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大量行星以及行星内生命的行为，这难道不是罪行吗?”
卡尔摇头：“很抱歉，这在宇宙中实在是称不上是罪行的行为，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那我也很难向你解释。”
罗辑：“没什么难解释的，少一份文明，就多一份资源对吧?”
卡尔眯着眼睛看着罗辑。
罗辑低叹一声：“可如果这么算的话，吞食帝国才是那个最浪费资源的一方，也应该是最先被高级文明所报复的一方。我对于吞食帝国流浪6500万年而没有遭到任何高级文明打击的事情感到很疑惑，我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吞食帝国，其实是在充当高级文明的黑手套，去清理那些低级文明。但我的这个解释也仍然具有很多漏洞，我自己也圆不上……这种圆不上的漏洞，以至于让我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那就是吞食帝国，其实是被高级文明所圈养的文明。”
罗辑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一个，被圈养的宠物。”
卡尔试图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极强的筑基灵压直接镇压得它动弹不得。
它又试图解释什么，但罗辑直接封了它的大嘴。
罗辑继续说道：“不管这个结论有多荒谬，此刻我都只能这么对自己解释了。你也不用急着为你们的文明辩解，毕竟在此时此刻大环已经融入到人类的世界了，而且看样子融入的还不错，而你们的主人目前并没有过来拯救你们的痕迹。而且借助人类的外部力量，大环也实现了文明正常化，这对吞食文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大家都是一个地球出来的，都是兄弟。”
说完，罗辑挥手解除了对卡尔的镇压。
卡尔喘着粗气，它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仇恨，反而是带了几分释然。
“你是一个聪明人，面壁者罗辑，我听说过你向恒星发咒语的事情了，你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人。”
“我不是。”罗辑摇摇头，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早有前人总结了一切的问题所在，我只不过是根据已知条件去推算未知结果的做题家。
你口中的神明虫虫罗清他正在闭关，他应该比我更早的察觉到了这隐藏之下的威胁，试图通过尽可能的增强自身力量来解决这一切的矛盾。”
卡尔直接挑明了说：“吞食帝国信仰的神会抵达太阳系，尽管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神，而且我很希望大环能在太阳系里长久的待一段时间恢复元气，但我必须得承认，你们的神很可能并不是我们的神的对手，而大环，很可能会在神的旨意下继续开启流浪之旅。”
罗辑坦然接受：“没关系，罗清没了还有我，我没了还有其他人，这个世界的聪明人很多，面壁者也很多，总会有人活下来的。”
“有人活着就是希望。”
“活着可不意味着希望，你知道大环为什么要把吞食目标设定为太阳系吗？”
“哦?不是因为太阳系资源丰富吗?”罗辑反问。
“论资源丰富，距离当时大环九光年外的资源丰富程度也不亚于地球，我们为什么不选择那个，而是选择太阳系?你真以为恐龙对母星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罗辑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那里有些不对劲。
“什么意思?”
“那个神曾经下达过一次旨意，让大环赶赴太阳系去迎接一些受人尊敬的老者，以第六地球的幺子的名义，去帮助那些老者完成最后的养老工作。”
“什么叫第六地球?”
罗辑懵了。
“顾名思义，在这以地球为中心的200光年内，有6颗类地行星，这6颗类地行星，早在50亿年前就被人播撒了一些复杂氨基酸，这些生命的种子缔造了6颗类地行星璀璨生命。恐龙也好，蚂蚁也好，人类也罢，都是在这些复杂氨基酸中诞生的。而现在，这个播撒了氨基酸的老者已经步入了文明寿命的终途，他需要进行最后的养老，由于2~5号四颗类地行星均已在打击中毁灭，只剩下了一号地球和六号地球。而一号地球的统治者，那个有钱的终产者，才刚刚在几十万年前把那些老者给驱赶离开。现在，那些老者正在赶赴太阳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1号地球的难民飞船，我们吞食帝国本来的目的是要接收他们。”
卡尔一口气说完之后，表情极为畅快。
“这才是恐龙们选择太阳系为目标的主要原因。”
“然后呢?”罗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卡尔冷笑：“你们最好能祈祷人类有能力妥善安置那些来自一号地球的难民以及那些老者，尤其是那些老者可是备受关注呢，算上窥视太阳系的三体人和恐龙的神，这个太阳系真正的热闹快要来了，你们人类就等着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302章 大环悟道（4k）
什么样的日子才是好日子呢?
没有三体危机，没有吞食危机，人类在地球上按部就班的内卷，按部就班的上班，这是好日子?
解决了吞食危机，解决了三体危机，人类成为太阳系的霸主，信心满满的召开外星生物大会，这是好日子?
这个宇宙真的有好日子可以过吗？
人类真的有好日子过吗?
