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带着寒意呼呼吹过,吹得桥面摇晃加剧,更增加了撬动的难度。
刘汉青焦急地跑来跑去指挥着部队加快渡江速度,不停抬头看天。
“总队长!”
“雷公支队长他们那门炮卡得死死的,动不了!后路堵死了!”
刘汉青看到伍万里亲自从后面赶了上来,立刻报告道。
伍万里没有说话,快步穿过浮桥,一直走到卡炮的位置。
他看到雷公还在亲自指挥几个最壮的战士用绳索套在炮架上尝试拖拉,喉咙都喊破了音。
雷公此时急得额头青筋直跳,耳朵似乎也比平时更红更聋了些,连周围战士叫他让一让的声音都顾不上听。
“沉掉它!”
伍万里站定,声音不大,但清晰果断,穿透了混乱的人声和呼啸的风声。
“什么?!谁说的?!”
“沉掉?!放屁!”
“这他娘的是打阵地、敲碉堡的硬家伙!”
“咱们志愿军缺大炮知道不?!”
“沉掉就是在破坏抗美援朝武器!”
雷公猛地一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喷着怒火。
寒风依旧在呼啸,让伍万里的声音有些失真。
加上雷公正卯足了全身力气在推炮轮,根本没看旁边是谁,只以为又是哪个着急的战士在出馊主意。
“谁敢沉它,老子第一个不同意!”
“再使劲!加人手!把桥板拆了也要弄出来……”
雷公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他太明白这些火炮对于军队的意义了。
之前没有炮的时候,天天被炮火撵着跑,现在好不容易有炮了……
“雷睢生同志!”
伍万里叹了口气,直接喊出了雷公的本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同时向前又走了一步。
这个名字和这熟悉的语调,像一道惊雷劈中了雷公。
他骂骂咧咧的劲头瞬间僵住,仿佛被冻在原地。
那火爆的脾气瞬间凝固,他猛地扭过头,动作之快差点闪了脖子。
当看清站在自己面前,正是总队长伍万里时,雷公的脸瞬间变得有些僵硬,随即浮上一抹极其尴尬的赧然。
没有任何犹豫,雷公本能地并拢脚跟,腰杆挺得笔直,对着伍万里就是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军礼!
动作快得让周围的战士都一愣,仿佛刚才那个急切的雷公只是个幻象。
“总队长!我……”
雷公站直身体,声如洪钟地吼道。
但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满眼的歉意和困惑。
“哈哈哈哈哈哈…………”
伍万里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窘迫样子,竟爽朗地笑出了声,笑声在寒冷的江风中尤其突出。
“雷公,你看它,卡在这儿,后边的同志过不来,前面的同志干着急,还让整条桥都处在危险里。”
“这才是它在‘破坏’我们的抗美援朝!破坏我们东渡闪击横城的活路!”
“沉了它!”
“不就是一门炮吗?”
“咱们钢七总队,从松岳山打到仁川港,从安养峡谷打到水原城,缴获的坦克、大炮还少吗?!”
“眼前这点困难算什么!”
“沉掉这门,是为了保住我们的人,保住其他更多的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过了江,我们还能从敌人手里抢更多、更好的炮!”
“执行命令!”
伍万里伸手轻轻按下了雷公敬礼的手臂,看着那门岿然不动的榴弹炮,语速平和地说道。
伍万里的话,字字千钧,清晰地落在了每一个焦急的战士耳朵里。
雷公脸上的尴尬和倔强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明悟和服从命令的坚毅。
“是!总队长!”
“都听到了?!”
“总队长命令!把这门‘拦路虎’给我卸了引信,拆掉炮镜,用绳子捆结实了,沉江!”
“动作麻利点!给后面的炮让路!”
雷公没有丝毫迟疑,大声喊道。
炮兵支队的战士们闻言也不再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刚才还拼命想救的炮,很快被扒掉了关键部件,好几个人喊着号子,将这沉重的钢铁巨兽重新撬动。
“噗通!”
