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一道枝状闪电横贯苍穹,操场和教学楼顿时被电光照得雪白,成千上万吨水向着大地坠落。
今天是他值日,楚子航反复确认了,这不是梦却胜似梦,他沉浸其中,无法醒来。
就算从五楼跳下去再睁眼的一瞬间也还是会看见这张被他刚刚擦净的黑板。
足球场上汽车纵横交错,草皮被车轮胎碾得支离破碎。
原本私家车是不能进校园的,但下这么大的雨,家长们都担心孩子被淋着和出事,纷纷撞开铁门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反正那些豪车车主也不缺这点维护草坪的钱。
接到孩子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楚子航看着操场上应急灯闪着的缭乱黄光和“仕兰中学”的天蓝色校旗在暴风雨里急颤。
他走出了教室,来到了教学楼下。
寒风夹着雨丝灌人,凉得刺骨,楚子航裹紧罩衫,把手抄进口袋里。
外面传来低沉的喇叭声,楚子航扭头,眸子锐利如刀,雨幕里,氙灯拉出两道雪亮的光束,照得人睁不开眼。
那是辆纯黑色的轿车,车头上的三角形框里,两个“M”重叠为山形,这是一辆Maybach62。
楚子航身子一僵,抄在兜里的双手指节攥得发白。
车里的男人推开车门,张开一把巨大的黑伞迎了上来,楚子航看着来人,内心的一块大石头缓缓落地。
楚子航钻到了伞下,两人一起走到车边,男人赶紧推开车门,楚子航微微一愣后钻进了车门内。
男人轻轻一笑,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刚把收好的伞递给楚子航,楚子航就接了过去,随手把伞插好。
男人愣了愣,楚子航抬眸看了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眼,轻声道:“你以前说过。”
楚天骄哈哈一笑,替楚子航打开了后排座位上的加热。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中控台说:“启动!”
屏幕瞬间亮起,仪表盘上闪过冷厉的蓝光,凶猛如野兽的5.5升V12涡轮增压引擎开始自检,车里感觉不到丝毫的震动,发动机沉雄的低吼也被隔绝在外。
“九百万的车,不用钥匙,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声音能够启动,一个是我,一个是老板,还有一个你猜猜是谁?”
楚天骄得意洋洋地说道。
“是我对么?”
楚子航轻声道。
楚天骄神色一僵,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楚子航竖起大拇指。
楚子航会心一笑,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扭头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的操场,似乎只有现在的大雨能让他的心绪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现在播报台风紧急警报和路况信息,根据市气象台发布......”
楚子航听着这段近乎刻在了他脑海深处的音频,神色恍惚。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
楚子航也都一一回应着。
车子快速在男人刚刚探头探脑发现的雨幕中的岔道上行驶。
迈巴赫沿着岔道爬升,高架路延伸出去,像是道灰色的虹,没入白茫茫的雨中。
楚天骄有些疑惑地透过后视镜看了自己宝贝儿子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儿子一直处在一种莫名的诡异之中。
再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楚子航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兴奋,毕竟他也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记忆的重复播放而已,这是梦,他应该是被困在了梦中。
他只能在梦中重复着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设想:设想如果当时怎样怎样......结局会怎样怎样.....
是啊,眼前的一切,包括男人的反应,自己的回答和笑容,他以前都梦见过。
现在全部都被放到了这个梦境里。
那么接下来......
楚子航眼底闪过一道精芒。
.......
车门被轻轻叩响。
楚子航攥紧了拳头,他扭头,一个黑影投在车窗上。
青色的血管瞬间从楚天骄的眼角跳起,仿佛躁动的细蛇,男人脸上永远都是松松垮垮的,但此时却绷紧了,好像红热的铁泼上冰水淬火。
敲门声急促起来,音响里传来低沉但又宏大庄严的笑声,仿佛在青铜的古钟里回荡。
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集在车外,他们隔着沾满雨水的车窗凝视着楚子航,居高临下。
窗外有水银色的光招进来,把楚子航和男人的脸都照得惨白。
男人刚想扭头竭力压制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安慰自己儿子时,却发现自己儿子脸色甚至比他这个老子都还平静。
甚至男孩栗色的瞳孔里隐隐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之色?
楚天骄有些懵了,就在这时敲门声变成了尖锐的东西在钢铁和玻璃上划过的刺耳的声音。
楚子航一个利落的翻滚来到副驾位上,系好了安全带,他伸手在楚天骄见鬼的眼神中从车门里拔出了漆黑的伞。
这是一柄修长的日本刀,漆黑的鞘,没有刀镡。
刀从鞘中滑出,刃光清澈如水。
楚子航握住这把已经和他并肩作战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村雨,眼神忽然带上了那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轻声道:“爸爸,你好好开车,我来替你解决这些碍事的家伙。”
第120章 黑天鹅港的逃亡(1)
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白色......白色的土地,一望无际的澄净大地,白色的骑兵团,铺天盖地犹如潮水般的骑兵团从世界的最东方一直延伸到最西方,他们高举青铜长矛和圆盾,咆哮着冲锋而来。
似乎要用他们的白色将整个世界都吞没掉。
不!那不是狂潮,那也不是白色的骑兵团,那是世界最深的黑色,那些东西是连光也要吞噬得一干二净的存在!天地间再无了一丝的光亮!世界陷入了极夜之中。
好像是一柄巨斧把他的大脑劈开,把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强行缝合了进去。
金属器械的闪光,暗绿色和血红色的液体在细长的玻璃管中摇晃......难以言喻的疼痛抓住了他,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挣扎,但他好像被束缚在了厚厚的茧内,无法动弹一丝一毫。
路明非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他的额前骤然传来一阵仿佛是被火红的烙铁灼烧的痛感,脑海中的混沌和破碎的画面被它震开,眼前只剩下了黄色的花海,女孩静静地站在花海之中,向他轻轻伸出手来。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
她说。
“唰!”滔天烈焰冲破路明非的眼眶,四面八方无不是火灾,四面八方都是黑烟,吸进肺里的浓烟和火焰里混杂着微乎其微的氧气,他们就要死了......
