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舍 第26节

  医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们所在的墓道修得结实,抵得住那阵晃动,但工匠们偷挖出来的密道却挡不住,松软的沙石落下,已然将那个密道完全地堵死了。

  “幸亏你刚刚担心他,没立刻就走,否则就生生地活埋在里面了。”烛飘在半空中,语气淡然地说道,“佛日,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果真如此……”

  医生知道烛恐怕是和小和尚呆得久了,时不时会吐出几句佛经,但她说出的话确实是事实,若他刚刚爬入密道的话……医生看着那已经被封死的密道,惊骇不已,头皮发麻。

  “我们怎么出去?”医生求助地看向老板。

  老板苦笑道:“秦始皇陵的地宫周边填了一层很厚的沙子,也就是传说中的沙海。这沙海就是秦陵地宫的第一道防线,使盗墓者无法透过挖洞进入墓室。这条密道是工匠们用秘法修建的,但这次的震动已经让这条密道毁于一旦,重新被沙子填满了。”

  就是说,他们出不去了吗?

  医生还没有什么被困的真实感,墓道的深处就传来了一阵阵轰鸣的脚步声。“那又是什么?”

  “应该是被启动的兵马俑。”老板脸上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我们刚刚经过的墓道两侧的兵马俑,其实都是机关控制的陶俑,只要确认有入侵者,便会自动地挥剑攻击。”

  医生无语,怪不得他见到的那些兵马俑身上的佩剑都是真剑……

  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逼近,犹如催命的勾魂鬼,医生在老板的眼中头一次看到了慌乱和歉意,心情紧张到极点的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洒然一笑道:“不用觉得抱歉,我大概是命里注定活不长,这世间能有几人像我死得这么轰轰烈烈?喂,老板,你说若干年后,有人发掘秦始皇陵时发现了你我的骸骨,会不会猜测我们的身份哩?对了,我要不要把钱包里的身份证烧了啊……”

  老板直接无语。

  医生唠唠叨叨地吐槽着,一点都不像是身处险境之人,但是就在第一个兵马俑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时,医生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拉着老板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已经到了墓道的最尽头,身后封死的墓道封石厚得连炸药都炸不开。

  医生倒并没有感到多绝望,而是挡在了老板的身前,扯出一丝微笑道:“上次你挡在了我前面,这次换我保护你。”

  老板知道他指的是白蛇伞的那次,但到了这种地步,谁在谁前面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只是早死一秒或者晚死一刻罢了。老板知道医生是硬逞着强挡在前面,看着他那还在发抖的肩膀,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这两千多年,真的没有白活。

  烛飘在墓道半空中,面无表情。对于她来说无所谓,谁生谁死,真的无所谓……

  医生和老板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而面前的兵马俑大军正慢慢逼近,眼看着就要命丧于此时,他们右侧的墓道墙壁上忽然现出一个发出白光的光环。而在那个光环中,传出一声美妙的鸟叫。

  “这不是三青的叫声吗?哎呀,不愧是我养的,就是比那只什么云雀叫的好听。”医生与有荣焉地摇晃着脑袋,迟一步才发觉出来不对劲,“咦?这里怎么能听到三青的叫声?”三青是山海经中被解除封印的三青鸟,医生一直养在哑舍里,怎么可能在这里听得到?

  医生朝那个亮白的光环看去,只见光晕朝四面散开,在光环中央竟然显出了哑舍里的情景,连他走之前没收拾好的快餐盒都还放在那柜台上。三青鸟正在哑舍的屋子里飞来飞去,不断地鸣叫。医生知道它可能是想说什么,但是他听不懂鸟语啊!

  “你们快点过来吧,小白割裂空间的能力挺不住那么久。”一只威猛的哈士奇从哑舍的躺椅上伸出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三青吵死了,要不然我们才不过来呢。”

  “喵的!不许叫我小白!”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猫气急败坏地跳上柜台炸着毛。

  医生这下听明白了,也不管老板同意不同意,急吼吼地拽着他穿过了光环。当脚踏上了哑舍的实木地板,医生才有了一点真实感,而就在刚放松了一瞬间时,背后一股冷风袭来,随即被一股大力推开。

