楼’见见世面吧！”
.........
芬格尔口中的“牡丹楼”其实就是麦当劳，不过据他所说好像是广东那边才有这样的叫法。
两人在麦当劳点了快餐，芬格尔一口咬下小半个安格斯牛肉堡，冲着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师弟你果然和我想象一样的仗义！”
路明非以前没去过肯德基和麦当劳这些快餐店，所以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不过芬格尔还是贴心地给他推荐了板烧堡。
“师兄，咱们学院毕业很难么？你都留了四级了。”
路明非喝了口可乐，开口说道，同时也隐隐担心起来自己会不会也一直留级。
“不难，认真一点都能毕业。”
“那师兄你......”
路明非弱弱地开口道。
“我没拿出全部实力好吧。”
芬格尔猛吸着可乐，杯底发出狂暴的“噜噜噜”声。
“我就知道。”
路明非违心地说道。
“亲人呐！可算能找到一个理解我的人了！”
芬格尔一把抓住路明非的手，不停地搓着。
之后当然也是路明非结的账，芬格尔都沦落到乞讨了，能为他接风洗尘的钱估计还得靠留在麦当劳当服务员来赚取。
但路明非肯定不会放任自己这位“热情”的师兄去做这样舍生取义的事来的。
第12章 男孩与黑龙
“师弟，你为什么喜欢对着一块屏幕发呆呢？还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芬格尔把脸凑过来，想看看路明非到底在看什么，但却一无所获。
路明非收起手机，挠了挠头，他其实也想不到合适的借口来解释这个“现象”。
“其实......”
他话还没出口，就被芬格尔打断。
“我知道的！师弟！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带点神经质，师兄理解你！”
路明非满脸黑线地看着芬格尔，但还是默不作声，勉勉强强算认可了这个说法。
但他还是决定以后少在众目睽睽下刷抖音了，不然或许“S”级新生心理不正常，疑似带有神经病的新闻要被曝出来了。
路明非从火车站落地窗向外望去，漆黑的摩天大楼像是巨人并肩站立。
夜幕笼罩了芝加哥城，列车匆匆，行人匆匆，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开始由近及远的点亮。
候车大厅此刻漆黑一片，只有闸机微微亮着红光。
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他们俩了。
按理来说下午的时候CC1000次列车就应该把他捎回了学院，但等到了晚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晚饭时他拨打了古德里安教授的电话，在他眼里这位雷厉风行的教授在学院想必也一定是呼风唤雨的那种。
有事找他就对啦！
但谁知道古德里安接到他的电话也是一阵手忙脚乱，连忙拿出另一部电话当着路明非地面拨通了过去，对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咆哮。
并保证晚饭后就发车过来。
有了准信，芬格尔又拉着路明非去吃了烤肉庆祝。
嗯，还是他付款。
一声钟响从头顶幽幽地传来，如深夜古刹轻颤的铜钟，在空旷的大厅上上下下的回荡。
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凄凉单调的钟声？
而且周围的鸣笛声，叫卖声，广播声全都消失不见。
路明非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刚想找芬格尔却发现一轮巨大的月亮正从落地窗外缓缓升起。
月光肆意地泼洒进空旷的大厅，此刻，整座候车厅变得像是用纯银打造而成。
身后的长椅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路明非回头，一个男孩沉默地坐着，抬头看向月光。
男孩看起来是个中国人，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小脸上流淌着银辉。
他黄金般的瞳孔里燃烧着足以点燃世界的烈焰。
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点的孩子脸上却挂着那种“我已经活了几千年，这个世界好无聊，讨厌我的，我讨厌的人或者事能不能通通消失”的沉默和悲伤。
而且极具压迫力的黄金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奇怪么？”男孩问道，只是声音让路明非感到无比的熟悉。
但他着实想不起来这个小屁孩到底出现在自己的哪段记忆里过，还是他曾经有过失忆症。
“好吧，虽然我很好奇那些事，但我觉得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啦，毕竟好奇心总会害死猫，我觉得还是当只小白鼠好，毕竟只要钻进迷宫，就只管走下去就好啦。”
“你还是一如既往啊......”
男孩无奈地轻叹，语气带着仿佛积蓄了千百年的悲哀。
路明非刚想对这个奇怪的男孩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全身忽一颤，就像做梦踩空楼梯时那样的震颤，他猛地往后跌去。
但他并未倒地，而是结结实实地靠在了椅背上！
“啊！”
芬格尔凄厉的惨叫差点把路明非的魂儿吓丢半截。
“你不要做噩梦了，我怕......”
路明非刚想开口问我做噩梦什么的怕的应该是我自己啊？
你怕啥啊？
怕我突然暴起锁你的喉？
路明非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把行礼带上，车来了。”
芬格尔话音刚落，路明非就听到铃声也火车汽笛声。
一列火车刚刚进站。
车灯飞速扫过月台，最后打在提着行礼的两人身上。
凌晨两点，CC1000次列车进站，路明非开启了新的人生。
........
列车在黑夜里疾驰，隔着一张橡木条桌，路明非、芬格尔和古德里安教授对坐。
两人都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校服，白色的衬衣，墨绿色的西装滚着银色细边，深玫瑰红色的领巾，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
衣服完美地契合了路明非那乏善可陈的身材，他翻开袖口，看见了里面用墨绿色线刺绣的名字，Ricardo M.Lu。
“喜欢么？明非，学院的裁缝可是意大利著名的，看起来很适合你。”
古德里安上手，帮路明非理了理后面的衣领。
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换上这身贵气逼人的校服和站在这列豪华无比的车厢上，隐隐让他有些不自然。
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咖啡还是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