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们想出反驳或抗议的措辞，狄恩已经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挥。
刹那间，篝火旁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便被无形的力量操控，自动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三份晚餐。
第一份，也是最诱人的一份。
餐盘里堆满了大块熏肉和厚切干酪，还有茂凯的精选浆果，木杯里装着淡色麦芽啤酒，哪怕放到外面，也称得上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第二份晚餐看起来就要逊色不少了。
熏肉和干酪的分量，直接被削减了一半还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看起来就没什么味道的块状植物根茎和几颗干瘪的浆果，杯子也只有一半啤酒。
不过也还能算得上是一顿能填饱肚子的饭食。
至于第三份……
那就只能用凄惨和寒碜来形容了。
黑乎乎的盘子里，连一丁点肉末星子都见不着，只堆放着一些煮得稀烂的根茎，还有几块黑麦饼干，配套的浆果看起来也非常干瘪，没什么汁水。
这玩意儿狗都不一定吃。
对这样的新规矩，人群里响起了激烈的低声议论。
怎么界定谁是干活最多的？不会让老吹他们选吧？
就在此时，站在队伍两侧的那些沉默树人齐齐有了动作。
他们头顶的树枝延伸开来，化作一条条灵活而又精准的绿色指针。
这些枝条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最终，轻柔地碰触到了一小部分海盗的肩膀。
他们就是第一份餐食的拥有者。
这些被树枝选中的海盗们，大多都是些在各自团队中地位最低的家伙。
他们身材瘦弱，衣衫褴褛，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畏缩和麻木。
白天干活的时候，他们虽然也累得够呛，但也确实是最卖力的一批人。
很显然，老吹皮提尔和乌鸦这仨都没能入选第一份餐食的行列之中。
老吹白天挨了一鞭子之后，倒是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罢工，但他也没出力，随便拿着锄头糊弄两下就完事了。
皮提尔则充分发挥了他作为贵族后裔的优雅作风，他嫌弃农具肮脏，不愿弄脏自己那双高贵的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慢条斯理地踱步视察，美其名曰统筹规划，实则屁用没有。
乌鸦也好不到哪去，偷懒摸鱼是一把好手，而且还让旁边的手下给他打掩护，几乎没怎么干活。
“好了。”
狄恩的目光落在第一批被选中的人身上，微微偏头，“上来领取你们的晚餐吧。”
那些人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写满了犹豫和忐忑。
直到狄恩再次示意，他们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当他们真的拿到那份丰盛的晚餐时，激动的差点流下眼泪。
在比尔吉沃特，他们平日里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却只能分到残羹冷炙，甚至还要时刻忍受上头的打骂和欺凌。
虽然他们也并非完全无辜，手上或多或少沾染过一些罪恶，但在比尔吉沃特那种残酷的环境下，他们为了活下去也只能这样干，否则就会被淘汰。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可以因为自己的努力劳动，从而获得与之相衬的回报。
这在比尔吉沃特，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格雷福斯也在其中。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上心，而是这家伙本来就壮得跟头牛一样，随便干干就顶人家努力工作的结果了。
紧接着，树人监工们再次伸出枝条，从人群中挑选出了享用第二份餐食的人群。
这一部分人群的数量是最多的，他们大多都在白天的劳动中表现尚可，不好不坏，没什么出彩的。
比尔吉沃特三人组依旧不在此列。
皮提尔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他发现那些和他们一样被剩下的人，基本都是各个海盗团伙中身居高位的家伙。
也正是仗着这层高人一等的身份和与头目的亲密关系，他们才会在白天的劳动中肆无忌惮地偷奸耍滑。
不过这一切都被沉默的树人监测得一清二楚，并且在今晚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把他们揪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
狄恩朝着最后剩下来的餐食比了个手势，“各位勤勤恳恳干了一整天的重活，难道还不饿吗？”
“我不饿！”
老吹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脑门，他梗着脖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让他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去领那份连猪食都不如的玩意儿，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注意你们的态度！”
茂凯厚重的声音响起，语调骤然变冷，“过来，拿走！”
每一个字都重重撞击在老吹心头，宛如实质的冰冷杀意已经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这些家伙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茂凯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碾成碎片。
老吹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刚才那股因为羞辱而升起的冲天怒火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他脑袋一下清醒了过来。
