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自然是认识曹大的,本身在庆国京都就认识,毕竟曹大常年跟在曹璋的身边,虽然没有见过他动手,但是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知道曹大的身手绝对不一般。
“影子,我家宗主说了,如果你弃剑投降的话,看在大宗师四顾剑的份上,可以留你一命,说不定可以让你亲手报仇。
如果你执迷不悟的话,只能将你的人头留下,送回南庆给你们的皇帝看看,当初在悬空庙刺出的那一剑,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若是曹宗主在,我束手就擒无话可说,可是就凭你曹大,恐怕还差点意思吧,想要我的人头,就拿命来换吧。”
曹大见影子要困兽犹斗,只是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然后就听见大帐之外一声令下之后,大帐竟然被几十匹马拽得四分五裂,当影子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时,他愣住了。
外面站了上百位弩箭手,而且拿着的弩还都是连弩,影子看着站在一旁的曹大,有些无语的笑了笑。
“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吧?”
“没办法,对于别人或许还能掉以轻心,但是对于你这个天下第一的刺客,就算是大宗师也有可能被你偷袭得手,宗主专门交代了要严阵以待。”
识时务者为俊杰,影子自然懂这个道理,随手把手中的剑抛给王十三郎,任由曹大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曹大向空中放了一支信号礼花,然后整个王庭之中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一景象让在月牙湖畔的海棠朵朵和范闲都看得真真切切,海棠朵朵笑了一声之后,转身看着范闲。
“范闲,看到了吧,你的手下影子,那位天下第一刺客,此刻应该已经落网了,曹璋去孤山之前让我问问你,若是你们庆国皇帝知道影子就是四顾剑的弟弟,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范闲都不敢想。冲着皇帝出剑,那就是谋逆的大罪,安排那一切的陈萍萍恐怕要掉脑袋了,这是他不想看见的,这件事只有曹璋能够阻止。
“曹璋到底去哪里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他去孤山了,他说轻易不来草原一趟,想去草原的神山孤山去走走看看,所以你不用想着让他出面阻止这一切了。”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觉得呢,如果我是你的话,此刻会尽快的赶回京都为陈萍萍求情,而不是在这里纠缠不休,你放心,等你走的时候,我们就会从定州边境撤军,这算是送你的功劳。”
范闲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破局的办法,曹和平这一招太狠了,直接捅到了七寸上,他看着海棠朵朵。
“你们会杀了影子吗?”
“不会,他毕竟是四顾剑的弟弟,曹璋说过会留他一命,当然这是建立在他识时务的份上,要不然也只能将他的脑袋送回京都了。”
范闲闻言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然后将它抛给海棠朵朵,“将这把剑交给影子,让他不要抵抗,希望你们能留他一命。”
“呵呵,你这人还真有意思,说你悲天悯人吧,死在你手下的人不少,因你而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说你自私无情,这个时候还在为你的手下求情,看来曹璋说的对,你这人啊,就是活得拧巴,自作自受,走了。”
说罢海棠朵朵上马朝着金帐而去,单于都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范闲看着疾驰而去的海棠朵朵,也上马朝着定州而去。
翌日,海棠朵朵以国师的身份继承了单于之位,加之她本身就是雪域北蛮的王女,因此号称新月女王。
她当上新月女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撤回定州附近的兵马,然后亲自带领兵马,冲着吐蕃的左右金帐而去。
与此同时,影子就是四顾将弟弟的消息传向南庆京都,范闲即便是快马加鞭,也没有消息传播的速度快。
侯公公将西胡的情报交给庆帝的时候,庆帝看了一遍之后,随手一捏,那纸条便化作了粉末。
“还真是朕的好臣子啊,范闲退了西胡的大军,朕总要赏赐他点什么,之前他不是希望陈萍萍告老还乡嘛,朕准了,让陈萍萍回去吧,今天就走。”
“奴婢遵旨。”
当陈萍萍接到圣旨的时候,他愣住了,影子在西胡被擒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本来以为等着的是一道让他进宫的圣旨,谁能想来的居然是让自己回乡的圣旨。
这等于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眼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看着侯公公,“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院长,咱家告辞了。”
侯公公一点都不想在陈园留了,甚至多一句话都欠奉,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敢派人刺王杀驾的存在。
看着侯公公的身影消失,陈萍萍拿着圣旨坐在轮椅上,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虽然他没有动,但是他的脑子却在飞快的将所有讯息串联起来,想解决办法。
