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赞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挫败,但很快,眼前的景物也从连绵的雪山,渐渐出现了人烟,他的眼神也出现了变化。
一座形制迥异于中原的浩大宫殿,远远映入眼帘。
李存孝举手示意,一千御龙直纷纷勒马,精准地排成阵列,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坚赞见状心中又是一沉,随后便听到身前青年的声音如江潮、似洪钟,实质般席卷向前:
“嘉祖茹,出来!”
一句呼喊,竟然使得山中积雪为之震撼,接着便由音浪裹挟,以群峰崩塌之势,奔腾冲击。
转眼之间,雪崩已然高达百丈,化作一龙一凤,直直掠过了百里绵延的建筑和城墙,直奔宫殿而去!
“王建承诺的粮食,何时送到?”
“说是当下青黄不接,要再等几天。”
“哼,蜀王贪婪聚敛,人尽皆知,不过是区区一点粮食,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唉,没办法。如今抚州的去路被堵,河西也被楼观道视为囊中之物,我等就算想用命换粮食,也难啊。”
仁增和伦珠说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李存孝的到来,真不知是掣肘王建,还是在掣肘他们。
以前的时候,就算不好打进蜀中,在群山的边缘敲敲边鼓、打打秋风,日子也是将就能过的。
有乌斯藏时不时出来闹事,对王建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能让百姓不得不依赖他。
而李存孝一来,王建表面上光速滑跪,心中却不甘,所以才会暗中和乌斯藏合作,送来粮食,有结盟的趋势。
看似是好事,然而实际上就是乌斯藏谁也不敢抢了,打不过契此这位敌人,就只有被王建这位盟友卡脖子。
难受啊!
“赞普这次闭关,已经有两月,算算日子也该”
“嘉祖茹,出来!!!!”
宏大之音将仁增尚未出口的话语打回了肚子,两人勃然色变,身后两尊十丈灵相现身,原地罡风一震,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苍穹之中。
等到直面那天灾似的雪崩,伦珠的脸色都一瞬间变得苍白:
“一言出,天地为之动,是宗师高手!”
“是契此,还是蜀王,还是青城山的真人?”
“别管那么多了!主辱臣死,决不能让雪崩冲击王宫!”
仁增怒吼一声,身后虎衣明王灵相顿时剧烈燃烧,白、红、黑三种华彩在其忿怒相上流转,朝着雪崩飞驰而去。
伦珠得到提醒,同样将全身真元尽数注入地狱主灵相,脖子上顶着水牛头,头戴五骷髅冠,额生三目,周身火焰、挂璎珞法器,右手持人骨骷髅棒,左手执钩套绳索。
依稀之间,形象竟然和契此和尚的大威德明王法相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伦珠好像听见有人“咦”了一声。
但在两尊灵相和雪崩接触的那一刻,仁增和伦珠就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了。
因为雪崩并不以二人的力量有分毫的动摇,仍旧以不可阻挡之势奔腾前进。
与之进行对比的,是二人飞速见底的真元,好像上一刻还多得像春季化冻盈满的江河,下一刻已经变成大旱中残余的水洼。
仁增和伦珠心中无可避免地升起绝望,而就在这时,一股强悍的气息,伴随着苍穹中如帷幕般弥散的黑暗,一同扩张开来。
“终于来了。”
无视了坚赞和御龙直军士们的惊骇,李存孝身形闪烁,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苍穹之中,直面那拉开黑暗天幕的法相:
蓝黑色的神体矮短肥大,一面二臂三目圆赤,张口利牙,颦眉忿恨,头戴五骷髅佛冠,发赤上扬;
项挂五十滴血人头,右手持金刚钺刀,左手持一切怨魔血满头器嘎巴拉,二臂肘上横捧一杖刀,刀内隐有神兵无数;
以虎皮为裙,披六种骨珠璎珞蛇宝装饰其身,其上方为大鹏,右侧黑色鸟,左侧青铁狼,前方黑人,后方黑犬。
比起寻常所见的明王,这尊大黑天法相还要狰狞凶恶数倍,偏偏魔性凶狂之中,又保留着一丝觉悟清净。
其出现的刹那,黑天与白雪碰撞,各自占据了半边天空,好似滚油遇冰水。
“何方神圣,犯我王城!”
伦珠和仁增在大黑天的手掌中,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神情。
刚才那一瞬间,但凡晚了一刻,两人的性命都要交代了。
眼神游移,只见赞普嘉祖茹居于法相心脏的位置,面色凝重。
是谁?!
只看其对天地之力的精妙操控,对方的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可是这西南群山之中,修为胜过自己的,也只有契此、王建、青城山玉海真人。
偏偏对方的种种特征,都和这三个人对不上号。
太年轻了!
