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仙尊 第653节

  天光明亮,灵兽苑琉璃檐角垂落的银铃折射出耀眼光泽。

  慕容汐絮白裙裾扫过青玉砖上升腾的袅袅烟气,怀中幼兽月紫绒毛泛起金色涟漪,将周遭修士惊愕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咔嗒—”

  幼兽尾尖不知为何抽动了几下,扫在裙裾上传出的轻响打破死寂,四面八方骤然腾起千百道抽气声。

  “是云溟剑主,是潮生阁的云溟剑主。”

  “云溟剑主不是五行属水吗,怎突然看上了这月雷变异猊兽,何必要掺合到这里面呢?”

  有人不解慕容汐的举止,也有人能够猜出她的意图。

  “碧落潮生阁与太阴姒族一向交好,云溟真君此时现身,怕是要站场太阴姒族了……”

  不少人饶有趣味的瞄向了劫雷古池一行人,连他们都能看出其中猫腻,想来当事者们也定有所醒觉。

  果不其然,冬一脸色阴如玄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声:“潮生阁也要学那姒族圈养月雷猊?”

  他言语不停,足下云毯上的青砖寸寸龟裂:“不过此兽摊主早已言明,由我劫雷古池与太阴姒族两家争夺,如今你突然出手搅合,怕是失了规矩吧?”

  “哦?是吗?”

  慕容汐伸手抚了抚幼崽头顶,笑着说道:“这我倒是不知了,我一来便看见摊主言说不好抉择,索性任小兽自己选择,它去往哪边,便归哪家所有……”

  “既然摊主都这么说了,那想来在下出手也不算坏了规矩。”

  “慕容汐!”

  冬一眸光凶戾,眉骨蜿蜒的雷纹隐隐抽动:“你这是铁了心要与我劫雷古池过不去?”

  慕容汐扬声一笑:“冬道友说得这是什么话,在下一未坏了规矩,二又不是单独针对你劫雷古池,太阴姒族也未说着什么,你又何必给我扣这么一顶帽子?”

  太阴姒族的面纱女子此时心中已经笑开了花,只不过面上仍是冷峻,清声说道:“我太阴姒族愿赌服输,既然幼崽有选,我等这便离去,绝口不再提小兽之事。”

  慕容汐开口称赞,与姒玄霜有着眼神交流,言道:“姒道友之心胸,才令人切实佩服矣……”

  二人一唱一和,还真令一些不明其中弯弯绕绕的在场之人心有所属,不禁暗忖道:

  “也是,连太阴姒族都未说着什么,你一个本就不占理的劫雷古池还嚷嚷什么,难道真要与潮生阁与太阴姒族同时撕破脸皮不成?”

  冬一仍不死心,眼见与慕容汐说不通,阴鸷眼神再一次盯上了摊主。

  “摊主且来说句公道话,这月华雷猊幼崽,到底如何归属……”

  “摊主无需担心,只管从心回答,我慕容汐保你无事。”

  慕容汐不忘轻声提点一句。

  摊主本来还是左右为难,这下可好,又转而多了一家碧落潮生阁,变成了三方为难。

  他脸色苍白,额间汗水直流,望着几欲噬人的冬一与含笑而立的慕容汐,索性把心一横,闭目回道:“老朽适才已经最后言明,小兽去到哪边,便归哪家所有……”

  “好!”

  冬一怒极反笑,雷纹在额角近乎迸出紫火。

  “云溟真君好谋算,冬某铭记在心。”

  他朝慕容汐拱了拱手,继而扭头便走。

  劫雷古池余下的人本还不服,意欲再争取一番,可见领头人都转身而去了,也只好匆匆一并跟上。

  热闹非凡的灵兽苑,一时沉寂如水,只余十余紫氅修士行走时的猎猎风响……

  “道兄,难道我等就这般算了?”

  待穿过三重月洞门,劫雷古池中有人耐不住性子,一脸怒意的出声问道。

  “不这般算又能怎样?难道真与潮生阁开战不成?”

