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道人双眸紧闭,周身气息与罗盘、龟甲融为一体,神识顺着那冥冥中存在的、连接着目标与自身的因果之线,朝着楚云所在的那片区域小心翼翼地追溯、窥探而去。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即将触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区域模糊轮廓的前一刹那——
异变,以一种完全超出他认知和理解的方式,陡然而生!
他"看"到的,并非预想中清晰的方位坐标或具体景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能量乃至思维意识的——混沌漩涡!
那漩涡缓缓旋转,深邃、冰冷、死寂,散发着令他的神魂都为之颤栗的虚无气息!
而在那片混沌的最深处,他隐约"瞥见"了一株奇异的存在——
一株扎根于无尽虚空、散发着亘古洪荒气息的幼苗,通体流淌着混沌气流,九片形态各异的叶子轻轻摇曳,每一次摇曳,都仿佛在衍化着世界的生灭!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就在他"看"到那株幼苗的瞬间,一双冰冷、淡漠、仿佛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灰色道瞳,自那混沌深处,骤然睁开!
如同两位至高无上的主宰,冷冷地、带着一丝仿佛被蝼蚁窥探的不悦,"瞥"了他一眼!
仅仅是被这双道瞳"瞥"了一眼!
"噗——!!!"
玄机道人如遭无形巨锤的正面轰击,胸口猛地向内塌陷,一大口蕴含着本源道力的暗金色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便迅速化为飞灰!
他手中那件视若性命的传承罗盘,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发出,便"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化作一捧毫无灵性的青铜粉末!
那三枚千年灵龟甲,也在同一时间灵光尽失,表面布满了如同蛛网般密集的裂纹,彻底报废!
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与修为,原本红润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如同风中残烛!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皮肤表面,一道道扭曲的、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蚯蚓般的诡异纹路,迅速浮现、蔓延,散发出浓郁的不祥与诅咒气息,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生机、腐蚀着他的道基!
"啊——!!!天道反噬!大道诅咒!他...他的命格...是混沌!是虚无!是...是被天道所厌弃、所不容的存在!不可窥视!不可推算!不可触及啊——!!"玄机道人发出了凄厉到极致、充满了无边恐惧与绝望的尖啸,声音嘶哑,仿佛濒死野兽的哀嚎。
他身上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江河,一泻千里,疯狂跌落!
问道境初期...返虚境巅峰...后期...中期...最终,竟然硬生生地直接跌落到了返虚境初期!
而且境界极其不稳,摇摇欲坠,原本稳固无比的道基之上,布满了清晰可见的裂痕,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那黑色的诅咒纹路如同活物,在他皮肤下不停地蠕动,带来钻心的痛苦,并持续吞噬着他的修为与寿元!
"道人!"幽泉长老大惊失色,霍然从座位上站起,周身阴冷的黑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他一个闪身来到玄机道人身旁,连忙将其扶住,磅礴精纯的灵力如同潮水般涌入其体内,试图稳住他那濒临崩溃的伤势,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诡异天道诅咒。
然而,那天道诅咒的层级之高、力量之诡异,远超他的想象!
以他问道境初期的修为,倾尽全力,竟也只能勉强将那诅咒之力压制在玄机道人体表,延缓其侵蚀速度,根本无法将其驱散或根除!
玄机道人此番伤势之重,修为跌落还是小事,那受损近乎碎裂的道基,以及这如影随形的大道诅咒,几乎已经彻底断送了他未来的修行道途!
这骇人听闻的一幕,让密室内所有目睹此景的暗影阁精锐杀手,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凉,头皮发麻!
仅仅是一次推演卜算,竟让一位擅长此道、修为高深的问道境长老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修为跌落,道基受损,更沾染了可怕的天道诅咒!
那个名为楚云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来头的怪物?!
他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何等惊天动地的秘密,竟能引动如此恐怖的天机反噬?!
