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了之后,林如海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还在思考的曹和平。
“和平,为师要感谢你的谋划,不过此事还不能掉以轻心,先去休息休息,晚上陪我去赴宴。”
“多谢老师体恤,只是学生不知这位镇守太监所说何意?”
“给为师传口谕的人,便是此人。”
这就说得通了,林如海能调动三千盐兵,就算是那刘统领是贾家的人,但是这样规模的调兵,也避不过镇守太监,人家的职责可是监督一切军事力量。
而且还是他给林如海传的旨意,说明这事一开始人家就知道,难怪今天来的这么是时候,还明里暗里为林如海说话。
林如海好像猜到曹和平的想法一样,“和平,有些事情为师没有跟你说,所谓是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如今你也都知道了,莫要怪为师啊。”
“老师,学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官场学生不懂,但是学生知道老师不会害了学生,老师不说,一定有老师的道理。”
“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件事情能办到这样,多亏你拿到账本,让他们所有人投鼠忌器。”
“此事一定能顺利解决的。”
“嗯,你去休息吧。”
曹和平被领到上次住下的小院,虽然一夜没合眼,但是精神尚佳,不过出于习惯还是躺在床上开始睡了起来。
另一边正在给林如海脱衣服的林忠似乎有话想说,可又有些犹豫,林如海看到之后。
“你想说,就说。”
“老爷,我是想说曹少爷,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呵呵,你也太小瞧他了,这次他能从西塘别院把账本带出来,那里是什么情况你很清楚,只说明一点,那就是他的身手绝对超乎寻常,或有其他手段。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留着,打他家业主意的方树泉,以他的手段完全可以人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此人。”
“老爷,老奴不懂。”
“他是为了给他自己留个破绽,你想想一个人要是连破绽都没有,谁敢用你,无论是朝堂,还是乡野都是如此。
只不过他留的这个破绽,可以随便丢掉罢了,十几岁的年纪就能有此谋算,难道你会担心他想不通吗?
再说了,他也离不开本官的帮助,在官场上单打独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不惜暴露自己身怀绝技,为夫人治病,为本官出谋划策。”
说到治病,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利芒,随即便又隐藏了去,“现在盐道的事情已经将各方捆绑在一起,只要能解决盐税的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是老爷慧眼识珠,要不然哪有他说话的地方。”
“曹璋他确实是个人才,不过想法还是有点多,现在想想盘踞东海的覆海龙和竹花帮副帮主万镇山的人,就是他无疑了。
另外昨晚在西塘别院,他杀了王四海和谢家大管家,也并没有说出来,不过这也挺好的,本官也不想查得太深了,就当他是为本官着想吧。”
“想必他在老爷的教导下,一定能成为老爷的得力臂助。”
“这话还为时尚早,科举不成,什么都不是,夫人和小姐那边,你多操操心,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暂时还不能回来。”
“老奴明白。”
“对了,你让人去和平那边知会一声,让他那几个下人莫要乱动,就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就行了。”
“老奴遵命。”
晚上,瘦西湖畔松鹤楼挂了不接客人的牌子,可三楼之上最大的包间内,却是宾客满座,在座的人表情各异,但都没有主动说话。
屋内主座上坐的是马尚和林如海,八大盐商的上四家白、杨、刘、李各家家主,和扬州各衙大佬们各坐一边,泾渭分明,曹和平没有座位,站在林如海的侧后方。
扬州知府刘丛源站了起来,朝着冲着主位、左右、前面一拱手,“多谢在座主位给刘某面子都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无需刘某多言,想必大家都清清楚楚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要不然也不敢劳动诸位前来这里,还请中观大人和林大人,拿个章程吧。”
马尚左右看了看,只是在位置上随意一拱手,“刘大人高看咱家这个老太监了,在座的都是熟人,也都是在扬州地面上混饭吃的,这事的严重性不用咱家说了吧。
不过这个事情也用到咱家说这些,毕竟这也不是咱家正该管的事情,但是咱家今天有个底线,就是必须要有个结果,林大人,这事还是你来说说。”
“多谢中官大人仗义执言,林某敢不从命,自宣德七年蒙圣上恩典,林某履新两淮巡盐御史,这几年先是丢了儿子的性命,又差点丢了内人的性命。
究竟是谁下的手,林某知道,但是为了两淮盐务的平稳,为了给朝廷办差,林某忍下来了,可有些人不思皇恩浩荡,纵容私盐泛滥。
孰可忍,孰不可忍,这比林某丢了家眷的性命更加难以忍受,故而在林某据线索突袭了城外的西塘别院。
得天之幸,如今有上百案犯被关在盐兵大营,还有查抄的所有账册,林某已经送到这松鹤楼,人证、物证俱在,事情必须有个结果。
白、杨、刘、李四家,做为扬州八大盐商之上四家,可谓是世受皇恩,得以承销两淮食盐,林某相信各位家主也不想盐务动乱吧?”