伴随着一声巨响,巨大的水花溅起老高,激起一圈圈急速扩散的涟漪,随即归于沉寂。
桥面猛地一轻,压力骤减。
后面堵塞的炮车和弹药车队伍瞬间流动起来。
“快!跟上!别磨蹭!注意间距!保持速度!”
雷公重新恢复了炮队之长的威严,站在桥头喊道。
后续轻便的榴弹炮、迫击炮和弹药车,有序、快速地通过。
大约十多分钟后,当最后一辆载着炮弹箱子的车驶上对岸坚实的土地,雷公炮队终于全部渡江完毕!
“炮兵支队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我们带着最精锐的警卫营过去保着他们!”
“走!”
伍万里对刘汉青点点头说道。
“是!”
刘汉青闻言,当即应下道。
很快,两人带着警卫营的几百精锐,踏上了摇晃的浮桥。
江风呼啸,桥板在脚下咯吱作响,桥下江水翻滚奔流。
当警卫营刚刚过完江时,一阵低沉如无数群蜂聚集并高速接近的嗡嗡声,正由远及近,撕裂了清晨冰冷的空气。
“空袭——!”
“敌机!隐蔽——!!!”
刹那间,钢七总队警戒哨兵凄厉的哨音和呼喊声几乎同时响起,刺破苍穹。
话音未落,天际线方向已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黑点。
速度极快!
数量极多!
一个庞大的美军机群,像闻到血腥味的秃鹫,直扑这条南北向的汉江支流上空!
霎时间,整个江滩瞬间炸开了锅!
刚刚渡江完毕,还在整理队形、喘息未定的战士们猛地扑向最近的洼地、弹坑、河堤以及乱石堆后,寻找任何可能的掩体。
“轰隆隆——!!!”
猛烈的爆炸声接踵而至,震耳欲聋!
没有丝毫前奏,美军机群到达江面即开始俯冲投弹!首先是重磅炸弹!
巨大的水柱夹杂着泥沙碎石冲天而起!
第一声巨响直接命中了二号浮桥中段,那条木桥,瞬间被拦腰炸断!
断裂的木梁和桥板在火光中飞上几十米高空,化作燃烧的碎片像雨点般砸落江面!
紧接着,数枚炸弹又在第一号、第三号浮桥附近猛烈爆炸。
第一号浮桥被巨大的冲击波撕裂掀飞了大半!
最宽、最坚固、刚通行了全部炮队的三号主浮桥,成为了重点目标!
美军战机俯冲下来,机翼下的炸弹拖着长长的白烟,尖啸着射向主桥的两端桥墩!
“咻——轰隆!!!”
“咻——轰隆!!!”
剧烈的爆炸直接将固定浮桥的木桩炸得粉碎!
桥面剧烈地向水下塌陷!
那些粗壮的绳索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断裂声!
连接桥板的铁链纷纷崩断!
整座耗费了无数心血和时间搭建起来的主浮桥,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燃烧中四分五裂!
燃烧的断木、碎屑、扭曲的铁件轰然坠入奔腾的江水中,瞬间被激流卷走消失!
投完炸弹的战斗轰炸机立刻拉起,为俯冲扫射的战斗机让开空域。
渡口瞬间化为炼狱!
硝烟弥漫,江水翻腾,火光冲天,碎片横飞!
刚才还充满希望的桥梁和通道,转瞬间就被彻底抹平!
残余的火焰在浮桥残骸和水面上燃烧,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成功过江的部队龟缩在掩体后,望着这惨烈的景象,愤怒、屈辱、还有一丝沮丧情绪在战士间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奶奶的!”
“这帮美国鬼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雷公看着空中的美军战机群,愤怒的骂道。
“他们现在来已经够慢的了,还好咱们前面打的快歼灭了大股美军,撤的也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