想了好久之后,陈萍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让人推着他去了书房,他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给了言冰云,一封留给范闲,另外一封则是写给了名义上在儋州的范建。
然后又将府里的金银财宝,分给陈园之中的那些莺莺燕燕和乐师们,在门口受了他们的拜别之后,陈萍萍对着给他推轮椅的仆人开口了。
“你也走吧,今后怕是用不到你了。”
“不,我不走,您知道我没有家人,我伺候您这么多年,早就把您当做家人了,虽然您没有说要干什么,但我知道您要干一件大事,就让我送您最后一程吧。”
“哈哈哈,哈哈,好,那你就送我最后一程吧。”
陈萍萍在仆人的伺候下,乘坐马车到了皇宫,平时他都是不经禀报就可以直接入宫,但是今天他并没有进去,而是让守门禁卫向庆帝汇报。
对于陈萍萍的一切动作,庆帝这会子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对着前来汇报的侯公公,“给他说,朕不想见他,让他早点回去吧。”
侯公公赶紧领命到了宫门口,对着陈萍萍拱了拱手,“陈院长,陛下说了,今日不见您,让您早点回去吧。”
“侯公公,你再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今天一定要见到陛下,还望陛下念在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见我最后一面。”
“陈院长,您这又是何必呢。”
“还请侯公公帮忙。”
等庆帝听到侯公公汇报之后,他手掌一挥,临湖殿临湖的那一排活动门全部都被他的内力打开,大殿内亮度瞬间上了几个层级。
“既然他想见朕,那就让他进来吧,好歹君臣一场,”庆帝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声音里的杀气却是很重,让侯公公都有些头皮发麻。
“奴婢遵旨。”
不一会的功夫,陈萍萍就被他的仆人推了进来,“老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老臣知道陛下的心意,但是今天老臣还是任性了一次,还望陛下赎罪。”
“说让朕赎罪,那你就是知罪了,既然知道是罪,为何还非要来见朕,陈萍萍,你我君臣几十年,朕的潜邸之臣,就属你最受皇恩浩荡吧?”
“老臣惭愧,恃宠而骄冲撞陛下,此乃死罪,可是有些话不说,老臣便是死,也不会瞑目,所以才斗胆请见陛下。”
“都到死不瞑目的份上了,朕倒是想听听你说什么,”然后他对着侯公公摆了摆手,不一会儿的功夫,大殿内就剩下陈萍萍和庆帝二人。
“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那你就说吧,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让朕听听你心中有多么的委屈。”
“陛下,老臣老了,总是想起以前,那个时候在诚王府是老臣最开心的日子,哪怕那个时候先帝不受老皇爷待见,老臣跟在陛下身边,依旧感到很开心。
不过后来老臣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陛下也认识,当时老臣都被她的风采惊呆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在后来的接触中,老臣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老臣觉得自己是个人了,用她的话说,那叫尊重。”
“朕记得,那个时候的你每次去见她,都愿意多看她几眼,哦,朕差点忘记了,陈萍萍这个名字还是她帮你取的,那个时候朕也很开心。”
陈萍萍就这样和庆帝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说,他甚至连救过皇帝几次,又或者在背后谋划过皇帝几次都说了,一直说到最后的时候。
“你说完了吗?”
“臣说完了,可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老臣就是想问问陛下,她那么的好,您为什么要杀她呢?”
“这应该就是你最想问的吧,既然想知道,朕就告诉你,虽然不是朕亲手所杀,但是她确实因朕而死,你满意了吗?”
“老臣满意了,陛下,若是没有她,先帝不可能继位,那陛下自然也不可能继位,更不可能成为天下至强的大宗师。
其实从京都血夜开始,老臣虽然杀了明面上所有参与的人,可是老臣有种感觉,她的死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所以你就百般试探?”
“正是,为了她,老臣在没有最终确定之前,绝对不能死,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让老臣查到了真相。
不过老臣感到很开心,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皇后等人都死了,陛下,您看看身边还有谁,这都是报应,是您自私自利的下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萍萍,你也是被天下人称为暗影之王的人,做下的事情罄竹难书,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朕,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庆。”
“什么为了大庆,只不过是为了满足陛下您自己的欲望罢了,若说天下最自私、薄情、冷血、虚伪,陛下怕是天下第一人。”
“陈萍萍,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老臣若是怕,就不来了,说起来老臣还要谢谢陛下,曾经想着让老臣老死,可惜老臣没有那种命,因为这些话老臣不说,将来就没有机会说了。”
“你还想说什么?”
