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舍 第94节

  “等下!”岳甫眼尖,立刻伸手阻止。他都不敢靠陆子冈太近,生怕对方手一抖就把那玉佩扔进青铜瓮中。

  “哦?为什么要等一下呢?”陆子冈歪着头,一脸淡然,“这块子辰佩是镂雕技法,琢工精细,层次复杂,手法独特。而且龙的头部长窄,眼形细长,上唇薄而长,唇尖上挑,龙颈与肩处似有一道阴刻粗线相隔,腿部上端似有火焰纹,龙尾似蛇尾,三趾足。通过雕琢的工艺和龙形态的特征,明显地可以判断出这枚玉佩是宋朝时期的工艺。”

  “怎么会这么巧呢?正好有两块子辰佩,而且我面前就站着一位宋朝人。”陆子冈勾唇笑了笑,但眼中却毫无温度。“我猜,是岳兄弟你方才抓捕赫连的时候,目睹了他和同伙之间的交接,你并没有阻止他,而是趁机把身上的子辰佩与我失窃的信物交换了一下。岳兄弟你的身手足以做到无声无息不被人发觉,而赫连的同伙可能知道这是枚子辰佩,仓促之下也来不及多想。”

  “而且更妙的是,你以物易物,这并不算是违反了天光墟的法则。咯,应该算是钻了漏洞吧。”

  “子辰佩保平安,十二岁除去平安锁之后,一般条件好的家庭都会给孩童一块子辰佩随身佩戴。”陆子冈把手中的子辰佩摩挲了两下,评判道,“这是块好玉,看光泽应该盘了至少六十年以上了。”

  岳甫在陆子冈说的时候,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甫儿,来,不要怕。”

  仅仅四岁的岳甫,看着身带木枷蓬头垢面满身是血的年轻男人,几乎认不出来那是他曾经英明神武的父亲。

  临安的闹市街头,成千上万的民众自发地聚集起来,却诡异地寂静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泣间歇地响起。那道道指责的目光如凌迟在身,让推搡着年轻男子的刽子手感到压力十足,也没勇气阻止对方的举动。

  罢了,反正又不是要劫法场,晚点时间上路也没什么。

  被娘亲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岳甫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咬着牙一步步走近刑台,那木台子已被成年累月堆积的血液染成了深黑色,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父亲……”岳甫颤抖着唤道,他虽然年纪小,但也能从家人的表情和态度推断出来一切。他们家相当于被整个软禁在了府里,那个总喜欢抱着他骑大马的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昨晚奶奶大哭了一场就病倒了,连今日都没能起得来身。他有种预感,今天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了。

  “乖,父亲去陪爷爷了,这个是岳家长孙的东西,父亲本想能再多留一些时日,却不曾想必须要给你了。”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却还是会在见到家人的时候内心酸楚。他把手中一直攥着的子辰佩递给了还蹒跚学步的长子,眼中却看着不远处怀抱着不足一岁的幼子的妻,殷殷嘱咐道:“我不想望子成龙,只想自己的儿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

  岳甫被刽子手无情地拉开,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眼睁睁地看着血光漫天。

  他没有哭。

  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一只小手都无法攥紧的子辰佩,那上面还残留着父亲的鲜血,眼中凝聚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彻骨仇恨。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会犹豫选哪边的牌坊,因为只要我跟着你一起就可以。”也许是因为想起了幼时的记忆,岳甫的神情又冷酷了几分。

  陆子冈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好吧,他是不会告诉岳甫,这枚子辰佩是他在执法处大堂等得闲极无聊的时候,从一条博美狗的口中用一颗水果糖换来的。哦,那条博美长得是有点奇怪,眉心那里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蹭了点青色的污渍。

  岳甫从怀里掏出那枚本属于陆子冈的子辰佩,沉声叹道:“你手中的那枚子辰佩,是我祖父当年所佩,传给了我父亲,最后……传给了我。”

  知道岳甫口中的祖父和父亲,就是史书上大名鼎鼎的岳飞和岳云,陆子冈的心情就难掩激动。不过他小心地把这份激动隐藏在心底,而是依旧平静地说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交换过来,还是不换?当然,我要客观地承认,现在是你的决定比较重要,我反正是打不过你的。”

