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口不提上真一事,只许以斗法之名,也算是多上一层保障。
果然,他这一开口,方姓道人便立时没了动静,让他又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这时陈沐朗笑一声,道:“此次回宫,贫道也有一会同道之意,既然阮道友有兴,在下自然奉陪。”
“好!”
良久没有出声的溟玄道人突然叫好,笑道:“同门之间常有斗法,此是极好的,只不过贫道还是要说上一句,还望二位,万莫因此伤了和气……”
他固然希望阮游胜出,从而继续领任上真一位,但陈沐也是虚云师叔看重之人,不能随便打发。
索性便任由二人斗法,届时胜负一出,上真一位自有分晓。
闻得此言,陈、阮二人皆听出了他要甩手不管的意思,不觉心有暗忖,各自拱手道了声是。
“道友,请吧。”
玉石广场不算太大,自然承受不住两位元婴后期大修士斗法,还是要往极天之上,方能施展的痛快淋漓。
阮游自觉大势在身,事事争先,当即起脚一跺,把身纵起,霎时化作一道玄光飞往极天。
陈沐洒然一笑,把袖一甩,同样身化流光而去。
而其余人也在溟玄道人的领头之下,来到云海之间。
此时天光近晚,霞红光芒铺陈满天,耳旁风声猎猎,不断传来远山鹤唳之声。
“殿主,上真可能胜否?”
风莲真人已经紧张的身躯抖颤,一双美目死死盯向极天,不敢有丝毫偏移。
紫阳同样神情肃然,他们虽然知道陈沐有着进境,但具体实力却仍是不甚了解。
反观阮游修道数百年,声名赫赫,哪怕禁闭百年,在师门之中仍是排在前列。
二人此时对上,试问场间人谁敢保证孰胜孰负?
“恩师必胜矣。”
余成端缓缓出声,言简意赅。
紫阳二人侧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倒是一旁的天霄道人有所留意,眼中露出欣赏之意,凑近几步轻声问道:“小友竟这般相信吗?”
余成端虽然不认识他,但见紫阳二人恭谨模样,便知此人身份不俗,稽首一礼含糊道:“在下自然相信恩师。”
不知对方与谁亲近,他自然不会透露凭仗,以免为恩师惹下麻烦。
天霄道人闻言笑了一笑,却也没有追问。
极天之上,二人遥遥相对。
阮游眼泛冷光,看了看远处同门,心神猛然一定,拱手道:“陈道友,得罪了!”
话音落罢,但见他起手一招,只闻哗啦一阵轰鸣,这极天之上,竟然骤起无数渊黑如墨的雷霆,激扬闪窜,动荡万里。
却是黑白道宫唯一的雷法道术,阴阳妙谛灵雷!
此法陈沐亦有涉猎,只不过潜力不及龙宫雷术,所以被他只用以了磨灭道种,来增强《太素无相玉清诀》的底蕴,并未过多修行。
眼下由阮游施展,还真有着万雷滔天之规模,显然浸淫已久,威能不俗。
“想以雷术抢占先机?”
陈沐微微一笑,骈指点去,却是同样使出了雷法,霎时银龙奔袭,狂电霹雳,如浪拍岸,层层叠叠向前涌去。
双方一撞,天穹之中尽传轰隆隆爆鸣之音,整个黑白小界隐隐抖颤,尤其山门之上天象骤变,狂风四起,更有磅礴暴雨如注,肆意宣泄下来。
溟玄道人见了,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掐诀唤起山门禁阵,将山门以及低辈弟子护了起来。
雷霆撞响,波及万里,一连持续了足足一刻有余,这才渐渐消弭。
便是如此,整个天地之间也是仍有回响不绝。
阮游双目眯起,心中有些惊讶。
陈沐虽是后手应招,但他能够看得出来,其所动用的灵机法力着实不多,显然是深悉龙宫雷术之妙,故此应对从容。
他本想抢占先机,却没想到反被对方所制,从而落入下风……
“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他再度持定心神,眼眸之中浮起一层雪白,而后依旧起手一招,一缕灰光闪现出来。
此光初时不过盈尺,但只一息之后,忽然放得无数灰芒,几是蔽去此界的日月光辉。
所到之处,无论是雷法残余,还是滚滚灵机,俱被化去无踪。
下方金钟等人捋着胡须,正闭着双目感应战局,待察觉到灵机变化后陡然睁眼,哈哈一笑道:“阮宫主要出狠招了!”
此灰光不是黑白道宫之术,乃是洞真真君亲创,其门下弟子多有修炼,威名赫赫,远超寻常道术,是谓“蜃禁冲元”。
此术一旦使出,有荡灭外气,消弭灵机之能,最为克制法力深厚之对手。
当然,施展此法也并非没有缺漏,那便是自身的元气法力也会大为损耗,若是多使得几次,不用对手来攻,就会将自己拖垮。
阮游本想用此法做收尾手段,但陈沐给他的压力远超预期,为保万一,他只好将其提前施展了出来。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们二人的斗法之争,刚刚开始便要到了决胜负的时候……
陈沐凝眸投下,神情中显出几分凝重。
他能够看出此术针对,若以水法相抵,必被拖入至相持之状,这却与他的心念不合。
自己甲子不现世间,中洲各脉虽然未至黑白道宫观望,但难免有着留意之举。
若是与阮游斗的拖拖拉拉,难分难解,日后还怎么谋划魔劫之造化?
