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521节

不过,这位杨应龙却是个善于隐藏自己,同时也能按捺得住的人,即便如今势力已足可称得上一方之主了,却依然没有太多对朝廷不尊的举动,而且他还善于收买当地流官,所以直到今日,朝廷依然还不知道在四川,在西南,已出了这么个势力庞大到足以颠覆整个西南的大土司。

但是,这么个人物就真甘心一直窝在播州这么个穷地方,只当个土皇帝,却得对朝廷恭恭敬敬的么?

至少此刻坐在杨应龙身前的灰衣老者不这么认为,所以他才会不远道路,从广西一路赶到了播州,以白莲教主的身份来见这位大土司。

没错,这个看着六十多岁,模样最是平常不过,穿着一件最普通的灰布衣衫的老者,正是让朝廷头疼了许多年,一提起他就恨不能千刀万剐的白莲教主许惊鸿。而他面前坐着的,面如冠玉,模样俊朗,甚至有着几分贵气和生气的中年男子,则是如今播州杨家的家主杨应龙了。

两人手边的茶水已换过了三次,但交谈良久的双方却还没有把话题真正绕到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上。直到如今这个二三更天,把试探性的话都说完之后,这一老一中两人才开始将话题往某个地方引去。

许惊鸿此时眯着眼,看着杯中茶水,一脸感慨地道:“这茶应该是来自江南的碧螺春吧?看来杨大人果然手笔颇大,这种当地的贡茶,一般人可吃不到哪,更别提运到西南来了。”

杨应龙有些自得地一笑:“些许茶叶而已,不值一提。若是许前辈你喜欢的话,我大可以送你几斤。”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说到这儿,许惊鸿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精光:“不过杨大人您身为一地土司就没想过为手下的子民谋些好处么?你们杨家能有今日这等地位,说句实在的,还是多亏了这些子民哪。去年,你们州中土地多遭了灾荒,可是减产近五成的,可朝廷却依然不肯减免一分粮税,对此杨大人你就没有不快的意思么?”

“我当然有所不满了,不过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我一个区区的地方小吏又怎么敢不遵从朝廷的旨意呢?所以那时候,我只能从自己的私库里掏出些钱财来帮当地百姓补上了。”

“杨大人果然视播州百姓如自己的子女一般,实在叫老夫深感佩服哪。但你想过没有,这样的情况何时会是个头?朝廷里的那些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也没一个是能轻易满足的。去年,他们在明知道播州遭灾的情况下依然不肯减免丝毫税收,那今年,他们也可能增加当地赋税,明年亦然。杨大人觉着一直被人如此盘剥,当真忍耐得了?”许惊鸿说着又瞥了对方一眼。

杨应龙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即便有所不满,又能如何?朝廷人多势重,又有大义名分,岂是我这么个小小土司官所能抗衡的?”

“哎……杨大人您太过妄自菲薄了,在西南,谁敢小瞧了你杨大人和杨家哪。说句犯忌讳的话,倘若你杨大人登高一呼,无论做什么,都有的是跟随之人。”

对方把话说得如此露骨,让杨应龙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才好了,只能端起茶杯来小喝了一口以为掩饰。

而许惊鸿却继续道:“而且,如今的大明朝廷与之前相比又大不相同了,曾经叫天下顺服的张居正已然致仕,而当今天子万历又还只是个少不更事小孩儿,正是主少国疑的大好时候哪。杨大人,你们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么?”

“这……”杨应龙再次一愣,目光里却透出了一丝贪婪之色来。

许惊鸿见了,心下更定,还待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目光一转,落到了紧闭的窗口处,而后在杨应龙惊诧的目光里,这个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儿就已如闪电般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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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西南隐患(下)

当许惊鸿突然暴起时,杨应龙着实吓了一大跳,只道他见无法说法自己,想要动强呢。别看他在西南地面俨然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发下令去无有不遵,但自身却不过是个寻常人物罢了,根本不可能挡下像白莲教主这样的攻击。

但随即,杨应龙就发现对方扑去的位置却是窗户处,这让他先是一愣,随即就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窗外有人正在偷听自己与许惊鸿之间的这次密谈。

因为知道许惊鸿身份特殊,再加上隐隐猜到二人说话内容不简单,所以杨应龙特意有了安排,不叫任何府上之人靠近他们说话的这间书房。而现在,外面居然有人偷听,这事情可就太叫人惊讶了。

正当杨应龙惊诧莫名的当口,只听“砰——喀拉!”一阵乱响,那扇用坚实的柏木所制的窗户就被许惊鸿那略显瘦小的身躯给撞了个粉碎,同时,他也已随着那些雕花纹和窗纸一道飞出了屋子。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外间一片漆黑,只有几点星光从天空中洒落下来,杨应龙目力不济,只看到外面地上有一条黑影随着许惊鸿的跃出而突然挺身,两人当即就在窗口处对了一招。

那藏在窗外之人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行藏竟会被人觉察,并且来得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逃跑,只能硬着头皮出手。但显然,仓促迎战的他远不是许惊鸿的对手,刚一照面,就被对方一掌打得脚步一乱,身子也跟着朝后踉跄而去。

而许惊鸿,却并没有收手的意思,继续欺步向前,如影随形般攻向对方。在一阵叫里面的杨应龙眼花缭乱的快速攻防之后,那黑影更是被打得疲于招架,转眼就露出了一个大破绽,被许惊鸿一拳打在胸口,整个人横着便往后抛去。

直到见许惊鸿几招内就把这人打得大败亏输,杨应龙方才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大声喊了一声:“来人!”