  “但是,有一点我要申明。”陆子冈晃了晃手中子辰佩,“不管我手里的是哪个子辰佩,我都要把它丢进青铜瓮中,这一点毋庸置疑。”

  岳甫紧握右拳,手背上都迸出了青筋,显然陆子冈的这个提案让他难以抉择。

  在交换子辰佩的那一刹那,他就想着在离开前一定要把他的那枚子辰佩找回来再离开天光墟。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此人看穿,虽然走出天光墟早日为祖父和父亲洗清冤屈非常重要,但他却从未想过要把祖传的子辰佩给搭进去。

  那上面,还残留着父亲的血渍,正如同他心头的仇恨,一日也没有消磨。

  父亲的遗言虽然是不赞同他重蹈覆辙,或者把国仇家恨背负在身上,但他的意愿,就是如此。不过,这人说的一句话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不禁一怔。

  不管做任何事,不是成功就是失败,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就算再思考选择犹豫踌躇也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何必浪费时间呢?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吗?

  看来,他要学习的还很多呢……“我输了。”岳甫主动上前,把手中的子辰佩朝陆子冈递了过去,“我们交换吧。”

  陆子冈坦然地与之交换,反正天光墟有等价交换的法则,他倒不怕岳甫这种时候出什么暗招。失而复得的子辰佩落入掌心,陆子冈感慨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一会儿就要投入青铜瓮了,他可要赶紧多摸两下,等回去说不定还能自己刻个赝品留作纪念。

  “岳甫。”身后有人在唤他,岳甫赶忙把手中的子辰佩放入怀中,之后才转身与才到来的郭奉孝打招呼。

  “你们果然在这一侧,看来小弟弟抛硬币选的还蛮准的嘛!”郭奉孝摇着扇子呵呵笑道,俊秀的面上那是春风得意至极。没办法,处心积虑地终于搭上了施夫人这条线,让他走下一步棋的时候,更有发挥的余地。

  “那是起卦!简直就是大材小用!问这种小事当然会准了!”汤远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噔噔噔地跑到陆子冈身旁,把编好的同心结举在手中给他看。“陆叔,一个好漂亮的阿姨帮我编好的哦!”

  “真不错,正好我的子辰佩那位岳甫兄台也帮我找回来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陆子冈一把抱起汤远,让他也能够得到青铜瓮。

  岳甫在陆子冈说话的时候,心虚地调开了视线,但也在心中感激对方没有拆穿他的所作所为。而郭奉孝则看着他的反应,像是猜到了一切,脸上的笑意加深,手中的扇子摇得更快了一些。

  陆子冈和汤远同时把手中的信物投进青铜瓮中,幽深的水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而就在涟漪泛开之后,就像是有光从水面透过来一样,由弱及强,瞬间把他们都笼罩在了光明之中。

  乍然间从极暗的地方看到光线,两人都受不了地闭上了眼睛。等他们再次睁开时,就发现他们站在清晨的阳光中,周围都是一地的废弃物,偶尔晨风吹来,卷起地上的几个塑料袋在身边飞舞而过。

  “哎!你们两个臭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也打不通!害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混账!真是人老了眼花了不中用了,还以为在鬼市看到了老板呢,结果一晃眼人也不见了。再一晃眼你们俩人也不见了!我还以为真见鬼了呢!”馆长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比起天光墟如梦似幻的景象,简直不能更真实。

  在晨光升起的那一刹那,鬼市早就已经收摊了,留下了一地荒无人烟的废墟,在晨光中萧瑟无比。

  “果然是天光墟啊……”陆子冈喃喃自语。

  “我肚子饿了,要吃炸鸡。”汤远哼哼卿卿。

  “炸鸡你个头啊!这就送你回家!可要和你家大人好好说道说道!”馆长嗷嗷咆哮。

  “求不要!先买炸鸡!”汤远悲催脸,不过心底却喜滋滋的,觉得不虚此行。

  在他的口袋中,不光躺着一条盘着身子睡得正香的小白蛇,还有一条新编好的中国结。

  据那个施夫人说,这个中国结不是普通的绳结,而是子母结。

  而这个子母结,也是个可以进出天光墟的信物。

  同一时间,天光墟另一侧的牌坊下。

  老板把手里的秦半两掏了出来,见扶苏心不在焉,疑惑地转过头。

  扶苏一怔,随即才从口袋里把他的那一枚铜钱拿了出来,只是怕老板发现他手背上的尸斑,并没有像老板一样把手举起来。

  “还没呆够?”也许是因为事情办得顺利,老板的心情还算不错,笑着调侃道。

  扶苏勉强一笑:“这里是个比较有趣的地方。”