  头昏脑胀地坐在地上,差点把手中的人鱼烛给扔到地上。医生连忙把人鱼烛放好,这才抬起头,正好看到墙面上墓道中的情景渐渐消失不见,而老板身后却站着一个举着青铜剑的兵马俑,剑尖还被老板牢牢地夹在手中,看上去这个兵马俑正是跟着他们一起穿越到哑舍里来的。

  “看来要腾出个房间,专门放这位贵客了。”老板拧紧了眉头,手指戳住了兵马俑胸前某处,一下子就让想要挣脱的兵马俑呆立不动,重新变回了守卫中的陶俑。

  “呵呵,其实可以把它放在门口,防盗……”医生死里逃生,心情一放松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索性趴在地板上,哈哈大笑。三青鸟落在了他的睑侧,亲热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另一旁的环狗和穷奇照例打成一团,老板的眉头渐渐地舒展,抿紧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

  这样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后来,大师把老板那半截黑色的金缕玉衣,裁剪成了一件衬衫。赤龙依然醒目地趴在那件衬衫上,只是这次它游走的速度慢上了许多,仿佛陷入了冬眠。

  三青鸟依然在哑舍里好吃好喝地被供着,穷奇和环狗照例回了方秋家去住。在毫不知情的方秋眼里,它们并不是上古的神兽,而只是可爱的猫咪和帅气的哈士奇而已。

  医生重新去了趟西安,把旅馆里的仪器打包邮了回来,还给了馆长。面对馆长的追问,自然绝口不提他们曾真的进入到了秦陵地宫。西安郊外那夜发生过的震动,在网上传得风言风语,有人说是地震,但地震局并没有做出官方报道,更有人说是盗墓者触动了地宫机关,这就更没有证据了。唯一觉得事情古怪的馆长,也在见到医生和老板完好无损后,只得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医生并没有和老板说,他之后又去了趟当日他们下地宫的密道口,可是没见有人出来的痕迹。

  胡亥是真的被困在了地宫内吗?医生想起那双淡红色的眼瞳,觉得不太可能。

  但他能参与到的事情,也就到这里了。

  年假过后,他依旧回到了医院,治病,救人。

  他的生活还在继续,而哑舍,也依然开着。

  只要他进门,就能有一个人,泡好了上等的龙井茶,等着听他的日罗嗦抱怨,然后

  在缥缈的茶香中露出包容的微笑。

  医生常常想,或许,老板也是这哑舍里的一件古物。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

  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

第15章 四季图

  这天,医生遵照惯例,值完夜班后开着早饭到哑舍去吃。自从西安回来,他和老板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若说以前是好朋友的话,现在就足以称得上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

  毕竟,他们真的差一点死在骊山秦始皇陵里。

  医生现在回想起那个夜晚,都觉得太过于疯狂,他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更别说和其他人倾述了,听到的人大概会直接说他得了癔症。

  医生呆呆地坐在哑舍的柜台边,看看老板动作熟练地泡这今年新下来的第一茬春茶,哑舍古趣十足的室内,顿时茶香弥漫。

  老板的衣服已不再是过去那件中山装,他们从骊山秦始皇陵的地宫里待会了那半件有黑金黑玉拉丝的秦朝衣袍,有大师裁剪成了一件非常时尚的衬衫。这件衬衫和原来中山装的料子是一样的,都是全黑,袖口和衣摆处都绣着深赤色的滚云边,而那条阴魂不散的赤龙,因为一时不察,让它偷偷跑到了这件新衬衫上,此时龙头趴在老板的右肩上,龙身蜿蜒在后背处。它从这件衬衫制作好之后就没有变动过,仿佛陷入了冬眠一般,虽然稍微令人安心了一些,但每每看到它狰狞的面目是,还是会令人心生寒意。

  医生对这件新衬衫没有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老板——好像要老板的一根头发还有一滴血去化验哦……好像知道他的身体构造哦……好想亲手解剖他哦……手好痒啊……医生抓心挠肝地闹心着,自从知道老板是活了两千多年的人之后,就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求知欲。

  可是他知道老板讨厌去化验,而且这要是万一没保密好,以后肯定没有什么安宁的日子。老板把医生发绿的目光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把泡好的茶倾倒在他面前的茶杯中。其实他也想弄明白自己长生不老的真正原因,以前和医生说的,只不过是猜测而已,精密的仪器检查,如果不公开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他不急。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后,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老板掩去唇边的一抹微笑,心里算着医生到底要纠结多少日子才会说出这个要求。医生倚在哑舍的黄花梨躺椅上悠闲地看着报纸,品着春茶。阿帕契那条狗狗在前一阵他陪老板去西安时,托表妹带回家养着,谁知这么一养就养出感情了,他去要了几次都不肯还,约摸着是不会再还回来了。