  冬一神色无有波澜,平静的可怕。

  他突然驻足,望着回廊外云湖中倒悬的雷云,掌心隐隐浮现的雷印将水面映出森森鬼脸。

  “适才可不只有慕容汐一人在场,我能模糊感觉到,九曜星枢殿的观星子、无相剑冢的碎金小儿,还有烬木渊的烬天启,他们三人皆有神识停留,想来是在观察着我等缺漏……”

  古池门人大吃一惊,呼道:“那既然烬天启在场,又为何不现身支持我等?”

  若有烬木渊下场支持,想来慕容汐也不会如此大胆,从而肆意而为。

  “哼哼……”

  冬一突然嗤笑出声,可眸光却仍是冰冷的可怕:“相较于支持我劫雷古池,烬天启怕是更希望我等与潮生阁结下死怨……”

  此言一出,余下的古池门人脸色顿时晦暗不明,心思各异起来。

  相较于太阴姒族与潮生阁,他们劫雷古池与烬木渊,确实显得像是被迫结盟,其实两家传人皆有些互相看不上……

  “相较于烬木渊,其实我更好奇慕容汐……”

  冬一喃喃道:“她向来只擅长云水剑法,又哪来的月雷双属手段?”

  他适才虽然忙于跟姒玄霜比较,从而不觉慕容汐是何时到来,又是用了何等手段,但能让幼兽抛开他与姒玄霜而去,无非也就那么几种,是以不难猜出。

  可问题就是出在这里,慕容汐之所以闻名霞津三都,就是因为其专精于云水之道,就连道果都被唤作“生生云水剑”,可见其手段一二。

  这样的一个人物,是如何做到方才之景的呢?

  “难道其背后尚有人出手?”

  众人皆生出疑问,他们不是没有看见陈沐,只是观其连问道之境都没有,浑身上下又是至精至纯的水法气机,怎么看都不像是慕容汐的背后高人。

  “说不定是慕容汐恰好有月雷双属的道痕……”

  思忖无果,众人也只能胡乱猜测。

  冬一摇了摇头按下心中疑问,神色一整道:“此事莫要再提,日后总有机会出气,眼下还是着眼于钓龙宴。”

  他想了一想,又转身去向东南方向,冷笑道:“且随我去见见烬天启,既然藏于暗处不现身,总该给我等些许补偿……”

  ……

  北市阁楼雅间内,青烟自鎏金兽首炉中袅袅升起。

  陈沐与慕容汐分坐紫檀雕花椅两侧,对面太阴姒族等人皆着月白鲛绡袍,襟口以银线绣着族徽。

  慕容汐怀中还抱着那只月华雷猊幼崽,只是不等她再上手摸上一摸,小兽便突然自其怀中挣脱,于众人衣袂带起的微风拂得珠帘轻晃,直直奔往陈沐足下。

  众人见状颇觉意外,视线在陈沐与慕容汐身上来回转换。

  姒玄霜面纱仍存,可依稀能看看出唇角微扬:“原以为汐妹妹驯兽之术精进,倒是错把明月作萤辉了。”

  慕容汐故作生气,指着小兽喝骂道:“亏我还喂你吃了几缕雷属道痕,你就这般急切,呆不住一刻?”

  小兽却无有反应,只顾将毛茸茸的脑袋往陈沐袍角钻,暗紫色绒毛间跃动着细碎电弧,竟与陈沐衣摆隐现的云纹遥相呼应。

  见此情形,众人哈哈大笑一声,笑声悠远,将投窗进来的天光都为之震散一瞬……

  而笑声之余,姒玄霜凝眸端详起眼前素袍青年。

  云纹广袖间隐约流转着水泽暗纹,分明只是元婴境修为,周身却萦绕着道法自然的空明气象。

  她指尖不自觉摩挲起腰间的玄霜玉佩,这般卓尔不群的修士,怎会从未听闻?

