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真见状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姜道友,刘道友且落座吧,远来就是客,何需如此客气?”
姜、刘二人正暗自眼神交流,闻言不觉强起一抹笑意,拱手道:“谢过洞真道兄。”
众人再复落座,可形势却已经转变,且更为明朗了起来。
“听闻姜氏的两位后辈为救我道宫门人而身陨,老道理解姜道友的心绪,同样痛心不已。”
洞真摇头一叹,沉声说道:“此事绝不算完,姜道友且放心,待此间事了之后,老道会着人追杀那行凶妖魔,定为姜氏后辈报此仇怨,也算是告慰,汝南姜氏的高义之举……”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看向姜氏老祖说道:“道友且看如何?”
寒元子等人垂目不言,一众元婴后辈更是不敢插嘴。
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姜、刘二人传音交流。
“证据不足,只要陈沐小儿死死咬住适才所言,我等就无法定他为魔修暗子。”
“寒元子他们定然作壁上观,不愿牵扯进来。”
“最关键的是,洞真都站了出来,我等无理发作,却也不能够再胡搅蛮缠。”
“姜老哥,此事……已不可为矣……”
……
二人暗自咬牙,却也只能接受。
在他们的视角当中,自然认为是陈沐故意引妖魔前去破局,不然只凭他一人,如何逃出姜荣藏二人的埋伏。
之所以扯到“魔修暗子”名号上,无非是要及时止损,将陈沐给一把捏死。
毕竟姜荣藏他们已经死了,怎么也要死得其所些。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陈沐实在谨慎,在来时竟还不忘了知会秦氏一声。
难道他就不怕秦氏真君援速极快,赶在自家族人身陨之前到达吗?
这是他们百思不解的。
甚至更为存疑的,是那妖魔就真的如此凑巧,将那传讯玉简给损坏大半,只传回只言片语,导致他们定不了陈沐的罪?
“世上岂有如此巧合之事?难道真是气运使然,上天都在帮助那小儿?”
姜、刘二人眸光一颤,想到了一块去。
“还是说,那妖魔真的是与陈沐一伙的……”
瞬时间,二人思如泉涌,以往的种种疑问不解皆对上了号。
“是了,如若他不是魔修暗子,又怎会有着恰到好处的妖魔助他破局?”
“我就说一个北原小修,凭什么能够夺得斗剑魁首,如今看来,背后还真是有着魔道支撑!”
“此子心思实在缜密,费劲心思拜入黑白道宫,定当所图甚大!”
“姜老哥,你我如若不尽快解决了他,待到魔劫之时,我姜氏危矣!”
“姜老哥,你我还等什么,若极力指认小儿为魔修暗子,就是洞真再如何施压,也免不了一番折腾,届时小儿一路走来,又岂会没有蛛丝马迹?”
正如刘氏真君所说,只要最后找出些许痕迹,将陈沐的魔修暗子身份大白天下,那姜氏的种种不利局势都会逆转!
黑白道宫声望大减,姜氏则成了洞若烛照的修仙大脉。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尤其是在这等万年不遇的魔劫之中……
想到这,刘氏真君已经隐隐压不住心中的兴奋,眸光闪烁,令洞真眉宇轻皱,可却没有出声追问。
他知道此时二人正在传音商讨,他也愿意给二人商量的时间……
相较于刘氏真君的振奋,姜氏老祖就显得冷静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此次失利,让他一时之间变得谨慎起来。
“刘老弟,如是万一……”
他暗暗咬牙,传音道:“如果万一是我等猜错了呢?小儿真就只是气运使然,而非是魔修暗子?”
“届时我等决然指认,必定惹恼洞真,甚至就连银华他们都会觉得我姜氏没有大局之念……”
刘氏真君愣了愣神,迟疑道:“那依老哥的意思是?”
“依我的意思,距离魔劫尚有数十年时间,此事无需急于一时,且让我等慢慢探查小儿底细,如是真的找到了什么痕迹,再寻小儿麻烦也不迟。”
姜氏老祖眸光酌定,缓缓说道。
刘氏真君默然片刻,点头道:“既如此,那就照老哥的意思来吧……”
此行已经失利,确实不能再贸然与黑白道宫撕破脸皮。
洞真既然出面,也算是在给他们台阶下……
“洞真道兄。”
姜氏老祖突然起身,沉声道:“既然道兄开了口,姜某自然要给面子,今日之争且先作罢,只是那行凶妖魔,却是不劳烦道兄了。”
说到这,他深深看向陈沐,语气登时强硬,一字一顿说道:“老夫要亲自前去,为我族中后辈报仇!”
