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爷子就把大部分的家产,譬如田产、商铺、宅院等一大部分家业,还有就是薛家的核心资产皇商底子,都给了薛家大爷。
而薛二爷为人果敢敏毅,很有开拓精神,老爷子把一部分内河船队和全部的海航大船都给了他,想着是二人相辅相成,保持薛家基业不断。
可惜啊,薛家大爷死的早,留下孤儿寡母,为了家业免遭被人觊觎,才找了薛家二爷代掌家业。
不是每个人都是圣贤,这薛家二爷接手薛家家业之后,虽然极力避免和两房之间可能出现的龌龊,但是终究是已经分了家。
所以在经营的过程中难免会有偏颇的地方,再加上薛家大房继承人薛蟠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大房那边的产业上上下下已经是有些离心离德了。
若不是有薛家二爷坐镇,估摸着那些奴几辈的,早就跟外人联手把薛家大房掏空殆尽了。
也因此薛家二爷遭遇过不止一次的暗杀偷袭,是人都怕死,尤其是有了儿女家人之后。
于是乎薛家二爷就把江南所有的产业,都处理给了薛家大房,将薛家二房的产业大部分都挪到了广州,只有一小部分在京畿之地。
他把薛宝琴和产业送过来,无非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核心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保住二房的每一个人。
其次就是下注,老师是文官,未来发展不可限量,我毕竟是老师的唯一弟子,将来最有可能承继老师衣钵,到那时薛家二房自然也能得到好处。
所以薛家的事情,我是这么想的,他送他的、我收我的,既然他图将来,那就将来再说吧。”
“会不会对他太刻薄了一些?”
“关键是我现在帮不上忙,那些人连四大家族的面子都不给,我区区一个举人能奈何他们什么,总不能我拎着棍子把他们都打杀了吧。
再说了,老师现在的情况也比较麻烦,天底下当官的,尤其是勋贵一脉,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欠着户部的债,便是有宫里的意思,也不是老师一个人能抗住的。
那么多的银子,需要多少人命往里面填啊,还有一点就是师母您可是出自四王八公十二侯的领衔家族贾家,而四王八公十二侯是勋贵一脉核心力量。
这一来一去,等于老师这个贾家贵婿一回神京,先朝着师母娘家捅了一刀,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呢。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推演这个事情,所以咱们需要做好各种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风雨雨,甚至是最坏的结果。
薛家这边只能靠他们自己,如果连这种决断都下不了的人,也没有资格跟我合作,还不如早点败亡算了。”
“老爷不会有事吧?”
“这个真不太好说,毕竟江南距离神京太远了,不过我觉得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刘炬他们几个是我调教出来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可保老师无恙。
不过到现在为止没有接到他们的任何汇报,我觉得是一件好事,没有情况就是最好的情况,即便是有些小问题,也是疥癣之疾。”
“老爷没事就好,其他都是次要的,等到了神京之后,一切就都明白了,恨不能立刻就赶到神京,心里也好安定些。”
“师母,老师肯定一切都好好的,您千万不要担心,对了,师母,咱们到了神京之后,难免会跟贾家,以及四王八公十二侯这边有些接触,您能跟我说说他们吗?”
“还有你不知道的呢?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大概跟你说说,不过你也知道我有好几年没有回京了,知道的也不一定是最新的东西。
四王八公十二侯起家都是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人,几代人辅佐太祖、太宗从江南走进金陵,又从金陵走到神京。
更是跟着太上皇一起打走女真、驱逐鞑靼,才有了大周这万里江山,这些你应该都清楚。
在那个时候,朝廷上群贤毕至,君臣相得益彰,若是太上皇在那个时候禅位的话,便是称为千古一帝也不为过。
人生就怕如果,估计当时太上皇也没有想到义忠亲王老千岁,会为了皇位发起了一场‘清君侧’的政变。
那个晚上虽然过去了十余年,我到现在还记得,整个神京的人都疯了,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那天父亲和东府的大伯都不在家,而是陪着太上皇在铁围山秋狩,两天之后父亲回到家里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开始安排我的婚事等等。
而东府的大伯在那件事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因伤病亡,父亲撑了半年之后,也因病去世。
就在那半年之中,朝廷掀起了层层血浪,文武大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牵连的人中,有名有姓的都有几百人。
再后来太上皇因忧思过度病倒了,当今陛下那时还是齐王,便被封为太子,匆匆继承了大统。
但是因为那件事情,四王之中的东平、南安、西宁从亲王变成郡王,八公之中除了镇国公牛家,也都一一被降爵数等不止。
十二侯损失最为惨重,死的死、杀的杀、夺爵的夺爵,如今也就保龄侯、平原候、定城候、襄阳候、锦乡侯还有爵位。
像是景田候连爵位都没有了,只有留下了职位,不过这也不是最惨的,其他七个侯爷现在已经消失在大周的朝堂之中,不知道散落到何地了。
荣国府和宁国府,因为父亲和大伯相继离世,家兄贾赦因曾为东宫属官,袭爵的时候,只得了一个世袭一品将军。