“此战当胜得果断才是!”
念及此处,他心神持定,本命元婴唤起灵潮,再是一招手,天中立时白烟漫卷,滚滚而来。
于顷刻间凝化擎天巨手,自上而下,笼盖压来,尚未到得灰芒所在,便已有一股狂流轰开罡云,好似要将这方天地一把拍碎!
下方黑白门人齐齐惊呼,暗忖道:“这不是门中的’一气弥天手‘吗?”
“一气弥天手”在黑白道宫颇为出名,一是因为此道术修行限制最少,几乎每个元婴修士都曾修炼过。
二则是此法极为纯粹,不似高深道术那般变幻无穷,只追求一鼓作气泯灭敌手,是以显得威力极为不俗。
天霄道人缓缓颔首,自觉陈沐的应对很是正确。
面对“蜃禁冲元”,自要一气破之!
“只是,一道‘一气弥天手’却是不足以抗衡吧……”
此念刚刚生出,就见陈沐连连招手,天中顿时白烟四起,一道道擎天巨手接连拍下,震天动地,轰鸣不绝。
细细数来,竟达一十三手!
“这……这如何可能?”
饶是已至圆满之境的天霄以及溟玄道人,陡然看到此番之景,也不由胡须颤动,双眼浑然瞪起。
“一气弥天手”虽只得下品层级,但也是入道之术。
寻常元婴修士同时施展二、三道已是极限,就连他们也只得八、九之数。
哪曾想今时今日,竟然看到了一十三道齐出!
“陈沐之法力灵机,竟然雄厚到这般地步了吗……”
殊不知陈沐之所以能有此功,法力灵机自然浑厚,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先天道胎居功甚伟。
陈沐目光投下,这等直来直去的道术手段,如今被他以元婴后期之境使来,更是威力宏大,就是一掌轰碎一宗山门,也非夸大之言。
按照常理,一十三道“一气弥天手”相加,就是元婴圆满修士也不能轻易接下,区区一道“蜃禁冲元”,如何抵挡?
结果也正是如他所料,灰芒节节败退,源头灰光也越发黯淡,不出数息功夫,便幽然一荡,顷刻泯灭。
道法被破,阮游仰天喷出一口精血,脚下踉跄不稳,几近跌落云头。
不过哪怕最后稳住了身形,也不由面如金纸,战力损去至少四成。
见此情形,众人又是惊呼一片,不过相较于上次,这一次少了些许意外之色。
也是,任谁面对这等“夸张”手段,怕是都会败下阵来……
而陈沐得势不饶人,反手又是一掌拍下!
阮游面露难色,他自觉已然落败,再拖下去也难有奇迹发生,可此结果与他所想也差距太大了。
若是只败上一两招,事后他还有机会反败为胜,仍能守住上真一位。
但眼下只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一旦认输,则万事休矣。
届时诸多同门的相助,反会成为他的负担,让他本就断去的道途愈发禁绝。
“本想有着大势所向,谁知竟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他暗暗咬牙,只能继续顶上。
本命元婴轮番掐诀,顶门瞬时大开,放出烟气无数,将天边翻涌灵机一缕缕收拢凝实,继而顶在穹天之中,意欲先行挡下巨手攻袭,而后再谋变化。
只是他这一番动作落到下方众人眼中,却是难以遮掩失了心气的事实。
溟玄道人暗叹一声,却也没有过多表示。
反倒是天霄唉声叹气,似是对阮游颇为失望。
至于其余之人,更是难免低语连连。
“这也太快了些吧?”
“是谁说阮道兄取胜轻而易举的,可害苦了我呀!”
“久御必失,怎就不再坚持一下呢?陈沐施展那么多‘一气弥天手’,损耗必定极大,若能撑过眼下难关,未必没有取胜之机?”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换你上去与陈上真斗上一斗,估计不出三息就会败下阵来。”
“这时候倒唤上陈上真了,何长老的脸变得还真快啊。”
“陈上真……真乃妖孽之资矣!”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方姓道人眉头紧锁。
他受姜氏好友所托,力求从陈沐身上夺去上真宫主一位。
本以为在背后推波助澜,鼓动阮游出手便足以成事,没想到……
“阮游竟如此不中用!”
他暗骂一声,就要愤愤转身退去。
可也就在这时,他腰间垂下的一枚玉佩中陡然传来声音:“方道兄,若是谋求不成,那先前商定的‘珲炎灵兰’可就不算数了……”
他身形陡然一僵,紧紧握住玉佩传音道:“姜道友怎么言而无信?若无‘珲炎灵兰’,贫道还怎么突破瓶颈!”
“这就不关在下的事了。”
玉佩微微闪烁,似是另一端的人眼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