与此同时,在城东另一处更为隐蔽、守卫也更加森严的宅院深处,此地乃是"血刃楼"设在镇东关的重要据点。
一位身材魁梧如山、面容凶悍、一道狰狞刀疤从左额贯穿至右下颌的老者,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玄铁打造的虎皮大椅上,听着属下的紧急汇报。
他便是血刃楼此次行动的负责人,"血屠"长老,修为高达问道境巅峰,以手段狠辣酷烈、力量强横无匹而凶名赫赫。
当他听到手下转述的、来自暗影阁幽泉长老的紧急传讯——
关于玄机道人推演楚云,竟遭天道反噬,修为跌落,道基受损,并沾染恐怖诅咒的消息时,他那双如同铜铃般、时刻闪烁着凶光的眸子,猛地爆射出骇然与难以置信的光芒!
"什么?!玄机老道遭了天道反噬?!修为跌落返虚初期?!还他娘的沾染了大道诅咒?!"血屠霍然起身,身下那张沉重无比的玄铁座椅,都被他无意中因震惊而泄露的一丝气息震得吱呀作响,仿佛要散架一般。"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身上藏着什么惊天秘宝还是禁忌血脉?连天机都可以强行蒙蔽、甚至反噬推算者?!"
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估。
目标楚云,不仅自身实力远超情报显示,更身负着某种足以惊世骇俗、引动天道禁忌的惊天秘密!
这使得他们以往无往不利的追踪、卜算、预判等手段,在此子面前几乎完全失效,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快!立刻备上库房里最好的疗伤圣药,还有那几件专门用于压制诅咒、稳固神魂的宝物!随老子去暗影阁据点!"血屠当机立断,声音如同闷雷般在密室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玄机道人现在还不能死,至少在他吐出推演过程中到底"看"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之前,必须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
那可能是关乎此次刺杀任务最终成败,甚至关乎他们自身能否避开那诡异反噬的关键!
当血屠带着珍贵的"度厄金丹"等宝物,急匆匆赶到暗影阁那间气氛凝重的密室时,亲眼看到奄奄一息、被无数扭曲黑色诅咒纹路缠绕、气息萎靡跌落至返虚初期的玄机道人时,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二话不说,立刻取出那个封印严密的玉瓶,倒出那颗龙眼大小、通体金黄、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祥和道韵的"度厄金丹",小心翼翼地喂入玄机道人口中。
同时,他那磅礴如山岳、带着炽热气血之力的灵力汹涌而出,与幽泉长老那阴冷精纯的灵力汇合,共同镇压那诡异的天道诅咒,疗复玄机道人那濒临破碎的道基与肉身。
良久,在两位问道境强者不惜代价的联手施为下,玄机道人那极其严重的伤势总算被暂时稳定了下来。
虽然跌落的修为无法立刻恢复,那如附骨之疽的天道诅咒也无法祛除,但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人也从深度昏迷中悠悠转醒。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尽体内残余的所有力气,死死抓住身旁幽泉和血屠的手臂,那双原本精于算计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深入骨髓的后怕,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清晰地传递出他在昏迷前,拼尽最后一丝道行与灵觉,从那片混沌与反噬中捕捉到的、唯一的一丝天机碎片:
"八...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必有...雷雨交加...青衣巷...杀机...现..."
断断续续地传完这至关重要的信息,玄机道人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元气,脑袋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气息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一些。
"八月十五...雷雨夜...青衣巷..."幽泉和血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决绝的杀意。
推演虽然遭到了恐怖的反噬,代价惨重,但玄机道人昏迷前拼死传回的这模糊信息,无疑为他们指明了行动的具体时间与大致地点!
这或许是那强大天道反噬之下,唯一泄露出来的一线天机!是他们完成任务的最后机会!
"还有七天,便是八月十五。"血屠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既然无法推算出他的具体行踪轨迹,那我们就守株待兔!
在青衣巷及其周边区域,布下十面埋伏、绝杀之局!任他奸猾似鬼,隐匿手段通天,只要他届时踏入青衣巷范围,便叫他有来无回,插翅难飞!"
"立刻通知下去!调动我们在镇东关内所有能动用的精锐力量!‘鬼哭’、‘血影’两组杀手全部取消其他任务,即刻起分批潜伏到位,熟悉环境!
