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韦恩·韦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运动饮料，脸上挂着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都在欢呼雀跃。
这种被彻底解放、可以无所顾忌地在球场上挥洒自己所有天赋的感觉，是他进入NBA以来，甚至是他整个篮球生涯中，都从未有过的极致体验。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打一场NBA常规赛，而是在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自由地奔跑猎杀。
史蒂夫·纳什则显得平静许多，他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饶有兴致地对身边的史蒂夫·科尔说：“嘿，史蒂夫，说真的，你当年在公牛，有打过这么疯狂的对攻战吗？上半场就干了一百多分？”
科尔，这位未来的勇士王朝教父，此刻脸上只剩下苦笑。
他摇了摇头，表情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开什么玩笑，史蒂夫。如果我敢像你们上半场这么打，迈克尔会亲手把我从联合中心的球场扔到密歇根湖里去。不，菲尔会先动手。他会用他的战术板，把我拍晕在替补席上。”
只有一个人，与这狂热的气氛格格不入。
首席助教汤姆·锡伯杜，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的狮子，在狭小的更衣室里来回踱步。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满了数据统计的纸，纸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得起了皱。他的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沙哑而充满执念：“半场丢了76分！76分！我的上帝！这是灾难！这是耻辱！我们的防守体系……它死了！老大，下半场我们必须……”
“汤姆。”
陆远平静的声音不大，却像有种魔力，瞬间让整个喧闹的更衣室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主教练。
陆远从理疗师手中接过一条干净的、冰镇过的毛巾，缓步走到还在大口喘气的韦德面前，亲手递给了他。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好像上半场那场惊心动魄到足以让任何心脏病患者当场去世的对攻大战，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季前赛。
“上半场，打得不错。”他环视了一圈，目光从加内特燃烧的瞳孔，到纳什睿智的眼睛，再到韦德兴奋的脸庞，最后扫过替补席上每一个跃跃欲试的球员，“每个人，都打得很好。”
他没有单独表扬韦德那惊世骇俗的35分，也没有批评球队那形同虚设漏洞百出的防守。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今天天气不错”的事实。
“但是，”他话锋一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竖起了耳朵，“对面的那两个家伙，是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球员。下半场，他们会比上半场更疯狂，更不讲理，更像一头受伤后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科比会接管比赛，艾弗森也会。他们会把这场比赛，变成他们两个人的狩猎场。”
更衣室里刚刚还无比亢奋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回来，空气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所以，”陆远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狂的弧度，“我们得比他们更不讲理。”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加内特身上：“凯文，下半场，你的任务不是得分。你的得分任务已经完成了。”
加内特愣了一下。
“我要你去内线，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野兽一样，去统治篮板球。我说的，是每一个！不管是进攻篮板还是防守篮板，我都要！我要让湖人队的内线，一辈子都忘掉今晚被你支配的恐惧。我要让夸梅·布朗和奥多姆，看到你就双腿发软。你能做到吗？”
加内特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他狠狠地点了点头，用拳头“咚咚咚”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然后，陆远的目光转向了那个一直跃跃欲试的刺头，李冉。
“李冉。”
“在！老大！”李冉像个等待将军命令的士兵，立刻站得笔直。
“你不是想防科比吗？”陆远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好，我给你机会。从下半场开始，你就去对位他。”
李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表情。
“但是，”陆远继续说道，“我给你的任务，不是去防住他得分。你防不住他，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真正防住一个全力以赴的科比。我要你去……惹毛他。”
“啊？”李冉的表情从狂喜变成了错愕，随即又转为一种极度兴奋的恍然大悟。
