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闻言摇了摇头，却也不再多说，挥手祭出一道水光，将泰恒收了起来。
泰恒虽然没有如愿以偿，但终究谋划在先，且以地气增寿之法太过肆无忌惮、离经叛道，还要禀明平阳真君知晓才是……
他思忖片刻，心中暗定后，看向了永生殿殿主秋澜。
秋澜心中一颤，与方才的泰恒一样，原本已做好身陨的心绪再次动摇了起来。
她转世不易，能够不死自然是不死的好……
可问题是她从未求饶过，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去说。
许诺重礼？
且看泰恒起没起作用？还不是被其拿下，准备送往浮山长河……
眼见陈沐久久没有出声，她红唇轻抿，只能生硬至极的主动说道：“这位……前辈，可否留我一命？”
陈沐眸光流转，似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着感觉，此女或许才是他此行所得最大机缘……
到了他这等境界，有时候感觉也能说明一切。
他心中一定，没有贸然再问，只再一挥手，同样将其收入水华之中。
……
第740章 有朝一日
赵国，云天之上。
明月高悬，皓白当空，月光如纱似雾，笼罩在普天之下，偶尔有呼啸风声自灵舟外依稀传来，衬得夜色更加幽静。
不过在逾千丈之大的灵舟之内，却是灯火通明，朗笑之声不绝于耳。
此行自是赵国一众，在了结了明幽湖一事之后，六宗之人一同回转内地。
深处舱房之中，陈沐端坐上首，玄极等人一应作陪。
非是他故意摆弄元婴修士的架子，而是玄极等人要求如此，他也就顺水推舟落坐下来。
待酒过三巡之后，玄极真人说回到正事之上。
“陈上真，木国一方自知理亏，是以主动要与我等签订盟约，一同奉您为两国老祖，不知上真意下如何？”
他脸上带笑，显然木国提出的补偿令他很是满意。
陈沐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无意久留赵地修行，两国老祖一位且省去吧，至于如何与木国结盟，自由尔等共同商议。”
赵国六宗之间虽常有分歧争议，但于整体而言，还算得上同心协力，正好省却了他的一番功夫。
闻得此言，玄极等人纷纷拱手称是，除了水云涧的秦姓真人，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尤其是金光谷的马元白，在陈沐境界尚低时，他可是没少与水云涧做对，所以生怕陈沐事后算账，忧惧之下，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
陈沐对此自有所察觉，不觉摇头一笑，出声道：“数十年未曾归山，赵地景物依旧，不免睹物思人，马真人，怎没瞧见何善等旧识身影呢？”
马元白心中一颤，连忙拱手回道：“何善无福，未能亲见上真，他却是因着打磨道基，方没能前来……”
何善是当年因着金光谷谋划水云涧资源，引起的六宗比斗之中颇为显眼的金光谷弟子，他在这里提及，也是意在敲打一番。
陈沐点到为止，稍稍颔首后不再多言。
见此情形，玄极等人心中了然，纷纷拱手告退。
他们这一走，诸如楚璃、郑华等一众旧识又相继进来拜会，陈沐一一点头示意。
如今他们的境界相差太大，就算他平易近人，郑华等人却也不敢再如以往那般说笑。
是以匆匆拜会过后，就转而告退而去。
陈沐也没有过多表示，只当宗冰欲转身之际，他暗皱眉心，轻声叫住了她：“宗峰主？”
宗冰动作一顿，行礼道：“陈上真可是有着吩咐？”
陈沐摇了摇头，问道：“以你之天资，结丹当不成问题，怎眼下还是筑基圆满之境？”
以往在天湖峰修道之时，宗冰对他照顾颇多，如是其有着难处，他当然要帮上一帮。
宗冰神情一怔，摇头笑道：“陈上真高看我了。”
这时牛大力轻咳出声，挠头道：“其实原因在我……”
陈沐心中一动，问道：“从何说来？”
牛大力大手一挥，打了个哈哈笑道：“当时门中只有一份结丹灵物，宗峰主将结丹机会让给了我。”
宗冰补充道：“我自知实力不如你，若再强行争取，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陈沐闻言心中感叹，赵国资源就是如此，放到中洲之上，又岂会有金丹宗门缺少结丹灵物的处境？
他收回杂绪，坦然一笑道：“这却是好说。”
他袍袖一挥，便有数道灵光飞向宗冰。
“宗峰主，以你之资，不应局限在筑基境界，这是数种结丹灵物，你且抉择使用，还望下次见面之时，你已成就真人。”
宗冰突然一愣，站在那里默默无言，但紧紧抿起的红唇，却透露出内心深处的欣喜与感动。
结丹灵物对陈沐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在赵国一众同道眼中，却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她也没能想到当年的一缕善意，如今竟以此等方式回赠了她……