林如海说完之后,白、杨、刘、李四个家主,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白家家家主白静轩,只见他缓缓起身,冲着所有人拱手行礼。
“我等盐商为国分忧,奈何那些个私盐贩子罔顾国法,将这盐市搅得是乌烟瘴气,西塘别院的事情老夫听说了,林大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老夫代我们这几家盐商,感谢林大人扫除盐市毒瘤,当然我们也不能空口白话的只喊着支持,白家愿意输捐白银二十万两,为林大人整顿盐道所用。”
白静轩说完,其他几家也纷纷开口,大致意思就是出钱,齐刷刷的都出了二十万两,就像是商量过的一样。
这个数目加起来一百多万两,但是对这次宝座上的那位,要求今年新增的二百五十万两盐税,还差差了一大半,再说了在场每一个人不需要弄点养家银子的吗?
林如海没有吭声,只是把视线转向马尚,但马尚咪着眼睛,就好像要睡着了一般,并未有理会林如海的意思,他无奈之下只能拱了拱手。
“林某多谢诸位家主的慷慨解囊啊,不过到了如今场合,林某也就多说一点,陛下今年定的盐税额,大家应该早就知道。
一共六百万两银子,较去年的三百五十万两,是有不少的涨幅,但是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定了就要完成。
这银子从哪出来,只能是从盐市上出,有了各位家主输捐的八十万两银子支持,巡盐御史衙门一定能将那些私盐贩子一网成擒。
盐市的事情,朝廷还是指望各家通力协作,才能让百姓吃上便宜的食盐,少一些捣乱的人,对大家都是好事。
既然今日扬州各衙都在,今天也给诸位吃个定心丸,两淮盐务不能乱,也不会乱,但是何去何从,还望各位家主三思啊。”
林如海这话软中带硬,在场的各衙官员倒是无所谓,那四大盐商脸色变了变,都有靠山不假,但靠山也是有对家的啊,要真是让这个姓林的瞎搞一气,大家都得难受。
甚至是给了宝座上那位清算的机会,白静轩没有吭声,只是看了一眼杨家家主杨德润,好像在说这林如海当初来上任,你们甄家可是大了招呼的,你不能不说话吧。
其余的两家,刘家家主刘延年、李家家主李思维也看着杨德润,几乎是一样的意思,杨德润感受到三家家主的视线,也不得不站起来。
“林大人,何必动气呢,都是些不懂事的人瞎搞,竹花帮那些人触犯大周律法,林大人以及诸位大人,改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涉及到谁,那就一并处置了。
这些年两淮盐市被这些私盐贩子搅得乱七八糟,但是每年上缴的税银可是连年增长,可是一下涨了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我们是真拿不出来啊,不如林大人给个章程。”
“就是啊,林大人,我们下面也有很多人要养的,看似银子赚了不少,但是总不能让那些跟着出力的人不见一点收成,要不然这盐市可就乱了啊。”
“林大人,杨老兄和刘老兄说的对啊,我们李家也没有多余的银子了,诶,都说扬州有八大盐商,不还有四家嘛,要不林大人找他们想想办法?”
眼看这些人的软钉子抛出来,马尚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就好像是刚睡醒一样,伸了伸懒腰,“哎呀,年级大了就是不好,一到夜里就想早睡。
林大人,事情怎么说啊,既然大家都来了,就给四位家主交个底吧,省的他们也不清楚究竟要干什么。”
“中官大人说的是,那林某就放开说了。
李家主,不是林某不去找那四家,只是因为从竹花帮查抄的账册里发现了一些东西,那万、张、王、谢四家都参与了私盐走私。
若是拿了他们的银子,那林某置国法于何地?
这银子林某拿着烫手啊。”
第481章 这个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
听到林如海的话,官员一方倒是觉得没啥,估摸着要是换自己来说,这种场面话估计能说得更漂亮,更铿锵有力。
但是白、杨、刘、李四家的家主听了,感觉非常的恶心,要钱就要钱呗,还非要弄个名目出来,这不跟杏花楼的婊子一样,明明都被睡烂了,还要挂个非才子不能入幕。
钱不是不能给,但是要看怎么给,别说是三两百万两,就是加个零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今年三两百,明年呢,后年呢,再之后呢?