不是外表上的年轻,而是宗师之间能够感受到的那种,本源充沛、寿数悠长的勃勃生机。
这种生机,从其出手时天地和真元的交互能够看得出来。
宗师武者,三元合一,元神对精气和真元的影响对他们同境界的人来说是很直观的。
可是哪来的这么一尊年轻宗师?
若要估算年纪,只怕还不超过四十.
“乌斯藏的赞普,我此来,是让你臣服,以免殃及血亲。”
李存孝的声音响彻此地,麾下的御龙直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散开,将整个王城所在的入口都把守起来。
城中的头人和奴隶,也早被天灾一般的景象惊动,一个个躲在窗户里、屋檐下,小心地张望。
等发现了天空中的法相,又狂热地呼喊着“佛祖显灵”,虔诚地下跪叩首。
“让我臣服?你以为自己是谁?”
嘉祖茹怒极反笑。
宗师高手,已经是世间仅次于陆地神仙的绝顶人物。
何况他又是一国之主,在这雪山中的尊崇地位不必多说。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是以对待神的谦卑姿态来对待他。
可现在,却有人以上位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施舍臣服,怎能叫人不怒,又怎能叫人不笑了?
“罢了,这样冥顽不灵,你连臣服都不配。”
李存孝的感知扩散到百里方圆,秘境的虚影在空间中振动。
嘉祖茹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对于宗师级别的高手来说,这种心血来潮甚至比一堆情报分析得出的结论更靠谱。
心中一动,法相释放引起的天地异象顿时收敛,如同一黑色的鸡子,朝着王宫笼罩而去。
与此同时,他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和了语气。
“阁下到现在还未曾表明身份,是大秦的使者?大梁的使者?还是哪个藩镇?”
“说明来意,我等还可化干戈为玉.”
话音未落,嘉祖茹忽然感觉到身边空间扭曲,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支撑,从天空朝着地面坠落。
这个过程是如此短暂,甚至不及一个弹指,等他匆匆忙忙用法相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时,眼前也已经换了一片天地。
一片对他抱有恶意的天地。
上下八方,无处不在的杀气好似针刺一般,让人脊骨生寒,就像落入了妖魔的口中,到处是犬牙交错的锋刃。
而更让人心头沉重的是,往日对自己一呼百应的天地之力,在这里却变成了雪原万载不化的寒冰,死寂,沉默。
就像从一个精熟水性的弄潮儿,一下子变成了从未下水的旱鸭子。
“不可能!这,这是道场?你是大宗师,不,不可能.”
短暂的恐慌之后,千锤百炼的元神迅速找回了镇定。
能够让一位宗师失去对外界天地之力控制的方法并不多,大宗师的道场算一个,还有就是传说中的灵宝洞天。
据说灵宝乃先天所化,其洞天秘境,自成一体,灵宝之主如同小天地之主。
凡此种种,都和眼前的情况吻合。
可是天下灵宝,屈指可数,自己远在大秦偏远之地,要说离得最近的,也就只有楼观道道通真人,和京师的李翼圣。
至于茅山、大梁、麻姑山,都不可能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的麻烦
“吼!!!!!!!”
龙吟冲霄,千丈赤龙盘旋,头尾相接,好似形成了某种闭环。
嘉祖茹感觉浑身的压力更重,肩上好似担着四海之水,连自身法相也开始缩水,从百丈畏缩到六七十丈
与之相反,在云霄的最高处,一尊百丈法相缓缓膨胀到两百丈。
十方地狱环绕,阎罗判官列坐,牛头马面随行。
那天尊的面容,初看陌生,细看隐隐有些面熟。
“阁下!你我之间必定有什么误会,我们从未谋面,何以一见面就生死相搏?!”
对方这阵仗,摆明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嘉祖茹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王子尊严,只想离开这里再论其他。
然而对方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却是几乎破灭了他的道心,也打碎了侥幸和幻想。
“素未谋面?赞普忘了吗,去年秋天,你还在我的地盘打过秋风呢。”
“你你是,李存孝!!!!!”
第350章立地成佛,究竟涅槃
李存孝?
李存孝!
二十几岁的宗师?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怎会有这样的人?
怎会偏偏让自己遇上!
嘉祖茹感觉有那么一个瞬间,自己的大脑都因为这则消息带来的震惊而完全呆滞。
自小习武,从十四岁的青葱,到年逾古稀之龄,终于一步步走上巅峰。
哪怕一个新晋宗师还不足以在当下的局势中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但好歹,自己已经和杨化源、王建、李正臣这些割据王侯站到了一个高度。
假以时日,至少能带领族人走出雪山,讨得一块安居乐业的地方。
可现在,却有人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一切,垫一垫脚,就摘到了自己半生辛苦才触摸到的果实。
这样对一个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的武者来说,冲击力之强可想而知。
然而此时此刻,却并不是一个适合发呆的场合,不是一个适合发呆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