  正值大清早,哑舍平时就没什么顾客光临,此时更加是门可罗雀,所以医生看到一个背着画筒,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清秀男子推门走进来,狠狠地吃了一惊。

  对方倨傲地朝着柜台里的老板点了下头打了招呼,轻车熟路地往哑舍的里间走去。

  医生眼睛都要瞪脱窗了,盯着那名男子绕过了玉质屏风之后,回过头小小声地朝老板问道:“那人是谁啊?怎么像是到自己家一样啊?”

  老板把玲珑杯放在鼻间嗅着茶香,抬头淡淡道:“他是附近美大的老师,来我这里临摹书画的。他平时也经常来,一呆就在里面呆一整天,你难得见到他一次,”

  “临摹书画?”医生疑惑地重复着,何时老板也如此善心了?“对他这么特别?他不会是什么名家转世吧?”也不能怪医生如此疑心,毕竟他可是听说过霍去病转世、项羽转世……连他自己据说都是扶苏转世,说不定刚刚走进去的那个画师又是什么牛叉的角色……

  沉重的雕花木门又被人推开,拄着拐杖的馆长走了进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进门那里多出来的一尊高大的兵马俑。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馆长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是……这是秦始皇的兵马俑?这是哪家伪造的啊?怎么这么夸张?哇!居然还是真的青铜剑……”

  医生用咳嗽声掩饰冲口而出的笑意,仿造的?天啊!要是馆长知道这尊兵马俑是从秦陵地宫里自己追出来的,绝对会把眼镜都跌碎了。不过他也知道就算馆长眼力再强大,也绝对不会相信色彩如此鲜艳的兵马俑是真品一般刚出土的兵马俑身上残余的染料都会迅速褪去,他不知道老板用了什么办法,保留了这尊兵马俑上的颜色。要是馆长知道这兵马俑还会动……医生别过脸去,忍笑忍得很辛苦。

  馆长虽然觉得这尊兵马俑有些古怪,但没多想,他看了眼在柜台后端坐的老板,挑眉笑道:“换衬衫了?我倒觉得原来的衣服适合你。”

  “那件衣服穿了那么久,也该换换了。”老板又拿出一个新的杯子,摆放在馆长面前,替他倒满清茶。

  馆长坐在柜台前,环顾了店内一周,不解地问道:“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人进来了,他人呢?”

  医生向后指了指道:“进内间了。”

  “什么!”馆长如遭雷劈,神色也如同医生般羡慕嫉妒恨!他自然知道内间的东西远比外面摆着的要好,可他根本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啊!

  老板把刚刚和医生说过的理由重新说了一遍,馆长仍是不依不挠地套话道:“那他临摹的是哪一幅古画?”

  老板也不瞒他,淡淡道:“他最近在临摹展子虔的《踏雪图》,进度很慢,大概一天只是画一笔而已。”

  一天一笔?医生暗暗咂舌,这是什么龟速啊!

  他一扭头,看到馆长捂着胸口,一脸扭曲,立刻吓了一跳。“大叔,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脏病啊?”医生赶紧跳起来,扶着馆长坐下。

  馆长掏出手绢来擦擦额头的细汗,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就是没有心脏病也会被他吓出心脏病!展子虔啊!怎么会是展子虔的《踏雪图》?”

  “展子虔?他很有名吗?”医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以为意。

  “当然有名!”馆长用拐杖重重地拄了一下地,发出闷重的响声,“现在存世的山水卷轴画中,隋代画家展子虔的《游春图》是发现年代最早,并且保存非常完整的一幅古画,现存在BJ的故宫博物院,上面还有宋徽宗的亲笔提款。据野史传说,展子虔一身最有名的作品是《四季图》,《游春图》只不过是《四季图》中的其中一幅,此外还有《童子戏水图》、《落叶图》《踏雪图》。只是另外三幅图连摹本都没有,很多人都质疑另外三幅图的存在可能性……老板,能不能让我去看一看啊?”馆长转向老板恳求道。

  老板出乎意料地点点头:“右边的第一个屋子。不过那三幅图不是有缘人是看不到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馆长立刻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内间走去。医生也好奇地跟着去了。老板并没有阻止,只是低头专注地用软布擦拭这手中的茶杯,不出一分钟,医生便从玉屏风后转了出来,口中悻悻然地唠叨道:“你骗人!那屋子里挂着的就是白纸啊!也亏的那个画师能对着白纸发呆!”