茂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自己，在他面前耍脾气，那纯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在茂凯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剩下的那些人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们咬着牙，忍着心中的屈辱和怒火，上前端走了最低档的餐食。
崔斯特也在其中。
他劳动改造的时候不算上心，但也没偷懒，不过崔斯特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一般海盗，他全靠骗术发家，战斗也全用魔法，自然干不了多少活。
所有食物都分发完毕之后，狄恩又宣布了另外一条规定。
“你们牢牢记住，从今往后在这福光岛之上，任何形式的打架斗殴，偷窃抢劫，拉帮结派以及公然挑衅规则的行为，都将遭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二十鞭子起步，上不封顶！”
“不要试图用你们在比尔吉沃特的那套肮脏把戏，来挑战这里的规矩和我的耐心！”
狄恩这番话彻底打消了老吹他们几个打算等狄恩一走，就立刻动手抢夺其他人食物的龌龊心思。
二十鞭子，遭得住吗？
白天那一鞭子就已经令老吹印象深刻了。
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老吹他们麻木的脸庞。
几人默默地吞咽着那份寡淡无味的晚餐，这简直是他们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
周围那些领到第一份和第二份丰盛晚餐的海盗们，则在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熏肉焦香和麦酒的醇厚气味，更像是巴掌抽在三人组脸上，火辣辣的疼。
曾几何时，这些美味佳肴都是他们的专属，如今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享用，这种强烈的身份落差和尊严践踏，让他们心中的怨气几乎要溢出来。
但又能怎样呢？
狄恩立的规矩还言犹在耳，篝火外围那些如同沉默山岳般伫立的树人监工，更是让他们不敢有丝毫异动。
在这里，任何形式的反抗，都等同于自寻死路。
崔斯特叹了口气。
他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差劲的食物，白天的劳作让他的腰背现在还隐隐作痛。
“喏。”
一块熏肉叉到了崔斯特盘子里。
崔斯特一愣。
“格雷福斯……”
“别露出一脸感激的恶心表情，我是怕你饿死了。”格雷福斯嫌弃地皱皱眉。
第423章 规划
“妈的……”
老吹将一块嚼不烂的树根吐在地上，又灌了一大口清水，仿佛想把那股苦涩的味道冲淡一些。
他声音里充满了怨毒，“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真他妈狠！连我们带过来的物资都没收！老子一定要找机会……！”
“停，我不想再听你吹牛了，你想找机会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皮提尔颇为鄙夷地看了这家伙一样，“怪不得你外号叫老吹。”
“你们他妈的就这么窝囊吗？皮提尔，你真是怂到骨子里了！还有你，乌鸦！你忘了我们以前在海上是怎么劫船的吗？！那时候我们多威风！”
老吹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吼出来。
“我们这里有几千个人！几千啊！哪怕树人守卫再牛逼，他还能把我们都拦住？！”
“等狄恩一走，我们直接组织人手冲出去，就算死几百个又怎么样？还是有很多人活着！然后去码头乘船逃跑！不回比尔吉沃特了，去其他地方过神仙日子！”
“是，我们来的时候，手底下加起来确实有几千个人，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跟你出生入死？”
乌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老吹，“死几百个人，说得轻巧，你愿意成为那几百个中的一份子吗？而且你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什么关键？”老吹皱眉。
“我们现在已经被架空了。”
乌鸦说，“留在这里，他们还能凭借劳动获得相匹配的回报，但只要离开这里，他们就要任凭我们驱使，你觉得他们愿意吗？”
“不就是几块破肉吗！出去之后什么没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老吹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真是猪脑子……问题不在于这一餐饭，而是人人平等。”
乌鸦摇摇头，“经过今天这么一出戏，那些家伙心里已经不认为我们是老大了。他们甚至都吃的比我们好，就算能逃出去……我们也一定会被手下推翻干掉，我们能当老大，为什么他们不行？”
“看看周围人的眼神吧，是狄恩的人人平等把我们拉下马，也是狄恩的人人平等让我们还活着，这么多年你得罪的人还少吗？你难道忘记了之前比尔吉沃特那些盛极一时的海盗头子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老吹一滞，忽然说不出话了。
他环绕四周，果然发现了很多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投来打量的目光。
跟之前比起来，他们的眼神中很明显地缺乏了敬畏。
老吹悄悄打了个寒噤。
他想起来那些大海盗落魄的时候，不是被手下人砍死，就是被亲信吊在码头示众，没一个善终的。
乌鸦说的确实有道理，在福光岛这里丢掉权威之后，再想捡起来就很难了，他们的手下从不缺乏野心勃勃之辈。
你能当老大，为什么我不行？
皮提尔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些，他把最后一块根茎咽下去，擦擦嘴。
“反正自从听说狄恩为了把我们带走甚至愿意跟蛇母干架之后，我就知道他是要玩真的了，认清现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