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讲什么狗屁战术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今天就是剩下一条腿也会打满48分钟。“
更衣室角落，奥尼尔正用指甲抠着座椅上的皮革。
他已经抠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破洞，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
听到科比的话，他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却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背影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那个平时敏捷如豹子的8号球员，此时竟然显得有些佝偻。
“都他妈听着，“大鲨鱼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抖了一下，包括菲尔-杰克逊，“待会把球全塞给我。麦迪要是再敢溜底线，我就把他撞到记者席。“
这话本该很吓人，可费舍尔分明看到奥尼尔说这些话时，眼睛一直瞟着更衣室门外——科比离开的方向。
当球员通道的灯光打在脸上时，科比停住了脚步。
右手腕传来的疼痛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意大利打碎邻居家玻璃的那个下午——同样是这种火辣辣的疼，同样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他能听见球馆里的喧闹声，能听见公牛队球员的嬉笑声。
最刺耳的是解说员的声音：“...历史上从没有球队能在总决赛1:3落后情况下翻盘，看来今天我们要见证一个新王...“（库里：我真的还是小学生呢）
“闭嘴！“科比突然对着空荡荡的通道吼了一声，回音在混凝土墙壁之间来回碰撞。
他深深吸了口气，芝加哥五月潮湿的空气像一团棉花堵在肺里。
出场仪式上，科比最后一个跑进球场。
当DJ喊出他的名字时，联合中心爆发出震天的嘘声，中间夹杂着“滚回洛杉矶！“这样的叫骂。
但最让科比在意的是一闪而过的镜头——观众席上有个穿着他8号球衣的小男孩，正把手里的牌子翻到背面，原来写着“科比加油“的那面现在变成了“麦迪MVP“。
比赛一开场就进入了绞肉机模式。
大本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奥尼尔，每次大鲨鱼要位都像在打一场微型战争。
科比在第一次防守麦迪时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的右手甚至抬不到平时的高度。
“就这？“麦迪在突破他上篮得手后轻声说，“你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啊。“
这不是垃圾话，反而透着几分真诚的关切，这让科比更加火大。
湖人第一节就落后9分。
奥尼尔在内线翻江倒海，可只要他传球给外线，公牛的轮转防守总能及时到位。
科比的第一次出手是个中距离后仰，球明显短了，砸在前筐弹出时，他听到观众席上爆发出的嘲笑声像是海浪要把他淹没。
“别着急，“菲尔在暂停时拍拍他的肩，“慢慢找感觉。“
科比没说话，用牙咬着绷带的一角重新缠紧右腕。
汗水渗进眼睛里辣得生疼，他眨眨眼，恍惚间看到对面公牛替补席上的陆远——那个中国教练正在战术板上画着什么，时不时抬头往这边看一眼，眼神平静得像口古井。
第二节打到一半，场上比分已经变成41比28。
科比在一次快攻中终于命中今晚第一球，可落地时右脚踩在阿泰斯特脚面上狠狠崴了一下。
剧痛顺着神经窜上大脑，他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硬是没让自己倒下。
“暂停！“菲尔急忙喊出停表。
湖人队医蹲下来检查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脚踝肿了，你必须...“
“闭嘴。“科比咬着牙套挤出两个字，自己把脚塞进鞋里系紧鞋带。
他抬头看了眼记分牌——43比30，第二节还剩7分钟。
场边摄像机捕捉到一个让人心碎的镜头：科比扶着广告牌站起来时，左手死死掐着自己大腿肌肉，像是不这样就站不起来似的。
半场休息时，更衣室里静得能听见汗水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53比40，一个刺眼的数字在计分器上跳动。
奥尼尔用毛巾蒙着头，身上的汗臭味混合着药油的刺鼻气味。
他感觉有根手指在戳自己肩膀。
“下半场...“科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沙哑得不像是人的嗓音，“把球全他妈给你。“
奥尼尔扯下毛巾，看到一张惨白的脸，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干裂得像是要出血。
那双平时桀骜不驯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依然燃烧着某种令人心悸的东西。
“你的脚...“
“我说了把球给你！“科比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更衣室里炸开，几个工作人员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饮料。
易边再战，湖人突然找回了些许节奏。
奥尼尔在内线翻江倒海，连续三次强打得手。
可每次他们稍微追近比分，公牛总有人能站出来回应——麦迪的干拔，阿泰的三分，罗德曼的前场篮板，像是永远不会枯竭的能量。
第三节末尾，科比在一次防守中再次被麦迪突破。
他拖着伤腿奋力回追，却在最后一步时明显慢了下来——这个瞬间被大屏幕慢镜头反复播放，联合中心爆发出一阵胜利在望的欢呼。
“看看他！看看科比·布莱恩特！“解说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怜悯，“曾经最快的第一步现在连个转身都跟不上...“