  “是书没看够吧?无妨,你想看什么出去之后跟我说,我都默写给你。”老板以为自己猜到了扶苏为何恋恋不舍,笑着说道。不过他的目光投往黑暗中灯火蜿蜒的天光墟,笑容也慢慢地收了起来。

  “我还有很多这样的秦半两当进出的信物,也有洛书九星罗盘可以找得到鬼市的入口可是我很不喜欢来天光墟。”

  “为何?”

  “因为这里游逛的人,都是困兽。准确的说……”老板的脸上划过一抹莫名的悲哀,“准确地说,他们都是一个个游魂而已。虽然活着,但某种程度上却是已经死了。”

  扶苏沉默了半晌,用手指把手中的秦半两弹入青铜瓮中,铜钱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响,便沉没在了黑沉的水中。

  “走吧。”

第55章 唐三彩

  天就像漏了一个大窟窿,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时不时还能从阴沉的云层间看到闪电一闪而过的踪影,随之便传来远处的闷雷声。

  医护车刚停稳,医生便拉开车门把手中的伞打开,回头遮着从车上跳下来的汤远,领着他赶紧冲到室内。

  进了大厅,收了伞罩上塑料袋挂在手腕上,医生检查了一下汤远小朋友有没有被淋到,发现问题不大,这才吩咐他乖乖坐在招待所的大堂里,自己则回头安排人员的住宿问题。

  他们这是应邀来明德大学给学生体检,每年他们医院都会接许多这样的项目,尤其在开学季。明德大学有自配的医院,不用搬运设备,但却因为地处城郊,需要医院派遣团队提前去住宿一晚,所以很多人多半不愿意来这里出外勤。

  医生被分配到了这个任务,按资历还是负责带队的,也没法找借口推辞,问清楚了如果实在不方便可以带孩子来住,便抓着汤远一起来了。

  因为这熊孩子之前曾经在晚上走丢过一次,医生绝对不敢把这臭小子一个人扔在家里。上回还好有遇到馆长那么好心的人,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博物馆馆长啊?

  拿着名单的医生忍不住走神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听着那馆长那和他认识好久了的亲近语气,医生当时怎么也不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就怕对方拄着的拐杖直接轰上来。

  “学长?学长?”一个温婉的声音在他旁边唤道。

  医生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朝她一笑道:“抱歉,这是小叶你的房卡。”叶浅浅是他学妹,也算是他们医院里的院花了。她人如其名,长得清秀干净,就像是浅浅的叶片一般让人赏心悦目。这回淳戈没被分来,留院值班,倒是让他怨念了好久。

  “这回是一个人一间房呢,而且据说还是独门独院的仿古式房间,真是lucky!”叶浅浅用指甲弹了弹房卡,笑靥嫣然。

  医生也不禁回以一笑,不过并不是因为美女在侧,而是想到晚上不用与同事一间房,大可以一觉睡到天亮。汤远还小嘛!自是没有什么磨牙打呼噜说梦话的坏习惯。

  也是因为条件好,他才可以把汤远随身带着,不用担心妨碍到其他人。

  “不过这明德大学,可真是财大气粗啊。”医生一边分配着手中的房卡,一边吐槽道。这校内的招待所建得和五星级宾馆没什么区别,摆设装修都是古香古色的,脚下的青砖光可鉴人,走路都要担心不小心摔倒。而自从车开进校园之后,眼睛就像是不够用了一般,所有教学楼和建筑物都是仿古建筑,连路上偶尔遇到的学生有些也是身穿古装,简直让人以为是穿越了时空。