  “都说了有缘人才能看到,馆长没和你一起出来吗?”老板轻笑道。

  “没,他看到的也是白纸,但那画师的桌上铺着一张画纸,已经画满了,馆长就对着那张画研究来着。”医生说完补充了一局,“用不用我把他叫出来?”

  “不用,既然画师没说什么,就让他待着吧。”老板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哦。”医生重新坐下,却再也没了看报纸的心情,“老板,馆长说那三幅古画虽然在他看起来是白纸,可是纸张确实是很有年头的,那真的是传说中《四季图》的另外三张吗那个画师是什么人?他怎么能看得到?”

  老板停下擦拭茶杯的手,含笑问道:“想听故事?”

  “想听。”医生立刻凑了过去,他正无聊着呢!

  “嗯……我想想,这要从很久远的年月说起……”

  北宋年间。

  “若说起这年轻的端王爷,这京都内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暂且不说他流传在外的那些才华横溢的书画,今日先来说说他少年风流的佳事……”东京汴梁的一家茶馆二楼,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的讲着最新的八卦,旁听的人群都聚精会神。对平头老百姓来说,这些桃色花边事件才是茶余饭后的甜点。

  茶楼靠栏杆的角落里,坐着两名身穿华服的少年,其中一个穿宝蓝衣袍的少年笑得一脸灿烂,压低声音问身边那位穿绛紫色外袍的少年:“王爷,这可是在说你呐!不过,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段故事?”

  另一位少年从小厮递过来的小茶罐中挑出一个茶饼,用茶臼耐心地捣成粉末,待粉末均匀,放入茶盘待用,静待桌旁的水壶烧开。

  点差时最忌分心,蓝衣少年见状也不再搭话,不一会儿,水壶里的谁便沸腾起来。旁边有小厮送上一套天青色的荷叶型茶盏,蓝衣少年忍不住伸手拿起一个,端在手中细细看去。直接爱你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抚之如绢,釉如堆脂,潜藏的纹片在阳光映照下晶莹多变,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器。再翻过来看了一眼盏底的落款,顿时嫉妒不平地碎碎念道:“皇上还真是待你好,这御赐的东西你都敢拿到大街上来用?也不怕弄坏了?”

  紫袍少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东西就是拿来用的,坏了我再管皇兄要就是了。”说罢边拿起炉上烧开的水壶,动作优雅地烫壶,温杯,干壶,置茶,烘茶,注水……滚水冲入茶盏之中时,他拿起茶筅力道均匀的开始打茶。茶盏中的茶末被开水一烫,散发出蒸腾的热气和香气,一下子就充盈鼻间,让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茶盏中的茶水水乳交融,泛起沫饽,潘潘然如堆云积雪。

  “堂哥,你这点茶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绝了!”蓝衣少年呆看着放在他面前的茶盏,只见在那天青色的茶盏中,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正是点茶的最高境界。

  “话说,前几个东瀛那边来的人,四处去学我们的茶道,弄得似模似样的,看样子还打算带回他们国家去呢!”

  “画虎不成反类犬,他们不懂我朝文化的茶道之精粹,生搬硬套,不过是绿钱浮水而已。“紫袍少年淡淡评价道,又拿了一个茶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步骤,给自己也点了一盏贡茶。

  这两位少年,穿紫袍的正是东京汴梁最近名声大噪的端王赵佶,而着蓝衣的那位,则是宋太祖赵匡胤五世孙赵令穰,算是赵家的宗室子弟。两人同辈,哟年纪相当,爱好相同,所以赵令穰便堂哥前堂哥后地唤着,没少被家里的人指着额头说他没上没下。不过赵令穰也是在庞大的宗室中长大,自然也知道分寸,但平日和赵佶厮混起来,唤他王爷的时候,反而是透着一股戏谑。

  赵佶也不以为意,他三岁的时候就被封为王爷,一点都没觉得这名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极爱隐瞒身份流连于市井之间,倒是喜欢赵令穰这不做作的态度。