可男孩和女孩依然紧紧相依相偎着。
瘦弱的女孩把男孩扛在肩膀上,无论走得多么摇摇晃晃和艰难也没有把男孩抛下,她瘦小的身子支撑着两人摇摇欲坠的世界。
真实和虚幻在路明非的脑海里渐渐地混淆起来,就在这时额前又传来那股熟悉的灼烧感。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点亮着的,是那抹宛若太古晨曦的赤金色!
路明非反手握住雷娜塔的小手,雷娜塔扭过头来,男孩从她背上挣扎着跳了下来。
走廊的顶部也开始燃烧了,楼板一块块坠落,砸在地上裂成碎片,通风管道的裂缝中射出炽热的白色蒸汽,红热的钢管弯弯曲曲。
路明非,不,零号抬起眸子,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这只垂死的天鹅,他轻轻一挥手,空气已经稀薄无比的走廊内部开始凭空刮起了一道火龙卷。
火龙卷的中心原本只是一小簇火焰,它在狂风的咆哮下疯狂地膨胀,吸收着周围的烈焰,最终参天的火龙卷冲破了钢铁顶部,化作一只张牙舞爪的火焰巨龙咆哮着向夜空夭矫而去。
零号牵起雷娜塔的小手,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向着火龙撕开的口子快速跑去。
.......
遥远的雪地上,雷娜塔呆呆地望着远处蘑菇云升上天空,辉煌的火柱象征着曾经囚禁了她和零号的牢笼坍塌。
零号一个人沉默地坐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周围是那些忠诚却笨笨的雪橇犬,他看着漆黑的夜空,眼神充满着单调的死寂。
雷娜塔小跑回来,阿加塔立刻扑上来舔着她的手心,让她觉得温暖,女孩轻轻地搂着阿加塔毛茸茸的脑袋,在上面蹭来蹭去。
零号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阿加塔身边,伸出手来,抓住它的项圈,手指微微发力,“咔嚓”一声轻响后项圈冒出了阵阵黑烟,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零号摸了摸雷娜塔的小脑袋,解释道:“它们项圈内部装有微型发射器,会出现在那些战斗机的雷达上,成为目标。”
他又转身走到雪橇犬群中间,如法炮制地摘掉了它们的项圈,丢在地上拍了拍手后,他重新坐回了冰原上,头顶是恰好返航掠过此处的苏27战斗机群。
它们距离地面不超过400米,尾部喷管火焰在极夜的天空下极其清晰。
零号盯着战斗机群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意,雷娜塔蜷缩着小小的身子,依偎在阿加塔的身边。
后面还有场硬仗要打,有逆臣知道自己一定会逃出去,就像自己知道那些家伙已经重新归来的事实一样,对于他的情况,那人也了解得彻彻底底,所以这次零号打算暂时放过这些蝼蚁,节省一下不必要的消耗。
不过嘛,他的眼眸又看向那个已经沉没了的港口,隐隐约约看见了那艘已经启航的列宁号。
“想这么轻而易举地偷走我的东西,你们这些该死的老鼠想好怎么死了么?”
他的瞳孔跨越了几千公里的冰原与列宁号甲板上巨大的龙骨对视。
龙骨左眼诡异地亮起一抹赤金色后又快速熄灭下去。
零号冷笑两声,扭头望向已经远去看不见尾部淡蓝色火焰的苏27战斗机群。
........
1992年1月,莫斯科。
就在一个月以前,伟大的苏联解体了。
街头白雪皑皑,空旷的不见行人,骄傲的莫斯科市民一夜之间失去了骄傲的资本,食品配给制度废除了,卢布疯狂贬值,原来能买一辆伏尔加小卧车的钱如今只能买一条黑麦面包。
一夜之间他们变得一贫如洗。
冰封的莫斯科河面上,正在垂钓的退伍老兵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冰面上站着的两个孩子,大概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男孩披着一件黑色的薄呢长风衣,围着考究的羊绒围巾,黑皮鞋上一尘不染,模样清秀可爱。
男孩身后的“小”女孩倒是地地道道的俄罗斯人,盯着她冰雪般的小脸细看,却有种“惊艳”的感觉。
女孩穿着驼绒色的羊绒大衣,裹着暖色的格子围巾,淡金色长发瀑布般下垂,长及膝盖,老兵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女孩怯生生地躲在男孩的身后,又时不时地探出小脑袋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美丽的双眸里半是迷惘半是新奇。
“请问科学院图书馆怎么走?”
男孩知趣地递上去一瓶好酒后,开口问道。
这玩意儿在莫斯科可是硬通货,可作为问路的礼物,手笔也太大了。
“你算问对人了,我退伍后一直在科学院看门。沿着前面的公路一直往南,经过彼得罗夫大剧院,之后你就会看见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就到了。”
老兵迫不及待地拧开那瓶好酒。
“那请问图书馆里有位叫叶夫根尼·契切林教授么?”
男孩又问,同时轻轻拍了拍紧紧攥住他衣角的女孩的小手。
“契切林?哈?什么教授,他只是个图书馆管理员而已!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的教授资格证都被取消了!”
老兵有些不屑地说,“你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