而后被母亲勒令幽居东路院,还被人戏称为‘马棚将军’,而我二哥则是被荫封了工部郎中,可是母亲却让他住在了荣禧堂。
当年我问过这个事情,但母亲并没有说什么,现在想想,恐怕这件事情跟父亲当年的安排有关。
至于宁国府的敬大哥,当时也是东宫属官,而且他可是考中了二甲进士的,直接放弃了袭爵,去了城外的清虚观修道。
如今东府当家人贾珍侄儿,也只得了一个世袭三品的威烈将军,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当初宁荣二府之所以是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翘楚。
那是因为京营十二団营一直在贾家掌控之中,但是因为那件事,只能推了王家二哥王子腾上位。
如今的四王八公十二侯,跟那个时候比较,可谓是天壤地别,宁荣二府更是后继无人,这也是这些年我懒得回神京的主要原因。”
“虽然我也知道一些,但是听师母一说,还是能想象当时的刀光剑影,幸亏荣国公把师母嫁给了老师,要不然弟子哪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密辛。”
“唉,我也算是见过宁荣二府风光的人,说不定这次老爷上书户部清欠的事情跟我也有关系,谁让他是荣国府的女婿呢。
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生在小民之家,虽然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可总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好。”
“各有各的缘法,强求不来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老师因在两淮巡盐御史的位置上累功升迁为户部右侍郎,若是再想进步,肯定要承担很多东西。”
“多大的官算大啊,我只想着老爷和你都平平安安的,等将来你和玉儿成亲之后,和和美美的过一生就好。”
“师母,我会好好的照顾您,和师妹的。”
贾敏白了凑在眼跟前将她揽在怀里的曹和平,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你就是这么照顾我们的吗?
还不松开,这是在船上,等会要是玉儿她们来了,咱们都不要活了啊,等回到神京,你一定要注意你的态度,万万不可让老爷知道咱们这些不要脸的事情。”
“我知道了,师母,一定不会的。”
转眼之间就过了半个月,船队已经过了聊城,可能是因为在船上,更或者是贾敏教了林黛玉不少东西,又或者是曹和平常常去和她温存。
林黛玉跟妙玉、邢岫烟和薛宝琴的关系,处理得相当的到位,至于贾敏这边也因耐不住曹和平的手段,又被上手几回,每次都比在江南的时候刺激。
越是距离神京的路程近,她的反应越是剧烈,而就在此时金陵甄家却是乱成了一团,奉圣夫人甄老太太无疾而终,享年九十六岁。
甄家内外树幡挂白,上下披麻戴孝,甄应嘉携甄家几房跪在灵堂之中,悲伤之余,心中竟升起了几缕惊惧。
甄家之所以能雄踞江南,统领江南三大织造为朝廷办事,靠的就是奉圣夫人和宫中的甄老太妃,如今两杆大旗二去其一,怕是要多事之秋了。
可是宫中那位老太妃的年岁,和自家老太太年岁差不多,又能照拂甄家多少年呢,他想着老亲薛家的情况,恐怕甄家还未必有他们那般好运吧。
薛家大院之内,薛姨妈看着坐在一侧的薛诚,“甄家那边的老太太没了,听说去的很是安详,也算是喜丧,怕是要劳烦二弟去一趟了。”
“分内之事,我会亲自前去吊唁的,只是蟠儿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快拖不下去了,神京的舅老爷至今没有回话,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
“二弟,神京到金陵路途遥远,便是传信也需要花一些时间,再等一等吧,都是祖宗基业,总不能坏到咱们手里了。
科儿和宝琴丫头,现在都离开了金陵,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是到了事不可违的时候,我们娘仨把命填进去就是了。”
“大嫂,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如今甄家老太太离世,一定程度上肯定会影响甄家在江南的地位。
而且宫里那位的岁数也不小,万一听到奉圣夫人的事情薨了,甄家的境况也未必比咱们好到哪里去,到时候那帮子人,说不定会把视线转移到甄家身上。
咱们薛家说不定会因此得到喘息之机,不过这金陵城咱们薛家恐怕是待不下去了,大嫂,我是在想,实在不行你带着蟠儿和宝钗,去神京投靠舅老爷吧。”
“二弟,这种事情也就是想想,甄家就是再难也比咱们薛家好,不过你说让我们娘仨去神京,倒不是不能考虑,可是现在蟠儿被拘在府中,哪里出得了门啊。
再说了,我们娘仨这么一走,薛家的基业怎么办,只靠着二弟你一个人,怕是不妥吧。”
到了这个时候,薛姨妈还在怕薛诚占便宜,薛诚嘴角抽动了一下,“大嫂,我还是那句话,当断则断,有时候舍一些,总比什么都留不下的好。
我是打算等大嫂你们走了之后,也离开金陵,科儿一个人在广州,我也放心不下他,上次我说过蟠儿岁数大了,如今也该是时候接手薛家产业。
便是他有些经验不足的地方,可这也是他成长中的一部分,如果大嫂答应,我会趁着甄家办丧事的时候,把事情尽快的了结。
甄老太太毕竟当过太上皇的乳母,如今她去了,神京那边不可能没有表示,当那边的视线看向江南的时候,是我们难得的喘息之机啊。”
“二弟,这么大的事情,要不再等等,甄老太太的死讯传到神京,神京那边的旨意再到金陵,一来一回要好几个月,再等等吧。”
“好,那我听大嫂的。”
等薛诚走了之后,薛宝钗从后面走出来,看着脸上带着怒气的薛姨妈,端起茶碗给她递了过去。
“母亲,你消消气,我觉得二叔说的也没错,与其这样的僵持着,反倒是不如咱们后退一步海阔天空,您想啊,二叔绝对没有要害咱们的心思对吧?”