  “其实……我好像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呢……”叶浅浅轻咳了一声,有些局促地说道。

  医生闻言彻底不淡定了。

  明德大学是一所传说中的大学,建立的时间早就已经不可考,据说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有雏形。明德大学之中的“明德”二字,就取自《大学》中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而千百年来,从明德大学中走出的名人不计其数,而这所大学却并未被世人所熟知,直到网络信息时代的到来。

  在信息社会,几乎没有任何秘密,而明德大学在被曝光的那一刻,便成为了众多学子趋之若鹜的存在。

  现在的明德大学,学制只有两年,一届只招收20人,其中有些学生是由各大高校推荐的优秀高中毕业生,经过层层笔试面试才选拔出来的高材生。能有资格参加考试的人就少之又少,更别提可以脱颖而出的最终录取者了。当然明德大学也有一些才学特殊的学生,历届毕业生的后代,或者各大校董联名举荐,又或者是捐赠者的亲属等等。

  曾经有一届明德大学的校长毫不避讳地说过,才、财两者,皆是明德大学所需,何必避讳,只谈才而不谈财?

  明德大学只有两年制,学习的课程以国学为主,例如书法、国画、古琴、茶道、香道、插花等等。其他课程也包括诸子、兵书、数术、方技、诗赋等等,通过这些知识来分析现代的社会学、企业经管、成王败寇历史成因等等,以古为镜,学习中华文明的各种知识。所有课程都是按照学分制,其中校园活动也都按照古礼,例如女子的及笄礼、男子的及冠礼、中秋拜月礼等等。

  准确地说,明德大学其实是属于大学的预科班,给学生们熏陶古典国学,增加气质。在明德大学的毕业生都会转到国内外知名的大学去继续学习,而且在各行业都能成为佼佼者。只要是明德大学校友会的成员,几乎就是在上流社会的一张钻石卡通行证。所以除了真正天才的推荐生,其他有门路的富豪子弟都为了那有限的名额抢破头地想要进来,可惜据说捐的钱够多也没用,赞助生也需要经过面试,明德大学虽然也不拒绝有财的学生,但也有选择的权利。

  学院所有教课老师都是有名的教授或者学者,再加上梦幻般的校园环境和金字招牌,可以说这所大学是全国甚至全世界的青少年都梦想进入的。而他身边的这个学妹居然也是这所大学的毕业生?医生看向叶浅浅的眼神顿时都不一样了。因为他看过叶浅浅的档案,知道她的父母不详,是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那么毫无背景的她肯定就是学霸了,再联想到她那超高的手术技巧与学习速度非常快的外科临床天赋……

  “咳,学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能进这所大学。不过这所大学就像是兴趣班一样,我呆了两年之后就转向我喜欢的医学院了。”叶浅浅窘得满脸通红,她就知道会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其实若不是怕遇到熟识的老师说漏嘴,她绝对不会坦白的。

  居然把这么牛掰的大学说成兴趣斑……医生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觉得学霸的世界他真心不懂。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为什么叶浅浅通身的气质和其他女生不同了。也许是在这所超一流的大学中浸染了两年,她只单单站在那里,身上普通的白大褂都能被她穿得超凡脱俗,配上她身后像瀑布一样垂檐而下的雨帘,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图。而且她坦坦荡荡地素面朝天,现在已经很少见出门一点妆都不化的女人了,这叶浅浅看起来能有二十多岁,皮肤却好得和十几岁的女孩子一样。

  医生下意识地多看了身边这个美貌的学妹几眼,却完全没有淳戈所说的怦然心动的感觉,反而下意识地有些防备。

  这种感觉让医生非常地莫名其妙,但却也说不清道不明,若非要形容的话,看到叶浅浅的时候,就像是看到汤远养的那条小白蛇一样后背汗毛倒竖……

  居然把美女和蛇相提并论,果然他确实是得神经过敏焦虑症了吧,医生暗搓搓地腹诽着。

  “学长,你拿着伞不太方便吧?我帮你先放起来?”叶浅浅见医生因为她的毕业学校而对她的态度大变,不由得生硬地转移话题,边说着边伸手过去打算帮忙拿伞。

  医生反射性地后退了一大步,脸上同时露出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的神情,之后尴尬地一笑解释道:“不、不用了,我发完房卡之后还要去隔壁的学校医院查看下设备仪器,小叶你……你先去放自己的行李吧。”

