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耶律亿的打算,有自己的神兵在,萨迦只需要坚持片刻,他就能赶来支援。
然而,他却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朱全忠。
后者借助灵宝悄悄摸到军营中,神兵根本就没有示警。
等萨迦发现不对劲,已经只来得及保住自己的命。
他在神兵的庇护下,亲眼看见朱全忠抖开那好似吞噬苍穹的后天袋,将几万大军,尽数化作肉糜血浆,搅碎在六道轮回的磨盘中。
而朱全忠对此却神情冷漠,淡然地将淬炼后的精血魂魄吞入腹中。
那种骇人的景象,只要看过,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得了。
而且对方在吸收血祭精华之后,气息明显出现上涨,八成是借此突破了某个门槛。
萨迦见此,自然更不敢出去,眼睁睁看着那些乞答勇士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他有预感,朱全忠很可能也发现了他,只不过应该是顾忌耶律亿,所以等大营中空无一人之后,马上就离开了。
但萨迦却不敢马上现身,也不敢使用手段呼唤耶律亿——借助神兵是可以传送讯息的,但一动用真元,他肯定会暴露的。
到时候,就算耶律亿赶来,萨迦也肯定已经被朱全忠吃进肚子了。
这样就算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继续等待了两刻钟,确认不会被打回马枪,这才敢现身。
话又说回来,朱全忠血祭这么大的动静,如今不用他通知,耶律亿八成也已经知道了。
虽然如此,萨迦浑身真元涌动,尽数涌入落雁王旗,其中的海东青顿时活了过来,猛地冲破了旗帜,一个振翅,直接遁入了虚空。
不到盏茶功夫,旗帜上的大雁忽然扭曲,化作一个中年人的威严面容。
其头戴夸张金冠,一身金龙圆领袍形似大秦皇帝之服饰,只不过是左衽。
“陛下,朱全忠那贼人”
“国师不必自责,此事并不怪你。”
耶律亿靠着神兵传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旗帜的画面中,隐隐有风声流云,显然对方正在赶路。
“朱全忠被三面包夹,必然是狗急跳墙,所以才会行血祭这种险招。”
“大宗师放下身段偷袭,防不胜防,就连我也猜不到。”
话是这么说,但耶律亿的心中也在滴血,只是萨迦劳苦功高,又是辽国掌管释教、安抚民心的国师,强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那可是三万大军!
比起中原,乞答一族本来人就少,如果这是三万乞答精锐,那他真是要气得发疯了。
好在耶律亿知道兵凶战危,先锋可能遭遇大梁精锐的情况是有考虑的。
所以这次派给萨迦的人手中,北地那些投靠他的汉人世侯占了大多数,乞答本部的人只占一小部分。
“我乞答勇士的血,不会白流!”
耶律亿恨恨一声,切断了和萨迦的联络,继续追踪朱全忠。
大宗师身和天地,小天地呼应外界,掩藏自身本来是小事一桩。
但血祭中混杂三万人的驳杂气息,就算有灵宝,也不可能完全消除得干净。
空中流云急速后掠,在他的感知中,那股浓厚的血煞之气在天地中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红线。
红线的轨迹从齐州向南,朝着太山的方向一直延伸。
“难道是兖州?”
耶律亿心中还在猜测,然而就在此时,百里外一道猩红的光柱冲天而起,搅弄得乌云翻涌。
这股气息是如此暴戾、蛮横,似乎肆无忌惮地宣示着自身的存在,看得耶律亿心惊肉跳。
不仅是因为对方表现出的境界已经在自己之上,更因为他猜不透朱全忠的想法。
“兖州以西都是大秦的地盘,他这么做,就不怕李翼圣找上来?”
“还是说,这就是他的目的?”
“借助血祭破境,把国运全部压在和李翼圣的这一战?他就不怕吴越的两位大宗师暗中倒向大秦?”
在耶律亿看来,朱全忠的行为实在太过激进,但细思之下,却又不足为奇。
作为一介流寇,能够一步步走到一方节度使,乃至封王割据,再自立为帝,朱全忠的一生本来就充满了赌博。
若非他敢于冒险,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地位。
正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赌博为他带来了胜利,所以当朱全忠面临困境,他当然会用最习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思索之间,七杆落雁王旗环绕周身,形成一套完整阵势。
给萨迦的那一面王旗,只是这一组神兵中的一件而已。
也就在耶律亿做好准备的同时,太山之侧,另一道强悍的气息升腾而起,舍利宝塔镇压天宇,一尊天王现身苍穹。
是李翼圣!
