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没多久，报丧钟声自宫墙深处响起，沉缓而肃穆的节奏敲碎了殿内的死寂，为一个时代的落幕奏响挽歌。
后元二年，帝崩于五柞宫，时年七十有一，入殡于未央宫前殿。
哀乐似泣血寒鸦，自宫阙深处逶迤漫出，撕破长安的喧闹。
沉缓悲怆的旋律裹着白幡的呜咽，将‘皇帝驾崩’的噩耗碾作碎玉，洒向十三州。
梁有顺正以竹蝉逗弄‘孙儿’，嬉笑间，忽有飘渺的悲音渗进耳膜。
他如遭无形重锤击中，手里的竹蝉‘啪嗒’坠地，整个人僵在在原地，怔怔出神。
“这就....就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种陌生且熟悉的不适再度袭来，仿佛失去一位非常重要的伙伴，也在此刻，对NPC刘彻晚年独断专行的怨言，烟消云散。
哪怕身处虚拟世界，亲眼看到一个个无比真实的NPC先后退出舞台，也不免体会到离别的惆怅。
记忆如同潮水涌进脑海，被田蚡暴打，被刘嫖哄着.....意气风发时撞碎南墙的执拗、马邑之谋失利后的愤怒、封狼居胥时披风扬起的喜悦、晚年独坐承明殿拨弄算筹的孤影.....
种种经历如幻灯片在眼前闪过，梁有顺可以说是，以三个号亲眼见证了刘彻的生老病死。
NPC刘病已（刘询）捡起竹蝉，疑惑道：“爷爷，你眼睛红了？”
“去去，小屁孩懂什么。”梁有顺粗声粗气地挥挥手，别过脸起身离开。
此刻，直播间里的粉丝们都在议论，公屏上的文字刷新的速度极快。
“快看老梁耳尖都红了！铁汉柔情被戳中了吧？”
“楼上别毒奶，没见老梁攥紧拳头了么，这是要开启硬汉咬牙模式了！”
“强，顺子只是眼红了，竟然这么久都没落泪。”
“说真的，看到刘彻龙纹显形那段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应景。”
“前期多英明，后期多落寞，尤其是那句‘许多事只有天知道’，听得我想给陈纪寄刀片，到底知道什么啊，直接说出来不好吗。”
“.......”
而游戏里，梁有顺在暗中不断告诫自己是游戏、是虚拟，强忍许久，那种离别的伤感才没使得在粉丝面前落泪出丑。
天子驾崩，传遍大汉十三州，长安扬起一片白色。
文武百官为NPC刘彻上世宗庙号，谥号孝武皇帝。（游戏改动）
“当皇帝大半辈子几乎都在派兵四处征讨，刚强直理、克定祸乱。”
“汉朝以孝治天下，NPC刘彻得孝武谥号，理所应当，只不过.....”
梁有顺想到了他另外一个侄儿刘启。
这[大汉帝国]的游戏机制是怎么回事？
孝文、孝景、孝武，爷孙三代人，漏了中间的那一代人？
他喃喃自语：“刘启那小子除了人品不行，功绩这块也没问题啊。”
直播间里不少粉丝调侃：“人家刘启心性豁达，对庙号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后世人能记住他的外号就行。”
梁有顺看到公屏文字，茫然询问：“什么外号？”
“棋圣！”
“靠！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
未过多久，孝武皇帝NPC刘彻的灵柩归葬茂陵。
陵寝两侧，卫青、霍去病的陪葬墓如卫士般静立，与主陵遥相呼应。
当哀乐如缕，渐次低回至消散，满朝素衣的臣子们踩着沉重的步履，缓缓退出陵园。
梁有顺牵着NPC刘病已（刘询）的小手，以平民身份远立于茂陵之外，驻足眺望。
“爷爷，跟我玩的那个人也在！”‘电子孙儿’忽然指着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娃娃皇帝刘弗陵，随即扬起小手高声呼喊：“唉！”
梁有顺目光微颤，轻抚着身侧发顶，带着一丝怅然，道：“莫要喧哗，学着大人的样子，往那个方向磕三个头。”
“哦。”
NPC刘病已（刘询）似懂非懂，歪着脑袋趴在地上，笨拙地模仿着‘五体投地’的姿势，小身子低伏，憨态可掬，与周遭肃穆的气氛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磕头叩首时，小嘴里还奶声奶气地数着：“一、二、三。”
梁有顺俯身将他扶起，突然收到游戏提示。
人物栏里有红点出现。
他点击查看。
【人物卡】
【刘彻】
内置画像一张....
【图】
【朕毕生所求，便是将大汉建成四夷宾服的强大国家】
【是否解锁CG，查看履历】
梁有顺果断的点击。
【请充值.....】
“呵....”