82比66，三节结束。
湖人替补席死气沉沉，连菲尔都忘了自己该说点什么。
第四节开始前，有摄影记者拍到一个耐人寻味的画面：奥尼尔单膝跪在科比面前，正在帮他系紧鞋带。
大鲨鱼的手指粗得像香肠，却异常灵活地打着结，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科比低着头，两人的头几乎要碰在一起。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科比居然笑了，那个倔强的混蛋居然在落后16分时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似乎激怒了公牛。
麦迪在第四节一开始就迎着科比命中三分，随后抢断费舍尔快攻暴扣。
91比68，联合中心的声浪几乎要把屋顶掀翻，无数彩带提前从顶棚飘落，像是下了一场五颜六色的雪。
可湖人还在挣扎。
菲尔换下主力时，科比对着他吼道：“老子还能打！“
“坐下！“菲尔难得地吼了出来，“看看你他妈的样子！“
科比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脚的球鞋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块——不知什么时候磨破的水泡正在渗血。
他突然泄了气般跌坐在板凳上，把头深深埋进毛巾里。
终场哨响，104比88。
公牛替补席已经提前开始庆祝，罗德曼顶着彩虹头冲上看台拥抱球迷，阿泰把自己的球衣脱下来扔向观众席。
只有麦迪走向湖人替补席，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了科比——两个天之骄子的额头抵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
奥尼尔站在技术台前，看着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的集锦。
其中有一个镜头反复出现：第三节最后时刻，科比拖着伤腿追防麦迪，却在最后一刻摔倒，整个人滑出底线撞在摄影师身上。
大鲨鱼突然抬起胳膊，一拳砸向技术台的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把工作人员吓得够呛，可什么也没说——他们理解这种愤怒。
赛后发布会上，菲尔-杰克逊的话简短得惊人：“我们输了，没借口。“
而公牛那边，陆远站在话筒前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句：“竞技体育最残酷也最美妙的地方在于，它永远会给努力的人一个交代。“
更衣室里，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有人小声提议要不要把更衣室清理干净再走，费舍尔摇摇头：“留给下一支被淘汰的球队吧。“
这话引得几个队员笑出声，可笑声很快又消失在沉重的空气里。
而科比和奥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更衣室里。
更衣室通道里，科比慢慢摘下手腕上的绷带。
那些白色的带子被汗水浸得发黄，揭开时牵扯着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奥尼尔拎着两瓶啤酒走过来，一言不发地递给他一瓶。
科比灌了一大口。
奥尼尔也灌了一口，两人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远处的欢庆声隐约传来，像是隔着一整个世界。
“明年...“
“闭嘴，“科比打断他，“别说明年的事。“
奥尼尔看着科比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喉结重重地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比啤酒更苦涩的东西。
瓶子被随手丢进垃圾桶，“哐当“一声，空酒瓶在金属桶底滚了半圈才停住。
“你脚踝没事吧？“奥尼尔问，低头瞥了眼科比那只已经肿成紫红色的右脚。
科比没回答，只是慢慢弯下腰，从更衣室带出的背包里掏出一双崭新的球鞋——他没穿总决赛配色的紫金战靴，而是一双纯黑色的高帮训练鞋。
鞋子崭新得发亮，显然还没沾过球场的地板。
“你他妈什么意思？“奥尼尔皱眉。
科比弯腰系鞋带时，嘴角抽了一下——疼的，但他很快咧开嘴笑出来：“明年这时候，我还想再来一次。“
奥尼尔愣了两秒，突然放声大笑，浑厚的笑声在空荡荡的球员通道里回荡。
他伸出巨大的手掌，在科比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就知道你个混蛋不会认输！“
科比被这一巴掌拍得踉跄半步，右脚踝又是钻心的疼，但他咬着牙站稳了：“认输？我字典里没这两个字。“
他们的对话被一阵骚动打断——球馆的另一侧，麦迪正被记者们簇拥着走向新闻发布厅。
T-Mac脸上看不出太多狂喜，只是礼貌地对提问点头，偶尔回答几句。
在经过湖人更衣室方向时，他忽然停住脚步，视线越过人群，和科比的目光对上了。
两秒钟的沉默。
麦迪微微颔首，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致意。
科比同样点头，眼神比先前比赛时柔和了许多。
奥尼尔啧了一声：“这他妈搞得跟江湖道别似的。“
科比没吭声，只是看着麦迪被记者簇拥着走远。
半晌，他才低声说：“他赢了我这一次。“
“我们现在是平手了。”
“下次呢？“奥尼尔看着离开的麦迪问道。
科比冷笑：“下次我赢回来。“
公牛队的冠军颁奖礼正在进行，联合中心的灯光全部聚焦在场中央的领奖台上。
斯特恩总裁微笑着捧起奥布莱恩杯，把它交到了公牛球员们的手中。大本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阿泰斯特高举奖杯的样子仿佛这辈子从没这么高兴过，罗德曼甚至直接抓起香槟就往嘴里倒——连庆祝都带着那股疯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