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军参谋张了张嘴,想提醒凯泽将军毕竟是上级,但看着贝克汉姆那双快要喷出火的蓝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整个山谷似乎瞬间都安静了下来,远处的铁锹声也停止了。
无数双眼睛从散兵坑、掩体后方、甚至山坡上的岩石缝隙里投射过来,聚焦在贝克汉姆身上。
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名英军老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污问道:“长官,我们真的要在这里死守一整天吗?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面对钢七总队?”
这句话就像引信,瞬间点燃了无数英军士兵心中压抑的恐惧和困惑。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灼灼地看向贝克汉姆中校。
那些目光里有迷惘,有恐惧,有深切的忧虑,甚至有一丝认命的麻木。
“二十四小时?
听着,士兵们!
我向上帝起誓,我贝克汉姆,绝不做那种为了迎合一个坐在暖房里发号施令、对前线将士毫无理解的将军,而葬送我营全部优秀士兵的蠢事!
每一个你们!
都是大英帝国的宝贵财富!
是女王陛下的忠勇战士!
十二小时!
我只要求你们在这里,和我一起,坚守十二个小时!
从敌人发起进攻开始计时!
我向上帝发誓,只要十二个小时!
这是极限!
十二小时一到,不论战况如何,我们就组织有序撤退!
向富平里核心阵地收缩!保存实力!
记住,士兵们,保存实力是为了在日后给敌人更致命的一击!
不是为了在一场毫无胜算的消耗战中变成一堆冰冷的名字!
我们得为这个营!
为每一位相信我、跟随我走到今天的兄弟们…留点种子!
活下去的种子!”
贝克汉姆中校的声音并不算特别高亢,但却清晰无误地传递给了每一个在场的英军士兵。
尤其是那句“留点种子”,狠狠击中了很多老兵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活下去!
那个刚才提问的英军老兵眼眶有些发红,他狠狠抹了下鼻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您真是个好长官!
您说得对,十二小时拼了命也要守住!
然后我们得活下来!
您真是个爱护士兵的好长官啊!”
“对!中校最爱护士兵了!”
“跟着这样的长官打仗,死了也值!但能活着更好!”
“十二个小时!顶住!到时候我们掩护您先撤,长官!”
“没错!撤退的时候我们营部直属连一定护在您两侧,绝不让敌人伤着您!”
“中校放心!只要您撤,我们就是断后的最后一颗子弹!”
英军士兵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阵地上爆发出一阵不算响亮但绝对真诚的应和。
那份命令带来的死亡压迫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种混杂着感恩、认同的暖流开始在一些英军士兵胸中涌动。
他们看向贝克汉姆的眼神里多了深深的敬重和依赖。
不少英军士兵甚至开始主动向贝克汉姆所处的山坡高地聚拢过来,想更近地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看着因为自己一句承诺而重新燃起一点点希望光芒的士兵,贝克汉姆中校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等喧哗稍稍平息,他才用一种带着某种悲凉自嘲的语气开口,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年轻或不再年轻的士兵脸庞道:
“看来你们所有人都认定了,我们和那个钢七总队交手真的是赢不了?”
这个直白而尖锐的问题如同一盆冰水,刚刚被点燃的那点热血瞬间冷却了大半。
英军士兵们脸上的激动和希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无奈和沉重。
甚至有人低下了头,不敢看贝克汉姆的眼睛。
山谷陷入了一片死寂,构筑阵地的嘈杂声彻底消失了。
那些脸庞上写满了真实的想法——对面,是让韩三师在一小时内灰飞烟灭的魔头!
是在元通里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的铁甲洪流!
是让美国人凯泽少将都震惊暴跳、被李奇微视为心腹大患的存在!
他们这些仓促集结、工事尚未稳固的英军营,装备虽有坦克炮但数量稀少,真能挡住对方装甲群的第一轮猛冲吗?
想想元通里韩军核心阵地的下场…那也是一条由鲜血和残肢铺就的漫漫长路!
没有人敢说“能赢”,甚至连“能守住十二小时”的勇气都显得苍白无力。
巨大的实力差距和沉重的绝望感弥漫了整个山谷阵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布伦机枪冰冷的枪管、6磅反坦克炮孤零零的炮口,在压抑的气氛中仿佛都在发出无声的叹息。
贝克汉姆中校并没有动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舞道:
“士兵们!抬起头来!看着我!