随即，人物卡出现有关对NPC刘彻的介绍。
梁有顺和粉丝们进入鉴赏模式，仔细观看。
【刘彻即孝武皇帝，十六岁登基，在位54年，是古代最具有建树的帝王之一，对内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奠定儒家思想主导中國意识形态，不可动摇的历史地位】
【得益于孝文、孝景两代人的隐忍不发，积累国力，大汉国富民强，刘彻对外开疆拓土，外服四夷】
【开通丝绸之路.....】
【征匈奴、吞南越、灭朝.鲜，击西羌.....缔造后世中华的基本疆域版图】
【在位期间，汉朝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他早年雄才大略，为开疆拓土的威德睿强的君主，晚年的他则成为盘旋帝国上空的恶龙，好大喜功，穷兵黩武】
【晚年爆发的巫蛊之乱，更是一场千古惨案，成为无法抹去的污点】
看见人物上的文字，梁有顺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盘旋帝国上空的恶龙，这比喻倒是贴切。”
他用张远的号，深有体会，NPC刘彻老年之后特别昏聩，像个神经病，别人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最让他啼笑皆非的便是东莱寻仙的桥段：
老年的NPC刘彻，非得丢下大汉，率领船队入海寻仙，若出言阻拦，便即刻震怒；若放任其行，又会因纵容妄为遭致斥责。
晚年帝王的偏执，活脱脱令人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局。
直播间里的粉丝们一片苦笑，纷纷在公屏上留言，几乎掀起一片‘呼啸暴风’。
“哈哈哈，实在绷不住了，连游戏制作人都出来写刘彻的污点。”
“但是不管怎么说，刘彻在位期间确实扬汉威，把之前两代人的憋屈都打出去了。”
“汉朝周围一圈的弹丸小国哪个没被打过。”
“不管怎么说，刘彻是晚节不保啊，要是能在盛年退位让贤，我不敢想象评价究竟会有多高。”
“......”
直播间里弹幕的笑闹与感慨交织。
梁有顺看了一会儿，也不知看待这个极具复杂的皇帝，该究竟该以游戏玩家的视角戏谑，还是以历史旁观者的身份深思。
“接着看，接着看，后面会有陈纪对刘彻的点评，我个人相信不会太差。”
随即，他带着个人感情，继续点击鉴赏，继续观看鎏金卡片里的内容。
第155章 功过皆巨，孝武皇帝
鉴赏模式的鎏金边框亮起时，人物卡突然爆发出NPC刘彻的沉雄声线，在虚拟游戏中撞出金石之响。
“我汉朝七十年来，对匈奴屡战屡败，以至士气蹉跎，国威沦丧，这种局面，从今以后必须彻底扭转。”
“朕此战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和匈奴人，从此以后攻守易形了，寇可往，我亦可往！”
“朕不在乎一军一卒的得失，此次之所以全线出击，打的就是声势之仗！”
“很多事情是要在我们这一代来完成的，也包括讨伐匈奴，汉朝建立了几十年，仍处于草创阶段，加上匈奴、胡人不断侵扰，朕要是不改革制度，后世便无章可循。”
“如果不南征北讨，天下就永无安宁之日，要办这些事，就不得不劳民伤财，朕把挨骂的事都做完。”
“倒不是说我们这一代就比后世人高明，但我们毕竟经历了腥风血雨，积累了些品质、道德，造就了一批英雄，一代人总有一代人不同的使命。”
人物卡中回荡的，皆是 NPC刘彻方才掷地有声的话语。
“朕不在乎一军一卒的得失....”
时光荏苒，而今那些尘封的玩家们仍觉热血翻涌，仿佛金戈铁马的余响正于胸腔中激荡，每一个榫卯接缝都在共鸣着帝王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
“可以，很好。”梁有顺不自觉攥拳，似又回到当时的那个激昂的年代。
随后，人物卡再度出现新的文字。
【评价：孝武皇帝刘彻】
【祖父、父亲、妻子，仿佛被命运安排，间接为刘彻对平定四夷，做出不可忽略的贡献】
【他以儒家奠定了炎黄思想，强化中央集权，解决困扰民族由来已久的边患问题，出使西域，为后世建立沟通世界的丝绸之路，两千多年不朽，令汉人骄傲于自己的身份】
【他任用酷吏，内政苛刻，又好大喜功，兵连而不解，民生雕敝，国库空虚、天下苦其劳】
【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
【寻仙长生，不在自身寻找问题，却寻虚无缥缈之物，致使晚年爆发巫蛊之祸，数十万人惨死】
【据统计武帝一朝初期近4000万人口，晚期锐减到2500万左右】
【总结孝武皇帝‘雄才’超越‘大略’的代价，其历史地位在古代帝王中难有匹敌】
【集‘缔造者’与‘透支者’于一身，功过皆巨，他的开拓奠定中國疆域与文化的根基，其统治也造成大汉飘摇，社会动荡】
【当得上与秦皇嬴政并列的千古一帝】
【末尾：暴君】
......
人物卡的鎏金纹路渐次隐没，关于NPC刘彻的生平纪略如卷轴般在玩家眼前铺陈开来。
梁有顺怔忪良久，没料到这虚拟人物的一生，竟在后世史海中掀起如此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