“用你在洛克公园、在戴克曼球场、在丹尼斯和查尔斯身上学的那些小伎俩，去骚扰他，去激怒他，让他把注意力从篮球上，从他那该死的、优雅的跳投上，转移到你的身上。贴着他，用垃圾话喷他，在他耳边念叨他前女友的名字，评论他的球鞋不好看，甚至可以在裁判看不见的时候……你懂的。”陆远做了一个非常隐晦的、用手肘轻轻向后顶的动作。
“我要让他失去冷静，让他上头。一个失去冷静、一心只想在你头上证明自己的科比，才是我们可以击败的科比。能做到吗？还是说你怕了？”
李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贱兮兮的笑容，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老大，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论惹毛人，我是专业的！我保证让他下半场只想和我单挑，连艾弗森是谁都忘了！”
最后，陆远走到了他最信赖的两个后场核心，韦德和纳什的面前。
“德韦恩，上半场你打得太棒了，你就是神。但下半场，他们肯定会用最疯狂最不计代价的方式来包夹你，科比和艾弗森甚至可能轮流来防你。所以，你需要打得更聪明。”他的目光又转向纳什，“史蒂夫，节奏该变一变了。我们的进攻，不能只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那样太容易被针对。它应该是一首变幻莫测的乐曲，时而是激昂的独奏，时而是悠扬的合鸣。什么时候该让韦德这把小提琴拉出最华丽的音符，什么时候该让凯文的定音鼓敲出最震撼的节奏，你，是这个乐队的指挥，你来决定。”
他没有说任何一个具体的战术，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球员们心中另一扇门。
当球员们重新整理好装备，准备走出更衣室时，陆远叫住了他们。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记住，他们是两个英雄在战斗。而我们，是一支军队在狂欢。”
下半场的比赛，在全场观众近乎癫狂的期待中，重新拉开帷幕。
斯台普斯中心的气氛，比上半场更加炽热、更加焦灼。
每一个座位上的球迷都站了起来，他们知道，一场决定性的、刺刀见红的风暴，即将来临。
湖人队的第一攻，球果然如科比所愿，在后场就被德里克·费舍尔直接交到了他的手里。
尼克斯这边，防守他的人变成了李冉。
科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主动送上门来找死的蝼蚁。
然而，李冉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李冉像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黏糊糊的牛皮糖一样贴了上来，但他嘴里说的话，却和防守的凶狠程度完全不符。
“哇哦！科比！真的是你！近看比电视上还帅！”李冉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眼神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嘿，科比，我可是你的超级粉丝！我从费城的时候就看你打球了！你那件8号球衣我有一件，不过是假的，从唐人街买的，10美元。你这个是真的吧？回头能送我吗？我拿我的球衣跟你换！”
科比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他打球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垃圾话没听过？
从雷吉·米勒的喋喋不休到加里·佩顿的污言秽语，他早已百毒不侵。
但这种……这种像是疯狂粉丝见面会一样的骚扰，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和烦躁。
他懒得理会这个疯子，直接一个极其简洁、充满爆发力的背身运球，就将重心不稳的李冉卡在了身后，然后迎着补防过来的加内特，用一个近乎反重力的滞空，躲开加内特的封盖长臂，高难度拉杆上篮得手！
整个斯台普斯中心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进球后的科比，冷冷地瞥了一眼还躺在地上、正龇牙咧嘴揉着屁股的李冉，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自不量力的跳梁小丑。
但李冉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冉非但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科比就竖起了大拇指，脸上的表情比湖人球迷还激动：“NICE SHOT！太帅了！科比！这个滞空，这个拉杆，简直就是艺术品！再来一个！下个球还这么打！”
这种反应，让科比感到了一股无名火起。
他习惯了对手被他打爆后或沮丧、或愤怒、或麻木的表情，而不是这种……这种贱兮兮的、发自肺腑的赞美。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进行一场生死对决，而是在给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粉丝进行现场教学。
轮到尼克斯进攻，纳什果然改变了节奏。
他不再像上半场那样寻求个人单打，而是在弧顶和加内特打了一个最经典也最高效的高位挡拆。
湖人队的防守立刻收缩，科比和艾弗森的注意力，本能地都集中在了持球的纳什和准备顺下的韦德身上。
他们都等着纳什把球交给韦德，然后两人合力将这个上半场的神掐死。
然而，纳什却像背后长了眼睛，用一个极具迷惑性的、连自己队友都差点被骗过去的no-look pass，将球从奥多姆的腋下，精准地塞给了从另一侧底线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的安德烈·基里连科。
AK47像一个幽灵般出现在篮下，接球，拔地而起，轻松写意地完成了一记双手暴扣！
这个球，打得湖人队全队都有点发懵。