“陛下,可以靠得近一些。”
庆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陈萍萍,“呵呵,让朕靠得近一些,你是不是想指望轮椅中暗器杀朕,陈萍萍,你也没有想到朕知道吧?”
陈萍萍闻言都惊呆了,这是他最大的底牌,怎么就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了呢,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一扭轮椅对着庆帝就是‘砰砰’两枪。
霰弹枪射出的铅粒像是扇面一样,冲着庆帝就铺了过去,即便是庆帝一直在防备着,可还是被铅粒打中了十几个,受伤不重,但是侮辱性极强。
庆帝看着自己身上的血窟窿,一掌将陈萍萍拍飞了出去,“你个狗奴才,居然真敢对主子出手,朕要让天下知道曾经的暗夜之王陈萍萍,不过太监一个。
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朕的下场,来人,来人,将这个狗奴才拉到宫门凌迟处死,一定要割他三万六千刀,一刀都不能少。”
侯公公看着满地狼藉,他大气都不敢喘,严格按照庆帝的旨意办事,很快陈萍萍刺杀庆帝的事情,整个京都都知道了。
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件事,谁不知道陈萍萍是庆帝最忠诚的狗,可如今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还真的让人恨不起来。
行刑开始了,一刀一刀的割在陈萍萍的身上,每当他要昏死过去的时候,行刑的人都会喂他一口参汤,就在割了两万多刀的时候,远处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来人正是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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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快去请青云老祖
范闲骑着马,眼里只有像是血葫芦一样挂在高台上地陈萍萍,而陈萍萍也好像是看到了他,艰难的勾起了嘴角,还真等到了这一刻。
法场边上地守卫的禁军想要拦着范闲,但是都失败了,范闲借着疾驰的骏马,从马鞍之上直接飞上了高台,劈手夺过刽子手中的快刀。
“你们都给我滚,任何事情我来承担后果,”说完之后,范闲脱掉自己的外袍裹在陈萍萍身上,然后才把他从架子上弄了下来,抱在范闲的怀里。
看着陈萍萍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范闲的心里就像是他那千疮百孔的身体,甚至升起了无名之火,“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走,往哪走,我也没打算走,范闲,能在这个时候再见你一面,我这辈子就没有白活,范闲,你那个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回答我。”
“那是一支枪,杀人与十里之外的枪。”
“呵,枪啊,那玩意儿,我也有。
以后你要好好的,范闲,我要走了,可惜啊,我这辈子作孽太多了,恐怕去不了你娘说的天堂了。
范闲,要好。。。”
话音未落,陈萍萍的头就无力的搭拉了下来,陈萍萍死了,死在范闲的怀里,虽然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但是他脸上的满足感却骗不了人,或许他做到了他想做到的一切。
范闲没有大声嘶喊,只是紧紧的抱着陈萍萍,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模糊了双眼,但是他看向皇城的方向,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清晰,或许仇恨就是最好滤镜。
而此时,庆帝也接到了范闲怒闯法场的消息,只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哼一声之后,便转身坐在了以往他研究破甲箭的那个小桌子后面。
若不是他磨箭头的动作有些不似往常,很难看出他此刻心中的怒火已经快遏制不住,陈萍萍真是该死啊。
自己太子、二皇子在他的算计下死了,自己情感最特殊的范闲也跟自己离心离德,剩下的老大、老三也跟自己不亲热,自己还真是孤家寡人了,狗东西真是死不足惜啊。
庆帝随手扔掉手中的箭头,站起身来,在大殿内来回走了几步之后,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侯公公。
“四皇子可好?”
“会陛下的话,这会子应该已经睡下了。”
“哦,你去跟内阁说一声,拟诏书封四皇子为信王。”
“奴婢遵旨。”
侯公公出了御书房之后,擦了擦头上的细汗,然后扭头看了一眼御书房,他太了解庆帝了,也知道自己这位陛下此刻有多生气,这父子俩是要杠上了啊。
范闲带着陈萍萍的尸体去了苍山别苑,那里曾经是叶轻眉住的地方,或许把他葬在那里,是他最希望待的地方吧。
没有哀乐、没有送葬的队伍,只有范闲一人操办着一切,等到盖棺钉钉完的时候,范闲手摸着陈萍萍的棺木,看向京都的方向。
等他回到京都的时候,听说了庆帝封还不足一岁的四皇子为信王的时候,范闲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从内心深处感到悲凉,这哪里是什么王,分明又是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