  “莫不是……”

  她正待细思,忽见慕容汐广袖轻扬,玉指虚点间带起一缕云水清香:

  “正要与诸位引见,这位便是我新拜入山门不久的十一师弟,姓陈名沐,道号灵源……”

  姒氏众人闻言双目骤亮,月色白履下意识地向前踏出半步。

  但见那素袍青年从容起身,天光掠过他腰间悬着的碧玉令牌,在黄沉木板上投下苍翠光斑:“灵源见过诸位真君。”

  其清越嗓音如叩玉磬,广袖垂落时带起若有若无的松烟墨香。

  “果真是那位天外来客!”

  姒玄霜心下恍然,凝神观其气韵,但见灵台清明如初雪新霁,确实不曾沾染此界道痕。

  她正暗自惊叹,又忽闻幼兽特有的清啸破空——

  原是陈沐修长指节在膝上轻叩三声,那被小兽所感的月雷气机戛然而止。

  霎时间,月华雷猊幼崽眸光重复茫然,四顾无忧,最终蜷在青玉案下打起盹来……

  见此情形,太阴姒族对陈沐心中的好感又加深不少。

  那名俊美男子更是大笑着拍案而起,震得案上月白樽中琼浆泛起涟漪:

  “陈兄弟,在下姒腾霄,多谢你今日仗义出手相助,他日若需驱使,纵是刀山火海……”

  其容貌俊美如女儿家,性子却颇为豪迈直爽。

  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陈沐便含笑截住话头:“腾霄兄言重了。”

  他指尖轻抚案头冰裂纹梅瓶中新折的雪魄兰。

  天光顺着他的动作在瓷釉上流转,恰似潮汐漫过礁岩:“潮生阁与姒氏世代守望,正如这瓶中天水与岸礁——”

  他忽然屈指轻弹,一滴琼浆凌空化作雾霰,在众人眼前幻化出浪涌礁峙之景:“相击方成雪,独立始见真,何分彼此?”

  此言一出,满座俱静,唯有檐角青铜风铃应和着近处潮声。

  姒玄霜垂眸掩去眼底异彩,再抬眼时,冰绡面纱下已绽开清浅笑意:“善,陈道友此言大善!”

  “是极,是极!”

  姒腾霄月白袍服无风自动,抚掌高呼:“陈兄弟实在合我心意,如若不是适逢钓龙宴,我定要与你一醉方休,引为平生知己!”

  潮生阁与太阴姒族以往确实是亲如一家,不然又怎会有借真仙传承来助一家推演功法的传闻?

  可是近些年来,由于九曜星枢殿的强势崛起,其开始有意扶持无相剑冢,来分化东、玄两都的道统联系。

  更精确的来说,是分化碧落潮生阁与太阴姒族的联系。

  毕竟霞津三都之中,其余道统皆或多或少的受九曜星枢殿制衡,唯有潮生阁与姒氏两家,联手可挡大半压力。

  而对于九曜星枢殿的谋划,老一辈修士自然不受影响,心里比谁都清楚谁与自家最亲。

  可新一代传人不同,虽然时时听着对方的好,但因为近些年两宗少有往来,心里难免会降低对方的份量。

  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两家长辈忧心所在。

  短时间还不见后果,可一旦持续下去,后辈传人越走越远,就算还维持着同盟关系,那又与烬木渊、劫雷古池两宗何异?

  奈何局势所迫,两家若是还如以往来去密切,九曜星枢殿必借无相剑冢在玄都发难。

  为保姒氏安稳,他们也只能顺势而为,暂且缓了许多来往。

  是故老一辈修士愈亲,新一代传人便愈远,为之奈何?

  直至今时今日,陈沐此番发言直入他们心间。

  潮生阁与姒氏……何分彼此?

  若能将今日之事与陈沐所言传与族人知,尤其是新一代传人,那只要这月华雷猊存活一日,两家后辈便能亲如一家,至少也可携手同行,不生异念……

  慕容汐同样意外的看着陈沐,心中一并重复着:“善,此言大善!”

  她适才果断出手相助,为的不就是与姒氏稳定下密切关系么,只是她不怎么会说,远远达不到眼下之景。

  陈沐指尖摩挲着案上的月白茶盏,忽然察觉茶汤泛起细微涟漪,却是慕容汐广袖轻颤时带起的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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