不错!钢七总队很厉害!
伍万里很可怕!
他们是中国军队最锋利的尖刀!
但是我们大英皇家陆军,也并非没有王炸在手!
我之前已经向上面发了最紧急的作战支援请求!
刚刚得到最高优先级的回复,上级将调拨五十架战机的空中支援!
这些战机将在钢铁七总队展开队形对我们进攻的第一时间,就把他们的坦克炸成一堆堆的废铁!”
“我的老天!”
“五十架…五十架飞机!”
“空袭!中国坦克来了也是靶子!”
“这下有救了!”
贝克汉姆掷地有声的消息瞬间引爆了山谷!
死寂被狂潮般的惊叹、议论、充满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迅速升温的激动所取代!
五十架战机!
那几乎是能在天空形成黑云的恐怖力量!
钢七总队的坦克群再厉害,难道还能顶住从天而降的集束炸弹和高爆火箭弹的饱和攻击?
装甲部队一旦失去空中掩护暴露在敌方飞机下方,就是活靶子!
贝克汉姆捕捉到了士兵们眼眸中那道从死灰到骤然燃起的明亮亮色,明白时机已到!
贝克汉姆中校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威伯利左轮手枪,仿佛举着一支无形的旌旗的大声喊道:
“士兵们!
看看你们的周围!
这片山谷不是死地!
这里将是你们缔造荣誉的起点!
看看脚下,想想你们身上的这身制服,它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传承自克伦威尔时代的不朽英魂!
代表着在马耳他岛上浴血抗敌的顽强精神!
代表着在滑铁卢击溃不可一世的法兰西皇帝的光辉荣耀!
一起唱响掷弹兵进行曲加快构筑工事,准备迎接我们的荣誉之战!”
说到这里,贝克汉姆带头吼出了那首让每一个英军士兵血液沸腾的、象征不屈与勇气的开篇:
“Some talk of Alexander, and some of Hercules!
(有些谈论亚历山大,有些谈论赫拉克勒斯!)”
第一个词刚出口,那些被激动和使命感包裹的老兵们立刻本能地昂起了头,带着浓重的伦敦腔、苏格兰调、威尔士口音,嘶哑却雄浑地齐声应和道:
“Of Hector and Lysander, and such great names as these!”(赫克托耳与来山得,以及诸如此类的伟大名字!)
旋律仿佛挣脱了空气的枷锁,瞬间在狭窄冰冷的“鹰巢”山谷中回荡开来。
声音起初参差不齐,却充满了力量感。
第二句响起时,更多士兵加入了合唱道:“But of all the world's brave heroes, there's none that can compare!
(但全世界所有勇敢的英豪,无一能与他们相比!)”
歌词的力量和熟悉的旋律如同解开封印的咒语,点燃了士兵们胸膛里最后的热血。
那份因为巨大恐惧而濒临熄灭的军人之魂,在“空中铁拳”的许诺和这首代表荣耀与牺牲的古老军歌共同激荡下,炽热地燃烧起来!
“With a tow, row, row, row, row, row, to the British Grenadiers!(啵,啵,啵,啵,啵,致不列颠的掷弹兵们!)”
当这标志性的副歌如浪潮般席卷整个山谷时,山谷沸腾了!
歌声就是命令!
歌声就是动力!
英军大胡子上士一脚踹开刚刚还在抱怨的冻土块道:“爆破筒!拿更多的爆破筒来!工兵!给我把这该死的岩层炸开!”
铁锹挥舞的速度骤然加快,铲刃刮擦冻土的刺耳噪音几乎被淹没在雄壮的歌声里。
沙袋不再是沉重负担,士兵们奔跑着传递,在防线前垒砌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提升。
布伦机枪位旁,红头发的苏格兰小伙子和副射手奋力将沉重弹药箱推进掩体深处,两人一边干活一边嘶吼着歌词,脸上重新燃起年轻的疯狂。
几个负责架设6磅反坦克炮的炮兵,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在歌声中喊着号子将火炮推向刚挖好的炮位,炮管直指山谷入口的致命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