其实都不用他杨大土司招呼,这边激烈的打斗声早已惊动了等候在院落之外的那些杨家护卫了。只是许惊鸿和那人动手实在太快,他们才刚冲到院门口,战斗就已告一段落。

那些护卫们慌忙打着灯笼火把就朝里面涌来,见自家大人并没有受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看明白,不知什么时候,这儿竟然多了个黑影,顿时不用杨应龙再下命令,所有人就朝着黑影冲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许惊鸿已然花白的眉毛就是一挑,双手往后一挥,身子已然腾空,直朝着那刚跌落在地,看似已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的黑影扑去。

也就在这一同时,那黑影突然手一撑,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而右手往前一挥,身子竟已一个诡异的方式向侧上方飞了起来,看那势头,就跟要一下从这院落里飞过高高的院墙,飞到前方那处院落一般。

这一下,大大出乎了那些扑上来想要拿人的护卫之意料,让他们的动作不觉就是一缓。而就是这么一缓,更给了黑影以时间,只见他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就要没入墙后饿黑暗中了。

但就在这时候,他的上空突然多了一道身影,随即后发先至,居然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出现在了他必经道路之上,随即两人一撞,那黑影在砰的一声响后,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在空中一顿,便如断线风筝般往地上落去。

直到他落地,众人才算是看清楚了他所以能突然飞起来的原因所在。原来,在他右手手腕处绑有一根细丝绳,他一挥手间,绳索便飞过去缠住了院墙跟前的那棵大树。他再借力一拉,身子便能迅速荡向围墙。

只可惜,他虽然计划周到,但论速度却远比不过面前的这位瘦小老人,被对方抢先一步拦下去路,并一掌将其击伤,掉落下地。

在被许惊鸿连续击中之下,这黑影再没有了脱身的力气,只能看着护卫围上前来,刀枪等兵器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只发生在霎那之间,直到这个时候,杨应龙才从书房里走出来,神色阴沉地看着面前众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的,自然是手下负责今夜防卫之人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面上顿时露出惊惧之色,在扫了那黑影一眼后,便当即跪了下来:“主人恕罪,这人乃是府上一名杂役,不知怎么的就……就来此偷听了。”

“一名杂役?”杨应龙闻言神色就更阴沉了。他这府邸之中向来不用生人,只有经过多年考验和审查之人,才有资格在此服侍,就是一名最低贱的杂役也是一般。也就是说,这黑影起码已在自己周围隐藏身份有三四年之久了……

一想到这点,杨应龙的身体就是一阵颤动,那不是因为害怕而发抖,而是因为愤怒,看来手底下那些管事之人舒坦日子过太多了,居然连这点起码的安全保障都做不到了么?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杨应龙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吩咐道:“把他的身份查明白了报我。”

虽然只是一眼,那些个护卫心里却是一阵颤栗,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一声,随即拖起那人就退了下去。

“倒叫许前辈你见笑了,在府上居然发生了这等事情。不过你还请放心,此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杨应龙迅速收拾了心情,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拱手道。

许惊鸿却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忤地摆手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大人不必如此。不过有一点却是值得你我留意的,恐怕已经有人开始对你这位边地土司不那么放心了呀。”

虽然他这话没有点明了,但意思还是很清楚的。这也让杨应龙的神色再次一凛:“难道此人真是朝廷派来监视自己的?倘若真是如此,今日还真是运气不错了,一旦被此人听到自己和许惊鸿的话,然后报上去,那自己和播州可就不得安宁了。”

但很快地,他又打了个哈哈:“事实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好,可能只是其他和我有些过节的土司派这家伙来行刺杨某的。不过无论如何,在下都要多谢许前辈你出手揭破并拿下此人。”

“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许惊鸿也没有死拿着一点不放的意思,淡淡地回了一声,随即又看轻轻地道:“刚才所言之事,还望杨大人可以仔细考虑。其实不光是你四川,我在广西、贵州一带也联络了不少有心于此的土司老爷,只要你登高一呼,整个西南都会有大量的人响应的。”

“是么?兹事体大,还请前辈容我再考虑一下。”杨应龙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这种造反的勾当,非到没有其他选择,或是万事俱备的情况下,他杨应龙可是不敢试的。

见他是这么个态度,许惊鸿也不再劝,只是略一拱手,便告辞离开。

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一抹异样的笑容打从杨应龙的嘴边升了起来,这白莲教还真是野心勃勃哪,居然开始策动西南诸多羁縻州县的人造反了,却不知他到底拉拢说动了几个势力。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刚才那人,神色也严峻起来,若他真是朝廷所派,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又有没有被他报上去呢?

正自沉思的杨应龙并没有发现,在离自己不远的书房外侧的角落里,有一条黑影正缓慢地向一侧黑暗挪去,片刻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那儿。

一个时辰后,深夜的杨宅之中突然就腾起了三只信鸽,只见鸽子在半空中略作盘旋,就振翅滑翔,迅速融入到了北方漆黑的天空之中。

这一切,杨府上下竟无一人察觉,倒是在这宅邸之外里许处,一个瘦小老者正带了两名年轻人抬着头看着鸽子从自己头上掠过。在其一点头后,其中一人手一扬,一只鸽子就在悲鸣之下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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