陈沐心有所感,神色不动的稽首一礼。
洞真点了点头,叹息说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寒元子适时出声说道:“此间事已毕,可秦氏所言之事……”
“南疆只白晋一位道友,却是无暇看顾全境,为防南疆妖魔势大,我等还真要提前议出个章程来。”冼剑池银华真君接话道。
秦未楚闻言连忙又是拜下:“晚辈多谢诸位真君。”
上京秦氏距离南疆最近,若中洲放任不管,待到魔劫之时,必定是他们一脉压力最大。
众人再次落座,开始谈起了南疆妖魔之事。
在场的元婴修士插不上嘴,无关人等在溟玄掌门的示意下开始相继退出。
……
良久之后,天近暮晚。
多位真君初步商量出了个结果,之后详情还需知会其余宗门方能落定。
秦未楚得到答复,又与陈沐道谢一番,方告辞众人,极速回返而去。
洞真微微笑道:“秦氏道子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倒是诸位远道而来,我道宫当设宴款待,既然诸事顺利,不妨随我移步偏殿举宴?”
“道兄太客气了。”
寒元子等人纷纷应和笑道。
姜、刘二人却是如坐针毡,半分也待不下去了。
之所以没有立时离去,无非是因为商议南疆妖魔之事,姜家作为中洲大脉,怎能缺席?
眼下却没有这个顾忌了。
“诸位且去赴宴,姜某一心为族中后辈报仇,就先行离去了。”
姜、刘二人拱了拱手,便纵起身形,连陈沐也不再看上一眼,顷刻破界而去。
洞真笑了一笑,也没有过多表示,引着寒元子几人往偏殿走去。
待人影消缺,溟玄掌门轻笑道:“陈上真一路行来也辛苦了,此间事已落罢,你且回去修养吧。”
他无意与陈沐深谈,毕竟妖魔之事敏感,为免陈沐会错意,还是交由真君去说为好。
陈沐自无不可,点了点头:“在下告辞。”
踱步走出大殿,天色已是昏暗一片,只有数点星光隐隐闪烁,在夜色中朦胧不清。
他没有着急回返,而是顺着石阶缓步而行,在心中思忖起此事缺漏。
其实在收拾了火丘山争斗痕迹之后,他本没想那般多,收起太玄就欲回返山门。
可是冥冥中心境不稳,他这才再三思索,将太玄放出掩人耳目,而他则作势去往上京秦氏求援。
这也是为何秦未楚来的如此及时的原因……
从结果上来看,他这个决定很是明智,成功化解了姜氏指认,于旁人眼中洗去魔修暗子的嫌隙。
可在正主姜氏眼中,那他就太过“幸运”了些。
以他对姜氏老祖的浅薄了解,其纵使眼下看不出什么,可之后细细思量,也定会醒觉。
届时无论他是不是魔修暗子,其都会尽量将他往这方面上靠拢……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陈沐心中暗定:“我还需提前准备一些……”
夜色朦胧,玄袍好似融入其中,逐渐没了踪影。
……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上真宫前突然降下仙鹤,上有道童高声传道:“陈上真可在?”
陈沐听见动静,踱步而出。
道童连忙躬身行礼,清声道:“上真,老祖传您。”
陈沐早有预料,微微一笑道:“是哪位真君?”
“洞真老祖。”
“哦?”
陈沐心中暗动,与凤莲等人点了点头后,纵起身形飞去。
未出多时,二人就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上。
道童行礼退去,而陈沐则沿着石阶走去,到了楼亭之前,瞧了过去,就见洞真背负双手,正在眺望远山风云。
陈沐神色浅动,不慌不忙的上前稽首道:“真君。”
洞真回转身来,和蔼一笑,指向远处山水道:“数十年没有如现在这般,闲情逸致的登高望远了,如今瞧见山中景物依旧,不免忆起曾经。”
“陈上真,老道说起来也不是中洲出身,而是东海之修,侥幸得恩师赏识,方拜入黑白道宫,一待就是千年有余……”
“老道知道你能走到今天实为不易,本来还担心你因此失了上进之念,可如今见你又有长进,实在让我心中极是欣慰。”
“多谢真君夸赞。”
陈沐拱手一笑道:“一步未至,则犹不往也。大道漫漫,如果不能坚持到最后,岂不是一生憾事?”
洞真深深看了眼陈沐,忽然点头笑道:“你能如此想,可见终有得道之时。”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是大道难寻,老道我修道千余年,纵有千般壮志,可还是困在了此境寸进不得。”
“如今魔劫在先,是此界之祸,却也是修道之士的造化。不仅尔等渴求借此机会成就化神,老道我也是有所期望,希冀……”
他话没有说完,看样子是无意深言。
“魔劫临世,安稳修行的日子已所剩无多,你若想跟住这次机会,需懂得明哲保身,如此方能进退自如。”
“就拿此次而言,你固然可以借助妖魔之手破局,一举甩掉姜氏二人纠缠,可也为此将自己置在了不利局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