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幽似鬼,殆炁如魔,都是极为凶险的道统,斗法也都是用奇用险,伤势更不是好处理的。
度生也是出身幽殆大道,乃是【天殆魔业宗】下传的【幽鬼台】,和【制魔观】分属其中的不同道脉。
因而论起来,他和那位北阴还算是同道,彼此之间都有了解,因而下手也极狠,专门针对薄弱之处。
更为麻烦的是,他遭了巫术,伤及性命,这无形之伤就是化水也难以治愈,必须靠着修为一点点去磨灭。
“风延在何处?”
他看向一旁学究模样的老人,语气阴冷,恍惚间好似是从阴曹地府之中传出来的。
“风将军说是在闭关悟道,外人不可打扰。”
知有涯面色有些为难,虽然这位风延也担任了魔相的位置,但身为血炁大修士,又是伏玄血脉,地位超然,少有听魔土的调令。
“罢了,他不在此,还安宁些。”
度生并未继续追问此事,而是走上前去,立身在众人前方,也正好在那化林宫的下方,能看到那在不断变化的白脂。
“我求大快乐,我得大超脱。”
他轻轻开口,如在祝颂。
起初这声音还极细极低,可渐渐高了起来,不断有新的声音响起,叠加在上,男女老少皆有,万千合念,好似他的体内潜伏了无数鬼魂,在此刻一同念唱。
整座六欲天开始迅速地变化起来。
白纱笼罩的人形悬浮升空,分明能看到纱布勾勒出的人形,可那白纱之下却空无一物,唯有一尾尾白色玄鱼游出。
下方连绵起伏的白脂肉山震荡晃动,那里面的融合黏连的人形发出一阵阵欢快畅意的声音,大笑不止。
在这化林宫的后面显出了一尊隐隐约约的女相。
这女相斜躺于太虚之中,祂太过庞大,也太过沉重,以致于整座洞天都无法容纳祂的身躯。
几乎有北辽一道之地的乐欲魔土只如一枚珠子,被祂探出的小指轻轻勾动。
祂的身躯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白纱之下,斜躺着的女体勾勒出极为柔美的线条,又有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白花在其身旁。
一切的繁育,交合之意似乎都落在了这尊女相之上。
在祂身后又有一轮虚幻的白色光源,照的祂身上的白纱微微透亮,露出肌肤血肉来。
“大悲胎藏界曼荼罗,初发智心,如父母合因缘,识种子初托胎中,尔时渐次增长乃至始诞育时,诸根百体皆悉具备。”
那光源中又有无数僧人讲法,好似莲花一般层层坐定,最中心则是一枚如种子般的事物。
这一团光源一直照向了极远之处,隐隐能见到高原雪山,大湖寺庙,风马玄旗种种景象。
“奇恒。”
一道女子声音忽地响起,白林翻滚,欲壑分辟。
那一座化林宫在不断地膨胀变化,最终自内里降下了一团血肉,正落在度生前方。
这血肉赫然同昔日芷惜陨落所留的一般,此时内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冲激挣扎,最终将这一团血肉撕开,挣脱踏出。
是一裸身男子。
此人披发站定,肌肤苍白,那一张脸却对于在场的人都极为熟悉,虽不算俊美,却透着一股凛冽的威严。
无数天魔不知何时已经在洞天之外集聚,密密麻麻,无边无际,化作彩光向着那男子的法躯之中涌去。
这呼啸涌来的天魔让此人的双眼变作纯黑之色,某种难以言说的变化在其体内生出,真作假,假作真,于是一道道神通成型。
【心魔渡】
【厌无色】
【灭幻真】
不多不少,刚好三道殆炁神通,极为圆满。
天中降下了一缕黑纱,凝聚殆光,化作法袍,披在了此人身上,又有一柄沉浮魔气的长剑落下,雕琢魔纹,气势动天。
“子母。”
他语气幽幽,却和那一道女子声音重合,而这撼动整座洞天的异象渐渐退散,唯独留下此人。
度生周身死气翻滚,震荡不休,当下开口:
“许殆.今日起,你便为第七魔相,所司为——【变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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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2章 辽卫
辽地,盛京道,大都。
持续了三旬的阴雨终于止住,放了晴,可那重重铁灰色的云气盘踞不散,并不见多少天光落在这座大都内。
精铁铸造的城门轰然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两侧的侍卫纷纷跪下行礼,以此来迎接那辆入城的马车。
霞光环绕的黄白车舆缓缓行于长道上,前有六匹极为神异的牡马拉驾,驾车的乃是一尊石人,质色玄黄,神光熠熠。
车驾后方多有随行的队伍,浩浩汤汤,排如长龙,旗帜飞扬,上面所书乃是一个魏字。
城中少见凡人,多是各部的贵裔,或是前代的遗族,大都有修为在身,此时却都纷纷避开了那辆车架。
车帷轻开,便见里面探出了一着棕色华服的少年郎,气态出尘,略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打量着这座不算多古老的都城。
他坐了回去,收回车帷,坐回其位,眼神之中似乎多了几分不满。
其身上的气机似乎是刚刚突破神通,尚还不稳,棕黄色的戊土光辉缭绕在旁,化作帝宫神殿,仙山道场种种异象。
