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软禁在首都一座舒适的宫殿里,锦衣玉食,除了不能离开,生活得比米尼西亚绝大多数大贵族都要滋润!
为什么?
因为奥克兰陛下是克里斯王子的父亲,只要他活着,他就是一张有价值的牌,这就是政治。
人质,只有当你不在乎他们,或者他们失去了价值时,才是危险的。反之,他们就是最安全的!”
劳伦斯看着女儿脸上血色尽褪,继续无情地剖析。
“你本该成为克里斯的新娘,成为巴格尼亚未来的王后。
那时,被米尼西亚抓住的我们,你的父亲、你的祖母、你的族人,就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查尔斯国王必须小心维护的‘贵客’!
他非但不敢伤害我们,反而要尽力保证我们的安全与体面,以免彻底激怒克里斯,或者断绝未来任何可能的接触渠道。”
“但是……”
劳伦斯伯爵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痛心疾首。
“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你带着整个家族躲藏等待着,给了米尼西亚追兵无数次围追堵截的机会!
你让克里斯王子派出的、本应在关键时刻接应或执行其他重要任务的两支精锐百人队,为了护卫你这支庞大的、行动迟缓的队伍,陷入了绝望的苦战!
他们几乎全军覆没,那些英勇的士兵本不该死在那里,他们的牺牲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你的错误决策而白白浪费了!”
你看到了吗?
刚才在礼堂里,克里斯王子眼中那冰冷的愤怒?
那不是针对遗孀孤儿,也不是针对那五个幸存士兵的羞愧,那是针对你的!他愤怒的不是你的族人被牵连,而是你没有履行契约精神,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有利于完成交易的选择!
他愤怒的是你让王国付出了本可以避免的、极其惨重的代价……两百名忠诚无畏的战士。
在他看来,你作为指挥官,作为联姻的对象,严重失职了,你让王国的力量,为了本可以保全的‘累赘’,无谓地流干了血!”
劳伦斯伯爵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中带着一丝后怕。
“艾琳娜,我的女儿,你要明白。克里斯王子,或者说未来的克里斯国王,他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君主。
他的王国,他的军队,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围绕着冰冷的铁律:效率、力量、代价与结果。
你今天的迟疑和所谓的‘不忍’,在战场上葬送了忠诚的士兵,在政治上差点让我们整个家族万劫不复。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克里斯最终仍然选择了履行婚约,我们现在可能已经和那些士兵一样,成为冰冷的尸体,或者更糟,成为查尔斯用来泄愤和羞辱巴格尼亚的工具。”
小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艾琳娜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父亲的话像重锤一样砸碎了她的认知和之前那点隐晦的爱意与委屈。
她终于明白了克里斯那冰冷愤怒的根源,也终于看清了自己那“仁慈”选择背后,是何等残酷而愚蠢的代价。
她引以为傲的贵族担当,在真正的政治铁则和力量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害人害己。
她精致的脸庞上血色全无,琥珀色的眼眸中只剩下震惊、羞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世界观的茫然。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距离成为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一个能在克里斯那冰冷铁砧般的世界里生存的伴侣,还有多么遥远而艰难的距离。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只教会你手段,却并没有让你拥有智慧……艾琳娜,希望你以后有机会弥补。”
第411章 愚蠢的教会
人类并非是一台紧密的机器,只要是一个人,他就会犯错,而犯了错,就得去弥补错误。
艾琳娜还有机会,而某些人却不好说。
“唉……”
一声沉甸甸的叹息,仿佛承载了丰收季前所有未落下的雨滴,从克劳福德祭司圆润的胸腔里滚落出来。
现在的他坐在一辆简陋的、吱呀作响的乡村马车上,车身随着坑洼的土路摇晃,让他敦实的身躯也跟着轻轻晃动。
他那张总是习惯性堆满和煦笑容的圆脸,此刻却罕见地布满了愁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连带着下巴上的软肉也显得格外沉重。
忧愁不已的克劳福德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那枚温润的、泥土色的圣徽,往日里,这枚圣徽总能给他带来平静与力量,但此刻,它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
上面给克劳福德任务了,以至于让本应该正在特拉德诺伊的乡村传播大地母神荣光,巩固农民信仰,不给农业女神传教祭司可乘之机的克劳福德,需要立刻返回特拉德诺伊。
而任务的内容让他心惊肉跳,甚至感到一丝荒谬。
什么任务?
去挽回教会的错误,找克里斯王子求情,保住新任大祭司拜伦.索恩。
克劳福德想到拜伦大祭司,就一阵挠头。
他对拜伦不太熟悉,传闻中他是个好人,一个热爱土地、关心农夫的虔诚者,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像是被犁过的田垄,刻满了对大地母神的敬畏。
但……这是真的吗?