同时,以我的名义,向总部紧急申请,调拨‘锁空大阵’的阵盘过来!此次行动,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资源,务必将那楚云,绝杀于青衣巷!"幽泉长老眼中寒光凛冽,如同万载玄冰,斩钉截铁地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一张无形而致命的死亡之网,开始围绕着"青衣巷"这个看似普通的地点,被两大顶尖杀手组织以最高的效率和最冷酷的决心,悄然又迅速地编织起来。
杀气如同渐渐弥漫开来的寒雾,笼罩了那片区域。
而此刻,刚刚在城中一家不起眼、鱼龙混杂的客栈住下,准备次日再去那"金玉阁"探探虚实的楚云,对于这针对他而来的、已然启动的绝杀之局,还一无所知。
他只是凭借着历经生死磨砺出的敏锐灵觉,隐隐感觉到,这看似繁华喧嚣的镇东关内,似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压抑感,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幔帐,缓缓笼罩了这座边关巨城。
城内各处的灯火次第亮起,试图驱散黑暗,却也照出了更多隐藏于阴影之中的诡秘与杀机。
第74章 巧得机关秘,狭路又逢世家争
接下来的几天,楚云和白璞并未因身处险境而显得焦躁,反而如同两滴汇入江河的水珠,极其耐心地隐匿在镇东关这座庞大而复杂的边境城池之中。
他们谨慎地更换了几次落脚点,选择的都是人流复杂、不易被注意的普通客栈。时而扮作跟随师傅采买药材的懵懂学徒,混迹于各大药铺之间;
时而装作对关外风土人情充满好奇、前来游历的富家子弟,在茶楼酒肆中与人“无意”攀谈。
凭借着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细致,他们从各种零碎的信息中,逐渐拼凑出关于“金玉阁”刘管事以及获取通关文书门路的更清晰画像。
通过多方验证和在一些特定场合看似随意的闲聊,他们终于得到了相对确切的核心信息:金玉阁的那位刘管事,确实手眼通天,有特殊的门路能够绕过官方严苛的审核,弄到有效的通关文书。
但此人行事极为谨慎,甚至可说是狡猾,收费高昂得令人咋舌,并且,他并非来者不拒,往往需要“验证”求取文书者的“价值”与“诚意”——或是展现出足够的财力,或是拥有特殊的技能,亦或是能提供他感兴趣的信息。
更重要的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浮出水面:这位刘管事目前并不在关内,据其心腹透露,是亲自前往关外处理一批极其紧要的货物,预计需要七日方能返回。
而他返回关内后的惯常居所,并非金玉阁商铺,而是位于城西那片鱼龙混杂、巷道狭窄如迷宫般的——青衣巷。
“七日……青衣巷……”楚云站在客栈房间那扇半开的旧木窗边,目光穿透熙攘的街道,投向城西那片低矮密集的建筑群,眼神深邃如古井。
不知为何,当“青衣巷”这三个字与“七日”这个时间联系在一起时,他心中那丝若有若无、仿佛被毒蛇窥视的压抑感,陡然变得清晰了一分。
但具体缘由为何,即便是他那双能窥破虚妄的混沌道瞳,此刻也未能给出更明确的示警,只是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在尖锐地提醒着他——
此地因果纠缠,凶险暗藏,绝非善地,需速战速决,拿到文书后立刻远遁。
等待的时光不能虚度,更不能坐以待毙。
楚云略作思忖,决定去镇东关那闻名遐迩、却也危险重重的“黑市”碰碰运气。
那里是三教九流、亡命之徒的汇聚之地,消息如同地下暗河般流动,或许能找到其他获取文书的隐秘途径,也可能机缘巧合,淘到一些能提升实力或应对危机的物品。
镇东关的黑市,并非固定在某一处显眼的街道,而是在城北一片早已废弃、残垣断壁林立的旧坊市内,如同只在夜晚活动的幽灵,每逢朔望之夜(初一、十五)才会悄然开启。
今夜恰是月圆前的十四,月色被薄云遮掩,光线朦胧,正是黑市最为活跃、交易最盛的时辰。
楚云带着化身小童、一脸新奇的白璞,在缴纳了一笔足以让普通修士肉疼的“入场费”后,踏入了这片被晦暗灯火与憧憧人影所笼罩的区域。
这里没有寻常集市那种喧闹的叫卖声,绝大多数交易都在压抑的低声细语、隐蔽的手势,甚至是眼神交流间完成。
一个个随意铺开的地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来历不明的东西:从沾染着干涸泥土和暗褐色血迹、散发着古老煞气的残破兵器,到形状怪异、散发着诡异能量波动的不知名兽骨与矿石;