罗辑今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和卡尔告辞之后，罗辑一个人婉拒了所有的恐龙、人类陪同，一个人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大环的深处。
那颗核聚变太阳已经渐渐暗淡了，金黄色的光晕被月亮似的银光替代，大环的夜晚到来了。
卡尔已经乘坐飞船离开了大环，朝着木星轨道飞去，它要去参加大会了，唯一一个能和他探讨宇宙的个体走了，余下的整个世界里，又只剩了他一个。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天空上的核聚变光球彻底暗淡成模糊的银盘，走到罗辑几乎看不见了自己的影子，罗辑忽然止步，他抬头看见了一个木头立牌，上面用人类语言和吞食语写着名字。
［铁砧平原］
有点耳熟，这里是……哦，善清和吞食帝国军队交战的地方，4区和5区的交界之地，新闻上曾经报道过。
恐龙的受降仪式也是在这进行的。
走到这了啊……
罗辑感慨，他抬头，极好的视觉让他的视线延伸了数百里，这一片在月光下罩染过的铁砧平原呈现在他的眼中。
只是这片铁砧平原早已不是历史上的那一大片钢铁平原，而是一片青草之原。
脚下的草原比地球上任何一片草原都更辽阔，草是深绿色的，茎秆比寻常青草粗壮些，叶片边缘反射着着极淡的银晕，看来这些超级青草在大环上适应的很不错，而且是直接扎在钢铁中进行生长的，就连那铁砧平原上残存的核辐射似乎都被这些青草吸收干净了。
风从大环内环的纵向方向吹来，带着湿润的青草气息，草浪顺着风向层层推展，一些在草浪中酣然入睡的剑龙或者腕龙的身影偶尔显露，天空中，有两三只翼龙轻柔的划过夜空，他们并没有发现罗辑。
罗辑看着这一幕驻足了很久。
直到风卷起的草浪在几公里外蔓延到缓坡上，草浪又俯冲而下，一直冲到了罗辑的面前，清冷的气息才唤醒了这位面壁者。
罗辑盘腿而坐。
罗清告诉他闲的没事的时候要多打坐，多冥想，通过冥想感悟天地之间的真空零点能，并将其吸收，然后将其锤炼成灵力，反复让灵力在经脉中按照既定的顺序运行，就能升级变强。
可罗辑却始终搞不明白什么叫“吸收真空零点能”，罗清教了几次也没教会他，气的罗清大骂汝子朽木不可雕也，包括罗清教的那些法术，罗辑也没有学会。
他本来想趁着这种景色，好好感悟一下罗清所说的“天地之理，自然之法”，去寻觅一种“道法自然”之境。但不知为何，盘腿冥想的罗辑却始终静不下来心，他心口中仿佛堵了一口气，正是那口气，把罗辑脑海中的自然之美，变成了冰冷的宇宙。
道法自然，宇宙真的自然吗？
罗清修的什么仙，罗辑不懂，但他确定了一个事实，这仙，他修不下去。
修仙，救不了人类。
与卡尔的交谈，查阅吞食帝国的历史，了解排险者的行为，向编号187J3X1的恒星系发送咒语，和叶文洁的交谈……
一片片，一幕幕场景不断在他的脑海掠过。
罗辑感觉自己脑海逐渐变得清凉起来，似乎一切都变得透明，它抓住了那唯一的线头，线头上下交织，很快缝合出来一片泾渭分明的宇宙。
排险者，吞食帝国的流浪史渐渐交织成一片光明的海洋。
187J3X1被摧毁，二到五号地球被摧毁则交织成一片黑暗的森林。
两者并不冲突区，而是同时存在，共同铸就了组成世界的规则。
他的理论世界出现了一名叫盘古的存在，一斧子下去，清而澈的事物上浮成为了“天”。厚而浊的事物则下沉成为了“地”，而宇宙，就囊括在这一片天地之中。
这才应该是，天地的道理。
罗辑意识到，叶文洁的认识并不全面，黑暗森林法则的逻辑基础是两条明确的“宇宙社会学公理”，这两条公理是整个法则的前提。
1.第一公理：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任何文明的首要目标都是保证自身的存续，一切行为，包括扩张、隐藏、攻击等最终都服务于这一核心需求。这是对文明本质的底层假设——无论文明形态、道德观念如何。“活下去”是最根本的驱动力。
这条公理可以解释吞食帝国和三体世界对太阳系的入侵行为。
2.第二公理：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文明会本能地寻求发展，人口增长、资源消耗、疆域扩张等，但宇宙的总资源是有限的，这一点已经得到了排险者的证实。这就导致了文明之间的根本矛盾：有限的资源无法满足所有文明的无限扩张需求，最终必然引发竞争甚至冲突。
基于这两条公理，再结合两个关键概念——【猜疑链】，文明间无法通过沟通消除彼此的敌意猜测，因为缺乏信任基础，且沟通成本极高和【技术爆炸】，一个文明的技术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飞跃式进步，从“弱势”变为“威胁”，最终推导出“黑暗森林状态”。