克劳福德觉得他不像,因为真正诚恳的祭司都在底层进行传教,与农民接触,而高层的高级祭司们,他们其实更像是政客。
所谓的老好人拜伦……呵,反正克劳福德是不信的,因为他从未在农村教区见过拜伦的身影。
特别是克劳福德得知拜伦想要与农业女神教会联手,向克里斯王子提出组建什么“圣讨军”,还要抽调王国防卫军士兵,还要以教会名义跨境作战的事情后……
这简直就是作死啊。
克劳福德一想到这事情就头皮发麻,这哪里是去净化蛇人,这分明是在触碰王权最敏感的逆鳞啊。
这事情从头到尾克劳福德都不知道,他在教会内的地位虽然提高了,可是依然是一名祭司,而并非是高级祭司。
“蠢啊……太蠢了……”
克劳福德忍不住低声嘟囔,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边缘都有些磨损的褐色麻布长袍。
这件袍子陪伴他多年,沾过泥土,浸过汗水,也承载过无数农夫感激的泪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如此单薄无力,仿佛随时会被王都的森严与那位年轻摄政王的冰冷目光刺穿。
情报已经传回来了,克里斯王子不仅拒绝了两个教会的圣讨军申请,还反手批准了一个叫做机械神教的教会组建圣讨军,甚至还任命交通大臣当上机械神教的大祭司。
这样的消息如同落在铁砧上的重锤,砸得大地母神教会的高层一阵头晕目眩。
大地母神教会对于机械神教其实没什么看法,因为后者就是一个草台班子,明显是一群人闹着玩的产物。
即便这个教派在首都内也有教堂,教义也像模像样的,但是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他们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克劳福德在特拉德诺伊待过,亲眼见过那些所谓的“机械神教”信徒在街头巷尾的活动。
他们的“教堂”与其说是圣所,不如说更像一个喧闹的工坊,里面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飘着机油和金属碎屑的味道。
他们的“教义”听起来天花乱坠,什么“万机之神的逻辑”、“钢铁的福音”,但细究起来,空洞得如同敲打空铁桶的回声。
他们的“传教”更是儿戏!不是像大地母神教会那样深入田间地头,倾听农夫的疾苦,为他们祈福、治病、调解纠纷。
机械神教的叫做贤者的“祭司”们,更像是拿着新奇图纸和模型的推销员,热衷于向铁匠和工匠展示一些奇奇怪怪的“发明”,然后试图说服他们“信仰钢铁的逻辑能带来更高效的生产”。
没有历史积淀,没有深奥的神学体系,没有广泛而虔诚的信众基础,克劳福德怀疑他们大多数信徒本身就是铁匠行会的人,或者干脆就是闲得蛋疼的王子近卫混在其中凑热闹,
更关键的是,他们背后没有真神存在,
大地母神盖亚是真实不虚的,她的神力流淌在沃土之中,能被虔诚的祭司感知和引导。
而机械神教所谓的“万机之神”是什么?
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一个被打铁的人臆造出来的符号?
在克劳福德这样的传统神职人员看来,这简直是对“信仰”二字的亵渎!
然而……
克里斯殿下现在对这个“草台班子”的操作,却实实在在地让克劳福德,乃至整个大地母神教会的高层,都吓得魂飞魄散。
圣讨军!
这个名号本身就带着神圣的使命感和军事行动的合法性,这是希腊大陆教会能获得的最高级别的世俗授权。
因为它意味着可以名正言顺地组建武装力量,以“净化异端”、“维护秩序”的名义行动。
这通常是拥有深厚历史底蕴、庞大信众基础、并且得到王室高度信任的大教会才能获得的殊荣。
大地母神教会和农业女神教会联合起来,提出这个请求,本身在克劳福德看来已经是极其僭越和危险了,结果被无情驳回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可现在,克里斯王子把这个代表着巨大权力和声望的“名器”,随手就丢给了……机械神教?
那个连神祇是否存在都成问题的、非常儿戏般的组织?
这行为当中释放出的信号,让教会高层们慌了。
克里斯王子根本不在乎教会的传统、底蕴或者所谓的神圣性。
在他眼中,“圣讨军”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名分,他可以给任何人,只要符合他的政治需要。
大地母神教会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名器”,在他手中如同可以随意赏赐的玩具。
同时这不仅仅是一次任命,更是在人为地扶植一个完全依附于王权的新宗教势力。
一个没有历史包袱、没有独立诉求、易于掌控的“工具教派”。
机械神教的大贤者是谁?
是王国交通大臣!
这更是赤裸裸地表明了王权对宗教的掌控意图……教会领袖必须是王国重臣,教会意志必须服从王国意志
克劳福德知道拜伦大祭司这次踩到了真正的禁区。
克里斯王子不是以前那些需要仰仗教会支持的软柿子国王,他是铁锤的化身,是冷酷的暴君。
拜伦大祭司的位置现在岌岌可危,甚至整个大地母神教会在巴格尼亚的地位都可能因此受到沉重打击。
于是,他们想起了克劳福德。
为什么是他?
克劳福德苦笑着。
大概是因为,他是教会里少数几个……不,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在克里斯王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高层们看中的,大概就是这点微弱的旧情和他在底层农夫中那点“敦厚无害”的名声。
让他去扮演一个“老好人”、“和事佬”,试图用卑微的姿态和一点点旧日情分,去软化王座上那位的铁石心肠,恳求他高抬贵手,放过拜伦大祭司,给教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怎么可能……”
克劳福德望着马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已经开始泛出丰收金黄的田野,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了解那位摄政王吗?
不,他根本不了解。
克劳福德只知道对方是铁与秩序的化身,是高效得近乎冷酷的统治者。
拜伦大祭司的提议,在克里斯眼中,恐怕无异于对王权赤裸裸的挑战和分裂的种子。
他会因为一个乡下胖祭司的几句恳求就改变主意?
马车碾过一块石头,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将克劳福德从愁绪中震醒。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车沿,圣徽在胸前晃动。
克里斯王子这一手,比直接惩处拜伦、打压教会要狠辣百倍。
他是在釜底抽薪,他是在用行动宣告,旧的信仰秩序将被打破,新的、由王权亲手塑造和掌控的“信仰”即将登场。而他们大地母神教会,很可能就是被扫进历史角落的第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