  待赵佶也为自己点好了一盏贡茶后抬手示意,赵令穰随即拿起茶盏,感受那正适合的温度熨烫着手心,天青色的茶盏中因茶乳融合,水质浓稠。赵令穰欣赏了片刻,仰头一饮而尽。这茶水饮下去之后,盏中的茶沫胶着不干,出现了点茶点到极致之时才会出现的“咬盏”。

  赵佶也把自己那盏茶喝净,满意地看着留在盏壁上的咬盏。

  他端王赵佶,做什么事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赵令穰拿起一旁的水壶,忘赵佶手中的茶盏加水,水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注入茶盏之中。热水冲掉粘在盏壁上的茶沫,赵佶喝掉了这盏残茶,心情大好,用一旁小厮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浅笑着问道:“大年,今儿个有什么节目?”

  赵令穰腹诽着自己爹亲给他起的那个乳名,他弟弟叫永年都比他叫大年好要听!但却不敢真让赵佶改口,毕竟唤乳名还能表示和他亲近嘛!赵令穰也喝掉自己的那盏残茶,砸吧了几下嘴,回味了一下唇齿间的茶香,这才笑着说道:“东大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古董店,一会儿去瞧瞧有什么宝贝吧!”

  这提议极对赵佶的胃口,当下连茶点也不吃了,立刻起身就往外走去。

  赵令穰拈了两个精致的茶糖,往嘴里一丢,吩咐随行的小厮把这套贡品茶具收拾好,这才追着赵佶而去。

  茶馆里的评书先生,仍摇头晃脑地编排着少年端王的风流韵事,周围人听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刚刚端王爷就在他们身边。

  东京汴梁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汴梁往来的商旅很多,都称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城市能比得上这里的繁华美丽。

  这点,倨傲如赵佶也深以为然。汴京的布局不再沿袭唐代京城的封闭式坊里制度,商人只要纳税,便可以随处开设店铺。这样新的街区鳞次栉比,屋舍林立,街道两旁的店铺檐宇如一,又盛设帷帐,摆满珍宝器物,或各地的财货,道上人车往来,一片太平热闹景象。

  宋朝以前,街市的开放有严格的宵禁限制,城门和坊门在入夜以后关闭。但宋朝以后,就打破了这个限制,上一代皇帝宋神宗还发展了许多夜市,进一步促进街市的繁荣。虽然开店容易了,但老字号林立的东大街,轻易不会有空档让新店可以加进来,所以赵令穰说那家古董店开载东大街是,赵佶便知道这家古董店肯定来头不小。

  没有实力,怎么可能在东大街上开店呢?

  “堂哥,到了。”听见赵令穰的声音,赵佶一抬头就看到古朴的店面上两个篆体的打字,点头赞道:“哑舍,这名字起得有味道,比起那什么宣德阁、三宝轩的名字,雅致得很。”赵令穰就知道这家古董店必然对赵佶的胃口,得意的笑道:“就知道堂哥会喜欢。不过这哑舍我可是听别人说的,我没进去过,堂哥要是觉得虚有其表,可别怪我哦!”

  赵佶还没说什么,就见这家古董店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孩从门缝中挤了出来。

  赵佶见这孩子白嫩可爱,正猜测是谁家的小公子是,却被他手中抱着的一把青铜剑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说是抱着还有些不太准确,因为那把剑的的长度几乎比得上这个小男孩的身高,以他的年纪还拿不动这么沉的青铜剑,所以他两只手握着那剑的剑柄,而剑鞘尖部坠在地上。尽管是一把没有拔出来的青铜剑,但以赵佶的眼力,已经看出这把青铜剑至少是春秋战国的名器。

  赵令穰也是玩古董长大的,一看到那小男孩就这么拖着那把青铜剑往外走,心疼得直跳脚,赶紧弯下腰帮他把剑尖拿起来。就这么一过手,赵令穰便看清了剑鞘上的鸟篆体刻字,顿时一个激灵,惊呼道:“堂哥,这是越王剑的真品!”

  赵佶挑了挑眉,宋朝有重文轻武的风尚,所以对于闻名遐迩的越王剑,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这家古董店,竟然把如此珍品给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子当玩具,可见其中还有多少宝贝。赵佶双目一亮,抬脚便往店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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