“哼,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把薛科打发去了广州,又把宝琴丫头送到林家的船上,就连宝琴丫头是定过亲事的都不管不顾。
他现在心里只有他们二房,动不动就说要把家业交出来,让你哥哥管着,可是你哥哥现在是做事情的材料吗?
还说什么让咱们去神京,难道你觉得他安的是好心,不过是拿着大房的家业去讨好那些人,好叫他二房踩着咱们大房往上走罢了。”
“母亲,薛家如今二叔掌家,他有权利决定咱们薛家的未来,这些年该咱们大房的收益,一分一文都没有少,要是换成了别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另外我觉得咱们要是去神京的话,有舅舅、姨妈那边看顾,总比在金陵要好一些吧,咱们这一房和二叔那边,一北一南相互照应,也未必是件坏事。”
“哎呀,你哥哥要是你一半就好了,你说你,为什么是个女孩子,要是男孩子的话,该多好啊,至少咱们薛家可以再多保两代荣华富贵。”
“哥哥就是玩心大,会好起来的。”
“哪里像你说的容易,知子莫若母,你哥哥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盼着你舅舅、姨娘那边能帮着找一门好亲事,赶紧成亲多生几个孩子。
说不定里面就有成气的呢,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你送到宫里去,要不然你哥哥这混账东西,我都怕他真的把家给败完了。”
“宫里哪是那么好进的,我的身子骨您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是被检查出来,别说是宫里了,就是好一点的门第,都未必会看我一眼。”
“谁说得,我女儿要模样有模样,要能耐有能耐,凭什么他们不要啊,为了你这个事情,都花了二三十万两银子了,岂能半途而废啊。”
看着自己的母亲这般执拗,薛宝钗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多少有些羡慕自己的堂妹薛宝琴,羡慕她的自由自在。
又过了五天,神京皇宫之内,宣德帝看着戴权呈上来的密报,上面写着甄家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心里是忍不住的有点开心。
“太安宫那边也知道了吧?”
戴权赶紧回话,“回禀万岁爷,中车府能将消息传回来,太上皇他老人家的那边肯定也收到了消息,毕竟黑鹰卫的能耐要强中车府一筹。”
宣德帝听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拿着密报在养心殿内来回踱了几步,又把密报丢到地上。
“归档吧,林如海的夫人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回万岁爷的话,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再有十来天的路程,林夫人、林小姐,和林大人的弟子曹璋便会抵达京城。”
“嗯,越是快到京城,越是要注意安全,你吩咐下去,她们绝对不能出事,否则你提头来见。”
“老奴早就派人手暗中护卫,她们一定能安全抵达京城的,若有半点差池,老奴愿听发落。”
“你这老货,精挑好听的说,对了,那位还没有消息吗?”
“万岁爷,自从小王爷离开金陵之后,便顺着大江出了海,便失去了踪影,不过根据情况分析,小王爷应该是北上即墨了,如今应该在山东境内。”
“朕这个大侄子,还当真是了得,一定要找到他,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另外宫里边也要盯好了,尤其是老太妃那边。”
“老奴明白,那奉圣夫人的事情,要不要传信进去?”
“老太妃上了年岁,如今已经活成了人瑞,朕也怕她听到奉圣夫人的消息身子受不了,你注意封锁消息,万万不可让老太妃知道。”
戴权低下的头,眼中神光一转。
“老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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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越是向北,速度越慢,因为船只越来越多,船队接受的检查也越来越多,又过了十一天,船队终于沿着汇通河到了东便门码头,此时正值十月中旬。
当曹和平下船之后,就看到方中信带着刘炬几人站在码头上翘首以盼,边上还停着林家的马车。
当他们看到曹和平的时候,赶紧朝着马车内喊了一声,“大人,夫人、小姐和少爷到了。”
林如海挑开门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朝着曹和平一行人走了过来,当快到面前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曹和平赶紧快走了几步,拱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