今天这么大的阵仗,不给钱恐怕是不可能的,尽管都是有靠山的人,但是面对地方官集体施压,即便是靠山来了也得放二两血。
毕竟这帮子官员后面也都有人,而且是明面上最大的靠山,就是坐在宝座上的那位,白静轩想到这里之后。
“中官大人、林大人,诸位大人,这不是小事情,可否容我等商议一番?”马尚闻言点了点头。
“好啊,咱家还是那句话,今天必须拿出一个结果来。”说着话,马尚挥了挥手,候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将那个四个家主请到了另外的包间。
白静轩等小太监走了之后,看着杨德润、刘延年、李思维,“三位老兄,咱们四家虽然各为其主,但是扬州的局面不能乱,要同心协力才行啊。”
“白老兄说得有道理,我杨德润支持白老兄,如今这帮子碎催联合起来想收拾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刘老兄、李老兄,你们两家怎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没有咱们几家,朝廷能从扬州收几百万两银子的盐税,如今他们借机生事,咱们必须得重视起来,就算是拿银子,也得有个说法,要不然今后可就麻烦了。”
“刘老兄说的有理,不过我看他们目标是那四家,但是大家都知道那四家可是咱们扶起来的,这肉怎么割,割多少,总得有个数目。”
他们在商量的时候,林如海他们也没有闲着,“中官大人,诸位大人,那林某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大家说说林某的想法。
竹花帮必须严肃查处,但是盐运的事情巡盐衙门不掺和,要请中官大人和诸位大人费费心思,毕竟不能让两淮百姓没有盐吃。
另外参与走私私盐的万、张、王、谢四家,也得给出交代,要不然这个事情就要办得虎头蛇尾,陛下要是问起来,林某都不知道如何说。
这四家吐出来的东西,除了应在案件卷宗里之外的一切,巡盐御史衙门也不掺和,只求着尽快将此事解决。”
这钱你不要,那钱你也不要,那你想干什么,曹和平听到林如海这话,稍加思索便想明白了,为官一方不求财,那就是求前途了,总不能求着流芳千古吧,那可不是求来的。
曹和平能想明白,在座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岂能想不明白,别人还没有开口说话,锦衣卫千户张斌这次倒是先开口了。
“林大人高风亮节,真是我等楷模,张某是个粗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张某觉得这样不妥,林大人要是白忙活的话,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几个可就没脸了。”
“就是,张大人说的有道理,林大人,这可不妥啊,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总不能林大人什么都不担着,外人岂不要说我们不懂规矩。”
“刘大人说的对,咱们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把事情做的圆满一些,既然是一起做的,那就要一起承担,无论好处还是坏处,岂能让林大人一人独揽清净啊。”
见他们都开口了,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王冠臻也一改态度,“林大人,莫非是有的别的想法吗?”
不愧是搞刑侦的人,这话问的就诛心了,大家之所以团结在一起,就是为了搞钱,就你林如海清高,难道你还想把我们一锅烩了吗?
林如海闻言略微有些尴尬,刚想要说什么,但是被马尚抢到了前头,“王大人言重了,林大人也是一番好意。
不过,在座的诸位大人说得都很有道理,咱家是个俗人,掺乎这事就是为了弄点银子,但是这银子可不是装进咱家兜里的,咱家相信即便是诸位大人也都是如此。
林大人,你不拿,我们怎么拿,我们都不拿,那上面怎么拿,银子都拿不到,那诸位还怎么高升进步?
咱家这幅残缺的身子,年岁也大了,只求能在烟花之地颐养天年,但是诸位大人可都有着似锦的前程,这个事情必须要得到妥善解决。”
这老东西可以啊,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当官的都这屌样子,曹和平突然对这个才立国不过百余年的大周感兴趣了,靠谱啊。
林如海听完之后,站起身来,冲着所有人一拱手,“是林某的不是,既如此,林某那也就不客气了。”
分肥的意见达成一致之后,气氛瞬间就好了起来,纷纷说着自己的意见,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事情捋顺了七七八八,就等着那四家的决定了。
又喝了一会茶,白静轩几人重新回到厅内,看情形应该也达成了一致的意见,那几人纷纷落座,只有白静轩站着。
“诸位大人,我等已经商议完毕,愿听大人们决断,但是扬州八家盐商的局面不能破,至于万、张、王、谢四家若是犯了国法,那也应当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也是其他家主的意见?”
“回林大人的话,正是我们几家商议的结果。”
“好,那就这么办,咱家也代表扬州各衙给诸位家主做个保证,白杨刘李四家每家出二十万两输捐,至于其他四家就看涉案程度了。
若是查明实据,就按国法处置,至于空出来的四家名额,就有劳白、杨、刘、李四家家主自行商定,毕竟是你们盐商家务事,将结果报到盐道衙门即可。
哦,对了,新晋盐商的常例不能变,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各忙各的事情,咱家这身体也是有点撑不住了,今晚就到这吧?”
听马尚这么说完之后,在座的人纷纷称是,毕竟接下来要忙活的事情都有很多,曹和平跟着林如海回到了巡盐衙门。
在林如海的外书房,林如海看着曹和平,“和平,这所有的一切你都看到了,你有什么感受?”
不就是一个变着花样捞银子,搞政绩的事情嘛,能有什么感受,严重怀疑你这老登在搞服从性测试。
“老师,学生见识浅薄,今日学到了很多,不过学生有一个疑问,据学生了解,那下四家背后也不是没有人,如今这样,岂不是也要得罪人?”
“做事情哪有不得罪人的,但要分轻重缓急,陛下银子要的紧,而且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既然如此那就把事情做的大一点,这样银子多了,事情自然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