“陈师弟……”
心神一阵失守，她竟喃喃出记忆中的称谓，好在她反应迅速，急忙摆了摆手，急声道：“啊不，陈上真，妾身多谢上真！”
说着她就要大礼相拜，大道之恩，足以承得住任何礼仪。
只是她刚刚有着动作，便觉一股温和力量托住了自己的身子。
抬眸望去，却见陈沐含笑道：“这般大礼，岂不生分？”
宗冰内心又是一软，忙垂眸点头，却是害怕被眼前之人看穿了去。
陈沐看了几眼，笑了笑转向牛大力道：“且说说你吧，当初我离去之时，你不是还嚷嚷着的要游历北原吗？怎一次也没去寻过我？”
牛大力嗨了一声，摆手道：“那是年轻之时，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自然想着四处游历，打遍天下英才，可久而久之，这般念头也就消了去……”
宗冰在一旁出声道：“其实也是因为石峰主临终所托，希望牛真人能够护持好师门，才让他收了性子。”
“石峰主？”
陈沐心中暗动，想起了堵天峰峰主石信。
此人一向关爱牛大力，视为子侄之辈，也难怪牛大力会听从临终遗言……
牛大力笑了一笑，扯皮道：“宗峰主此言差矣，老牛我有几分实力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这辈子顶多也就金丹之境，在赵国还能过过老祖之瘾，跑到外面去，以我这个性子，还不得让人随手打杀了。”
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也不知道在解释什么。
但说着说着，脸上笑容也终于是消散了去，转而深深一叹，不再多言。
石信于他亦师亦父，确实远非寻常之辈可以比拟……
宗冰自觉失言，颇为愧疚的看向了陈沐。
陈沐微微一笑没有出声，只向其轻轻点了点头。
待宗冰了然退去之后，他方伸手拍了拍牛大力的肩膀。
牛大力也不想沉浸在过去悲伤之中，抬起头啧啧几声，转移话题道：
“听那个元婴修士说，你成了什么此界魁首，难不成你如今真是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
陈沐摇了摇头，道：“早着呢……”
牛大力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但总有那么一天，不是吗？”
说完，他深深看向陈沐，眸中的自信却是从来没有这般强烈过。
由此可见，他相信陈沐，竟还要超过相信自己。
……
第741章 应景之诗
偌大的舱房中，只剩牛大力及陈沐二人。
“总有那么一天……”
声音似是还在回响，牛大力目光如炬，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你比我强，强上许多。”
默然之下，牛大力再次出声，眸中闪过回忆之色。
“早在你我第一次见面之时，我就觉得你比我要强。”
陈沐不觉一笑，打趣道：“那时你我尚是无知孩童，怎就生出了这般念头？”
牛大力把眼一瞪，啧声道：“我还能骗你不成？那时你我第一次纵掠苍穹，我面上无事，心中却也害怕得很，可我能看出，你小子是真的淡然处之，单是这份心境，就已经比我强上许多了……”
陈沐含笑不语，同样端起酒盏饮了一口。
既然牛大力想说，他也就随其说个尽兴。
“还有查验资质之时，寻常之人看到自己只有下品资质时，个个唉声叹气恨不得重新查验，可你却坦然处之……
更别说你我第一次外出师门追敌的那次……”
牛大力一刻未停，越说越是激动振奋，直到最后方定下结论。
“你比我强，总有那么一天，会成为天下第一……”
望着言之凿凿的牛大力，陈沐不禁也是轻笑颔首道：“那就承你吉言吧。”
他们二人很久都没有像这样交谈的时刻，一会儿谈及大道，一会儿谈及趣事，记忆交相呼应，言语也忽这忽那。
直至月朗中天，子丑之交时，牛大力才突然沉默，良久后方沉声缓缓说道：“小奎……十余年之前大限临近，已然往生去了……”
陈沐心中一震，皱眉呼道：“小奎大道不成，可也有着凝气修为，寿命当在百二之数，怎就这般去了？”
牛大力深深一叹：“小奎老来得女，且那孩子天资不错，为了令其道途坦荡，小奎夫妇常年奔波，积攒资源。
且又不愿麻烦我等，因此累得暗伤繁多，等到我发觉之时，已是药石难救了……”
“此事也是怪我，亏我还是大哥，却没有早早发觉……”
陈沐心中同样自责，求道求道，就真的一点空子也抽不出吗？
纵使心生悔意，但此事沦为遗憾已成定局。
他摇头一叹，问道：“那小双呢？”
“小双比之境界稍高些，现在尚是安好，我本欲将她接到师门，她却执意留在家中……”牛大力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