  医生吞吞吐吐地说完,都不敢去看叶浅浅的脸色,匆匆转过头去速度发完同事的房卡,嘱咐汤远在招待所大堂等他回来,就速度地撑着伞离去了。

  叶浅浅走出招待所的大门,盈盈站在屋檐下,隔着房檐垂下的水帘,一直凝视着医生走进隔壁的学校医院,目光深邃。

  “大姐姐,你在看什么?”

  叶浅浅低下头,发现学长带来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正仰着头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叶浅浅在医院里也经常会接触到小孩子,所以她半弯下腰,平视着对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指着屋檐柔声道:“我在看这个招待所的建筑啊,你看这种建筑的冀角翘起来好高,古时叫水戗发戗。”

  其实叶浅浅也是忽然想到了之前念书的时候有人曾经对她这样说过,随口提了一句罢了。她说完自己也笑了一下,对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说这些,他肯定听不懂的。

  结果却没想到,这孩子扫了一眼那翼角,居然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道:“大姐姐你说错啦!这种翼角翘起来的角度不是水戗发戗,而是嫩戗发戗,是在老戗端部向上斜插了一条嫩戗所形成的。”(哑舍小知识:戗,qiang,水戗发戗和嫩戗发戗都是南方处理房屋翼角的方法。嫩戗发戗指子角梁将屋角翘起,此做法可使屋角翘起较高,多用于攒尖顶亭子等。水戗发戗则子角梁不翘起,仅靠屋角上的脊翘起,如象鼻。)

  叶浅浅目瞪口呆。

  这孩子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滔滔不绝地吐槽道:“这建筑简直就是奇葩,远看仿佛是仿唐式的建筑,外面有副阶周匝,殿身是唐宋时期流行的金厢斗底槽,可是翼角的嫩戗发戗却是清朝时出现的,更别说那明朝风格的琉璃面砖和琉璃瓦……喏,倒是混搭得别具一格。”(哑舍小知识:副阶周匝,是指塔身、殿身周围包绕一圈外廊。金厢斗底槽特点是殿身内有一圈柱列与斗拱,将殿身空间划分为内外两层空间组成,外层环包内层。)

  叶浅浅彻底无语,随后也知道了为何这孩子在工作日也跟在她学长身边不去上学。这智商这情商,也没学校肯收吧!

  要不要抽空给他写封推荐信呢?这种怪才的苗子,明德大学估计来者不拒。

  哎呀呀,不过,重点难道不是某人在跟她炫耀知识的时候说错了?

  喏……那个某人究竟是谁来着……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叶浅浅直起身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汤远伸手按了按在脖子上扭来扭去的小白蛇。

  因为这小祖宗之前一直在睡觉,这时候忽然不安分起来,到底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呢?还是因为……身边的这个有点古怪的叶浅浅?

  汤远小朋友的眼珠子转了转。

  医生一行人到达明德大学的时候是上午,安排完人员入住后,他便跑到招待所隔壁的医院查看设备。

  事实上这里驻院的医生据说就是一个有名的老教授,之前就是在医生所在的医院当心胸外科的一把手,全国都数得上号的人物,退休之后被返聘在这里坐镇的。若不是体检需要很多人来打下手,根本也轮不到他们医院派人来。

  医生恭恭敬敬地请示了老教授一切事宜,后者也极其满意他的态度,中午大手一挥,安排他们一行人在招待所的餐厅吃了一顿不错的午饭,下午收拾收拾就开始体检了。

  身处医院最忙也是最精贵的心胸外科,医生实际上并没有参加过外派给学生当体检医生的任务。不过杀鸡焉用牛刀,就是说用牛刀也可以的,医生很快就把所有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过当他看到叶浅浅与那驻院的老教授相谈甚欢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叶浅浅念书的时候应该也和这老教授相识,说不定她选择当外科医生,也是这个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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