宇宙就像一片黑暗的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一旦发现其他文明暴露坐标，为了避免自身被消灭，会第一时间选择开枪消灭对方——因为“不动手”可能意味着被对方通过技术爆炸反杀，而“动手”是最安全的选择，而猜疑链的存在又限制了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
和地球打了200年交代的三体人尚且不能相信彼此，同出一脉的恐龙至今还要经受人类的无害化改造，而不是彻底融入人类世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概念在整个宇宙文明中都通用。
第一公理与第二公理确保了文明之间，尤其是发展到星际文明的文明是天然的敌对状态，而猜疑链和技术爆炸的概念又极巨放大了对方文明的威胁性。
消灭你，是宇宙社会学环境下衍生出来的最佳选择。
黑暗森林法则，早在185年前罗辑冬眠时，就已经于梦中悟道得出，对187J3X1发射咒语，只是对该理论的一次成功实践。
至于是如何在咒语发射的30年的时间，就摧毁了50光年外的187J3X1星，则衍生出了另一个技术前提。
即：宇宙中存在普遍的超光速通讯手段。
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包含质量不能抵达光速、信息不能超光速的两个概念。但理论是不断发展的，爱因斯坦毕竟是两个世纪前的古人，更别说爱因斯坦从未接受过量子力学。从智子通过量子纠缠进行超光速即时通讯的那一刻开始。
狭义相对论关于信息不能超光速传递的定论就已经出现了谬误。
类似智子的超距通讯，人类尚未发展出来，但不意味着那些黑暗森林中的狩猎者不具备，狩猎者的飞船在半路上，比如距离太阳系10光年的位置时截获了咒语，通过类似智子的超光速通讯汇报给几十光年外的母文明，随后让距离187J3X1最近的同文明飞船，对目标恒星系发动清理式打击的概率是完全存在的。
而这，大概就是187J3X1恒星系在咒语抵达前就被摧毁的真相。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宇宙的环境比罗辑所想象的更加恶劣，甚至都不需要咒语抵达目标星域，就可以被拥有高级通讯方式的文明直接提前摧毁。
罗辑冬眠前，本来至少以为要等咒语飞过去才能生效……
黑暗森林更黑暗了。
而自己苏醒后，也被人类的强大，吞食帝国的覆灭而蒙住了双眼，尤其是排险者文明的出现和吞食帝国流浪6500万年却无事发生的状况给蒙蔽了双眼。
罗辑一度以为自己的黑暗森林法则推论是一个笑话，现在来看，包括罗清在内的整个人类文明才是那个笑话。
一个暴露位置就会引起恒星毁灭的宇宙。
二、三、四、五号“地球”颗类地行星发展出来的各个文明均因暴露位置而遭到毁灭。
一号“地球”躲藏的极好，因而幸免于难，但对方显然知道太阳系的位置，甚至还能进行跨越几十，上百光年的星际难民移民，这意味着对方的技术水平不会低于人类。
至于太阳系舰队、吞食帝国、三体舰队都不过是这个宇宙中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幼儿……
罗辑想到这，额头中
恐龙是绝对知晓黑暗森林法则的，但却有恃无恐。
三体文明不确定是否知晓黑暗森林法则，不过根据对方能制造智子的超高技术水平来看，大概率也是知晓的。
真正的愚蠢婴儿只有一个。
那就是正在巩固太阳系霸主地位，召开智慧生命大会的人类。
哦不，如果说是人类是婴儿，那么波江文明，光语者文明。就是还未走出行星的胚胎，胚胎自然是不可能知道黑暗森林法则的……
而根据黑暗森林法则，除非高等文明约束，不同文明之间不可能出现和谈，地球世界和三体世界之间是标准的黑暗森林状态，两者互有猜疑链，互有技术爆炸，绝不会因为人类让出一个火星或金星来解决该状态。
黑暗森林关系一旦建立，即互相不可被解除。
这场被舰队国际寄予厚望的和谈，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这个遍布宇宙的黑暗图景，就是黑暗森林法则理论的全部了，至于以排险者为代表的另一个文明关系……
光明海洋理论，这一概念是罗辑基于排险者的所作所为基于黑暗森林法则的逻辑推演。
其核心思路是：当文明发展到高级阶段时，可能超越黑暗森林法则的生存逻辑，转而形成一种以信任、互助与共生为基础的宇宙文明秩序。
根据排险者遗留下来的资料，以及卡尔的口述，罗辑也猜想了一部分对应的公理框架。
中低级文明中，在资源稀缺、猜疑链无解、技术爆炸风险存在的宇宙中，任何暴露的文明都会被优先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