“此地建都,北临大海,南环诸山,确实是一处守成之地,但到底是失了南进之机,缺了一统天下的气魄,王上以为如何?”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眉眼如画的青年,气态沉稳,着了一袭玄黄色的王袍,上纹麖兽,腰间的绶带上则斜斜悬了一根金豪长笔。
正是帝君亲封的魏王,拓跋厥,代表拓跋一族执掌盛京道东域的【元地】,所治甚广,内有福地。
这位魏王年岁不大,堪堪两百余岁,却已经修为圆满,五法具在,还是社稷一道的正统法门,可以追溯到殷代。
“萧氏本就无一统天下之心,所谓灵萨,外夷之道,就是要处偏,处邪,处异,不可以正统去居。”
拓跋厥语气悠然,继续说道:
“历来外族入主中原,都是极为犯忌的事情,无人支持,不可能成,当年我族也是得了己土之力,方能南下,自盛乐迁都至洛京。”
他看向身前这少年,目光稍沉。
“萧氏建国,根本之用就是挟制中原,不至于在奉末后又出现位一统天下的人物,如今辽地各家都在待价而沽,只看之后能分到什么好处,真正想要南下的,也只有那群和尚。”
这少年却是微微一笑,眼中多了几分异样光彩,只道:
“王上,听闻那位离帝厌释,把这几家本来在中原的佛道都赶了出来,若是真打了过来,若【修识】、【戒律】和【华世】还能往须弥山中去避,唯独【往生】就要守在此处,可是要遭罪了。”
他正是拓跋氏新晋的紫府,名作拓跋临,道号【代临】,成就一道戊土神通【朝轩宫】,如今作为族中这位魏王的近臣入都。
“往生兴盛,也有支持的大人,须弥中天业寺的那位就是背景,当初我朝不也是剿除过一次,最后还是算了。”
拓跋厥语气幽幽,提及了这些旧事。
元魏一朝和释道多有纠缠,从最初南下的借力,再到日后入主中原的翻脸,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同往生法道。
魏太祖拓跋元业曾打杀了往世的【天禅妙空尊者】,将这一释道逼至北边苦寒之地,缩回净土,直至最后元魏崩亡,这一法道又迅速扩张起来。
“听闻往生如今多往玄秘走动,恐怕是商量日后之事,我看.纵然不绝,下场也会极惨。”
拓跋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讲起了往生最近之事。
“我拓跋氏到底是仙道出身,又属土德,退路极多,就是耶律氏也难比,我看.这一氏恐怕是难走脱了。”
朝代更替对于他这等世家并不算大事,那位离帝又不可能真把北方仙道杀尽了,恐怕也只清算萧辽、耶律。
奉末时外族多叛,而耶律一部本来势弱,仅占了北海临近的苦寒之地,立国为【丹】,远远比不上其余诸部。
彼时其后族为述律一部,乃是附庸,可偏偏就是这一脉中出了位灵萨圆满的修士,一证即成,改姓为萧,于是作了帝族。
如今朝中把持军政的仍然耶律的贵族,甚至连念国的神道职位也有一半是这家的,相比之下,身为帝族的萧氏却低调的多!就是那位新近登基的辽帝也少有现身,深居不出。
“离火虽盛,却陷死弃,灵萨位偏,难成帝朝。”
拓跋厥幽幽开口,目光似乎穿过了这车舆,直望向极远之处。
“中京狼山一战,萧氏颓局已定,而离宋也有危难,我族当静待土德兴盛,以伺时机。”
他对于这局势看的极清,不管是辽,还是离,如今虽然争斗的厉害,但将来的天下恐怕还不是这两家的。
而他最大的优势,便是寿元,可以静静等着时局变化,以此求道。
“帝家虽有令,但这战事,我族不可陷得太深”
拓跋厥语气稍沉,他说的帝家可不是那位灵萨帝君,而是前些年登基的帝家,是帝君嫡子【灵命王】萧显,几乎是和离国的那位天黐同时登基。
帝君的子嗣有三,除了一位【灵佑】萧令,却还有登基称帝的【灵命】萧显,以及在外主战的【灵敕】萧浚。
这位萧显极为神秘,登基多年,他拓跋厥却未曾见过一次,今日入大都,正好看一看对方是何等人物。
车舆止住,已近帝宫。
拓跋厥下了车驾,吩咐身后诸人等候,自己则随着侍臣一路沿道入宫,不过少时就来到了帝宫深处。
“宣,魏王拓跋厥进。”
着青衣的使臣念了帝旨,这才让拓跋厥入了殿内,便见其中灯火照的四壁明亮,铁灰色的云气翻滚变化,两侧各有侍臣跪拜。
在最高处的帝座之上另有一男子,面容冷峻,身形高伟,着了一袭玄色帝袍,上有万邪百兽纹路。
“拓跋厥,参见陛下。”
他躬身行礼,作为五法圆满的大修士,自有免跪的资格,不然就是以他拓跋氏的身份,见了帝家,还是必须跪拜行礼。
“狼山既破,中京将陷,魏王在那处同离国仙道战了一次,有何感想?”
宝座之上的萧显淡然出声,他早已是紫府圆满的修为,也是灵萨一道,前半生一直在洞天之中修行,极少出世,如今登基了也不喜现身,深居宫中。
“太真、黑煞两道出手,单靠释魔,难以力敌。”
拓跋厥的这一番话毫不留情,虽然北辽多有释魔,但真正愿意出力却没有几家,不过往生和乐欲。
而萧辽的背景,是远远不如离宋的,宋氏的背后是南离和黑煞两家顶尖的道统,随时都能调动出高修出手。
“不错,单靠释魔,的确难挡。”
这位新任辽主的语气稍冷,继续说道:
“今日呼你来此,唯有一事,亵丘陷落之前,中京都不可彻底破了,此事便由你和恶土主持。”
随着他声音落下,自大殿边缘的阴影中忽地显出一身着沙黄法袍的僧人,黄瞳幽幽,看了过来。
“亵丘若破,乐欲避退,中京便也不必管了,都退防元京即可!”
——
亵丘,天狼殿。
门户紧闭,血气流散,殿内正有一位身着白金甲衣的男子打坐,缓缓呼和,一身气机已然被调整至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