他们已经磨好了刀，准备好了迎接一场狂风暴雨般的单挑盛宴，结果尼克斯却突然给他们来了一首轻柔、写意、却同样致命的协奏曲。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比赛的走势，完全印证了陆远在中场休息时那番堪称“神之预言”的布置。
科比和艾弗森开始轮流接管进攻，将个人英雄主义演绎到了极致。
科比的每一次出手，都是一次个人篮球技艺的极致展现，美如画的后仰跳投、摧枯拉朽的突破拉杆、迎着防守的干拔三分，他就像一个身披紫金战袍的剑客，用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地撕开尼克斯看似坚固的防线。
而艾弗森，则像一道紫金色的闪电，用他那闻名天下、足以晃倒上帝的Crossover，在尼克斯的防线上来回穿梭。
他一次次地杀入禁区，在加内特和莫宁组成的禁飞区里，用各种挑战人体极限的方式将球打进。
每一次进球，都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阿伦·艾弗森，才是这个联盟最无畏也最纯粹的战士。
但尼克斯，却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让湖人队感到无比憋屈的方式，回应着他们的英雄主义。
加内特彻底化身为了篮下的史前巨兽。
他完全放弃了自己优雅的中距离跳投，像疯了一样，冲抢着每一个从篮筐上弹出来的球。
有好几次，他甚至在夸梅·布朗和奥多姆两个人的头顶上，像一根弹簧般连续起跳，硬生生地将进攻篮板点到了自己手里，然后直接二次进攻，用一记势大力沉的补扣，将球狠狠地砸进篮筐！
每一次抢到篮板，他都会仰天长啸，狠狠地捶打着自己胸口的队标，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让湖人队的内线球员，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胆寒。
而李冉，则将陆远布置的“骚扰计划”，执行得淋漓尽致，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他像个无法摆脱的怨灵一样缠着科比，不停地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小动作和垃圾话进行全方位的精神污染。
“嘿，科比，你这双鞋不行啊，最新款？看着是挺炫，但包裹性肯定不好，你看你刚才急停的时候，脚在鞋里肯定滑动了，这样很伤脚踝的。要不试试我们中国的品牌？物美价廉。”
“啧啧，这个后仰跳投的姿势，有点僵硬啊。是不是上半场用力过猛了？要不要叫个暂停休息一下？你看你累得，汗都流到眼睛里了。”
“哎，那边，你看到了吗？3号！艾弗森在大空位！他手都举酸了！传一个啊！哎，你怎么又自己投了？不相信队友吗？这样不好，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
在一次进攻中，科比终于忍无可忍，在摆脱他时，一个极其隐蔽的抬肘动作，正中李冉的胸口。
李冉的反应比被子弹击中还要夸张，他像一片树叶般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然后抱着胸口，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裁判的哨声响了，给了科比一次进攻犯规。
科比的脸，在这一瞬间彻底黑了下来，黑得像斯台普斯中心穹顶的颜色。
他死死地盯着还在地上“垂死挣扎”的李冉，那眼神，如果能杀人，李冉已经被凌迟处死一万遍了。
他开始上头了，他开始执着于要在李冉的头上得分，要用最残暴的方式摧毁这个小丑。
有好几次，他甚至放弃了身边已经出现空位的艾弗森，选择了顶着两个人防守的高难度强行单打。
而尼克斯的进攻，则在纳什的指挥下，变成了一场水银泻地、多点开花的华丽团队表演。
韦德不再像上半场那样大包大揽，但他变得更加致命，更加难以预测。
他利用自己无解的突破威胁，不断地撕扯、压缩湖人队的防线，然后在最后一刻，将球用最舒服的方式，分给位置更好的队友。
加内特在罚球线接到他的传球，稳稳命中招牌式的中距离跳投。基里连科一次次幽灵般地空切篮下，吃饼吃到撑。替补上场的凯尔·科沃尔，则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在三分线外获得了大量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空位机会。
第三节还剩两分钟，科沃尔在右侧四十五度角，几乎是同一个位置，连续接到了先是韦德、后是纳什的传球，张手命中了两个空位三分！
“唰！”
“唰！”
两声清脆悦耳的穿网声，像两桶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了湖人队刚刚燃起的、疯狂的追分气焰上。
菲尔·杰克逊在场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湖人队打的是最极致的球星篮球，而尼克斯，打的是团队篮球的终极进化版——在超级球星无与伦比的个人能力的基础上，进行最合理、最高效的团队协作。
当科比和艾弗森需要一个人打穿一支球队时，尼克斯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那把终结比赛的、最锋利的匕首。
第三节比赛结束的蜂鸣器响起，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让人血脉贲张的比分：105比100。
尼克斯依然手握着5分的领先优势。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微弱的5分，在科比和艾弗森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真正的决战，将在最后一节上演。
“查尔斯，你怎么看？你觉得湖人队还有机会吗？”TNT演播室里，肯尼·史密斯紧张地问着身边的巴克利，他的手心已经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