“朱全忠,我找你找得辛苦,你却自己跳出来了。”
“已知败亡,仍做困兽之斗,可怜可悲。”
第九境大宗师,法天象地,某种意义上,他们的道场和法相都已经合二为一。
此时此刻,毗沙门天王的身影已然不能用顶天立地来形容,应当说,李翼圣的真元、元神,直接占据了方圆数里的天地。
佛经之中,四天王各据一天,守护尘世。
北方天王之毗沙门天中,有无尽夜叉罗刹鬼神为护法,天王古佛舍利塔,又手握多宝鼠,尽有世间之宝。
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七宝铸成宫室,其散发的光辉,又在某种交锋之中显现出边界。
“困兽之斗?如今我已然法象六重天,论境界胜于你,论灵宝,后天袋也不输舍利塔”
“你孤身来截杀,必然是没能和南方的牛鼻子勾兑好。”
“一对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饿鬼、畜生、地狱、人道、阿修罗、天道.六道轮回盘徐徐碾压过毗沙门天的边界。
净土的安宁、人间的繁杂、饿鬼畜生地狱的污秽相互交织,层层叠叠,而朱全忠就身处轮回的中心。
后天袋中,无数怨魂血精翻腾,催生出一株血菩提。
其并不结果,反而将根茎扎入朱全忠的日光佛法相之中,邪异无比。
李存孝看着那六道轮回盘,心中难言的凝重。
他任命三路行军总管之后,一直在寻找朱全忠的踪迹。
说到底,只有解决了对方,拿下中原才能算成了定局。
汇总了李存孝包括其他各部传来的军情之后,虽然不能肯定朱全忠在青州,但此处如此重要,只要拿下,必然能有所反应。
谁曾想李翼圣走到一半,打草惊蛇的计划还没实施,朱全忠就主动跳了出来,这下倒把赶路的功夫省了。
“竟然真被这疯子突破法象六重天了,连污秽法相都不顾惜,看来是铁了心要和我分生死。”
第九境法象的修炼,理论上分为九重天,重天之间,差距颇大。
但实际上多数圣地掌教,也不过是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的都很少。
修到七重天的更是凤毛麟角,修成九重天的千年都未必出一个。
他和朱全忠在此之前,都是五重天修为。
眼下对方的境界来到六重天,俨然是借助灵宝后天袋施行了血祭,类似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对于大宗师来说,修炼就像是往天平上加砝码,一段是自己,另一端是天地。
正常的方法,是靠自己增重;而邪道的方法,是掠夺他人的“重量”,来增加自己的重量。
坏处就是,原本纯净的法相,难免会被万人血煞污秽。
从筋肉种魔开始走到元胎化神,是一个激浊扬清的过程,朱全忠的做法,实际上是开倒车。
短时间内战力会提高,但长远来看,却牺牲了未来的上限。
毕竟,后天袋再强也有个极限,六道轮回磨灭其中芜杂也需要时间。
而李翼圣看那株血菩提,其中怨灵起码不下十万,也不知朱全忠到底屠了多少人。
电光火石间,两人的道场已经碰撞了成千上百次,种种异象使得群山之中妖魔逃窜,溪水之中鱼虾一堆一堆地上浮。
地上的草木时而枯萎时而繁茂时而灰败,似乎两人的大战,将这方圆几百里的天地从现实的世界剥离出去了一般。
连昼夜和节气的变化,似乎也悄然混淆了
“这就是大宗师的真正实力。”
隔着战场几十里远的地方,李存孝的龙尊王佛分身藏匿于虚空的某处,竭力收敛自身气息。
不必睁眼,靠着昊天法相带来的强大元神,他就像悬丝诊脉一般,通过天地的“脉搏”振动,还有远处战斗外泄的余波,就能如身临其境一般与脑海还原战况。
他在虚空中的位置照应于现实,是一座断折的山峰,大战的痕迹从这里一直蔓延出去很远,到处是百丈深的沟壑,还有无数拳印掌印,其中的雨水都积成大湖。
李存孝的分身自从离开了徐州,便朝青州赶来。只是到了太山附近,便察觉到了异常。
按照这些痕迹中弥散的真元判断,大战已经持续了几日,且战况极为激烈。
李存孝稍微对比,就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如果自己加入战局,保命可以,但只怕没有出手的机会。
思索之间,远处天地的波动,从丘陵般连绵矮峰,骤然化为连天的惊涛。
对应在外,则是两方小天地“撞”入尘世,无形的冲击直接将地面都刮去三尺。
一方毗沙门天中,塔刹翻转,原本镇守的天王脚踏古佛,舍利中无尽光芒归于己身,如同大日;
恰如李翼圣节度镇守之身,逆夺社稷神器,反客为主。
此为,颠倒浮屠!
一方六道轮回外,日光佛持菩提如华盖,打碎六道,天人神鬼之力附体,独入人间净土;
好似朱全忠流寇反贼,修异教邪法,夺净土传承,反要审判世人,窃未来弥勒之位。
此为,下生兜率!
第364章圆满宗师,黄雀在后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两位巅峰大宗师的全力一击,其碰撞连常人都不可得见。
两人的交锋,从真元到元神,再到法相、道场、灵宝,看似宏大,实则内敛到一个极致。
如果换白香山等人在此,那他们反而会什么都看不到。
这不是说他们的实力太差,相反,正因为玄关武者的修炼已经触及元神,所以他们已经能捕捉到两个小天地之间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