从贴着模糊标签、真假难辨的丹药瓶罐,到残缺不全、不知记录着何种功法的古朴玉简;甚至还有一些被层层禁制符文封印、只能听到其中传出低沉嘶吼的金属笼子,不知囚禁着何等凶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贪婪、警惕、欺骗与暴力的危险气息。
在这里,眼力、胆识与实力缺一不可,一夜暴富与血本无归、甚至横尸街头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楚云悄然运转混沌道瞳,灰白色的视野如同最精密的筛子,缓缓扫过一个个摊位。
大部分物品在他这双道瞳之下都无所遁形,或是灵气稀薄近乎废品,或是内蕴阴损陷阱与追踪标记,或是来历血腥、缠绕着不散的怨念煞气,触之不祥。
他并未发现与通关文书直接相关的线索,心中略感失望,正准备离开时,目光却被角落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摊位吸引。
那摊位后坐着一位面容枯槁、皱纹深如沟壑、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老者。摊位上东西寥寥,唯有一件物品引起了楚云的注意——
一个仅有巴掌大小,通体由一种暗沉无光、非金非铁的奇异金属打造,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密如发丝、复杂如星图运转般玄奥纹路的盒子。
这盒子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锁孔或缝隙,只在几个特定位置,有几个可以轻微按动的奇异凸起。
最奇特的是,这盒子似乎能天然隔绝神识的探查,即便楚云以混沌道瞳望去,也只能看到一团模糊混沌、不断变幻的能量纠缠,如同雾里看花,根本无法穿透这层阻碍,看清盒内究竟藏着何物。
“此物何来?有何用处?”楚云心中好奇,蹲下身,拿起那金属盒子仔细端详。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冰凉触感,那材质绝非寻常。
老者似乎一直在假寐,此刻才微微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珠看了楚云一眼,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据说是个上古流传下来的机关盒。老头子我耗费了几十年光阴,用尽各种方法,也未能将其打开。
也曾找过几位踏入返虚境的老友帮忙,他们或用力强攻,或动用破禁符箓,皆是无功而返。此盒内部结构极其精妙复杂,且内嵌自毁装置,若强行开启,不仅盒毁,里面的东西也会随之湮灭。小哥你若感兴趣,五百上品灵石,拿走。”
五百上品灵石!
对于一个完全不知用途、打不开的“铁疙瘩”来说,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堪称天价!
周围几个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心怀鬼胎的人,听到这个价格,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或等着看冤大头的戏谑眼神。
然而,楚云却从这盒子的奇异材质和那些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机关纹路上,感受到了一种古朴、苍劲、精妙绝伦,甚至隐隐与他所领悟的《太初衍道剑》中某些“衍化”、“构建”的天地至理,有着某种玄之又玄的相通气息。
他心念微动,混沌道瞳再次聚焦,瞳孔中混沌气流缓缓旋转,那些在旁人眼中杂乱无章的纹路,开始在他“眼中”被一丝丝地“分解”、“剥离”,并按照某种内在的规律进行着缓慢而精准的“推演”。
“三百。”楚云面色不变,尝试着还价。
“四百八十块上品灵石,少一块不卖。”老者干瘪的嘴唇翕动,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说完便再次阖上眼皮,仿佛对能否卖出毫不在意。
楚云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那机关盒上几个关键的纹路节点,心中的推演越发清晰。
他不再犹豫,直接从储物戒中取出四百八十块晶莹剔透、灵气氤氲的上品灵石,整齐地堆放在老者面前。灵石散发出的柔和光芒,瞬间吸引了不少贪婪的目光。
老者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以与其衰老体态不符的迅捷速度,将灵石尽数扫入一个不起眼的布袋中,然后便如同入定的老僧,对楚云和那机关盒不再投去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