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635节

失去头颅的尸体比一般的要短上很大一截,而因为站立位置的关系,杨晨正好一眼就盯在了那个早已鲜血凝结的脖腔之上,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可不是他一个文官所能承受的。

见他连连后退,那校尉才明白过来,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郎中大人你没什么事吧?”

在喘息了一阵后,杨晨才重新定神。苦笑着道:“我没料到他居然没有头,倒是叫你见笑了。”说到这儿,又是一愣:“既然此人没有首级,那你们怎么就能确认其身份呢?”

“这个……似乎是因为他身上有工部衙门的凭信。”

“哦?”杨晨这才理解地一点头,随后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与恐慌,再次上前仔细观察起这尸体来。他想认上一认,这具尸体到底是什么人。

杨晨好歹也是在工部当了好几年官的人了,不说里面的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的模样他都能分辨出来。但很可惜,现在眼前的尸体缺了头颅,这就让他有些难以下手了,光看躯干或四肢便想要认出此人身份可着实太困难了些。

在看了一阵后,杨晨的脸上便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来,显然没有什么发现。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他光是要克服心中的恐慌已大不易,更没有杨震那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所以认尸,尤其是没有头颅的尸体难度就更大了。

在好一番审视都没有任何线索后,杨晨最终还是放弃了:“此人即便真是工部官员,我也看不出他的身份,当真是惭愧哪。”

“郎中不必如此,就是咱们锦衣卫和刑部的仵作,也不敢完全确认其身份。”那校尉忙安慰了一句。

杨晨一声苦笑,没有再说什么。在走出厅堂后,他又呼了口气:“既然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我便先回去吧。”

“小的送杨郎中。”校尉忙有些殷勤地道。杨晨毕竟是自家都督的兄长,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锦衣卫的人都对他极其恭敬与客气。说实在的,这京城百官中,也就杨晨有这待遇了。

他道了声谢,便抬步往前。可就在这时候,他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这让他为之一愣,拿手一指:“那是……”

“嗯?”身边的校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郎中说什么?”

“没什么,许是我眼花吧,又或是有只猫儿……”杨晨有些赧然地道,想着是自己见了那有些可怕的尸体后心存恐惧,才会产生错觉。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扑通一声,身边的校尉便软倒在地。

“不好……”杨晨迅速反应过来,刚才那不是自己眼花,可还是迟了一些,一道劲风打他的脑后袭来,重重地切在他的后脖颈上,他只觉着一疼,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姐姐,你可好些了么?”张静云很有些担心和紧张地看着洛悦颍问道。

洛悦颍的脸色此时看着着实有些吓人,煞白煞白的,都不见一点血色。但她还是轻轻地点头:“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想把什么呕出来的感觉了……可身子却没有一点力气,动都不想动!”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怎么办才好哪?”张静云有些茫然而无助地道。

本以为可以逃出去了,却没想到又生出了这等枝节,这让本就没什么主意的她更不知所措了。

虽然身体依然很是难受,但洛悦颍的头脑却没有因此失去作用:“静云,我看这样吧,你一个人先从窗户里出去,去找二郎来救我……”

“啊……”张静云先是一愣,随即便用力地摇起头来:“这不行,我怎么能把姐姐你留在这儿一个人跑呢,这绝对不行。”

“你听我说,这不是要你不管姐姐,而是为了让我们都得救。其实我早想过了,就是我身子没事儿,跟你一起逃到外面,怕也会是个累赘。你毕竟学过武艺,身子比我轻巧灵活,总能躲过他们的耳目的……”洛悦颍忙劝说道。

第八百九十六章 漫长一日之亥时(下)

也许是因为几年前在山西共同相处的那段时日的原因,张静云和洛悦颍之间一直都是姐妹情深,并没有因为同嫁一人而产生过吃醋拈酸之类的矛盾,也让杨震的后院一直颇为宁静。

洛悦颍更是一贯都将张静云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无论生活还是其他方面都多有照顾。如此一来,张静云也就习惯了什么都听从这个姐姐的,有时候洛悦颍所说的话比杨震这个当人相公的都还要好使些呢。

可这一回,洛悦颍的吩咐却没什么用了,一听她这话,张静云顿时就摇头道:“不成,我怎么能把姐姐一个人留在这儿呢?这坚决不行!”

“你……你听我说呀,这样才是救我和救你自己的最好选择,不然我们就错失大好机会了。”洛悦颍忙再次劝说道。

但张静云却显得极其坚持,只是不肯,还道:“如果能带姐姐你一起走,我就走;不然,我是断然不会一个人走的!”说到这儿,她一直转得不是太快的小脑袋就又想到了一个理由:“我要是这么走了,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到时候,留姐姐你一个人在这儿可怎么办?那我不是害了你么?”

见她居然想到了这一层,洛悦颍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继续说才好了。这一问题她之前自然也想到了,只是为了让张静云赶紧离开而没有提出,自然是拿不出合适理由来的,只能在那儿苦笑:“你呀,你可知道我们在这儿也很危险?”

“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而且还有二郎呢,姐姐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相信这一点!”张静云很是肯定地说着这话,随后弯下腰去,突然就把刚才打开的那镣铐重新戴上了自己的脚踝,再是一合,就把自己给重新锁了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见到张静云的这么个动作,洛悦颍是彻底愣住了。她刚才好不容易才解开的锁,居然又被重新戴上了?

张静云却是展颜一笑:“现在我又被锁起来了,这下姐姐你总不能再要我一个人离开了吧?我也做不到解锁啊。”说着还冲对方调皮的一眨眼。

洛悦颍愣愣地看着她,这一刻竟不知自己是该气好,还是该哭好了。但张静云的这个简单动作,已让自己再无法开口叫她独自离开,因为自己已没有精力再开一次锁了。

当然,在哭笑不得的心情之下,洛悦颍还有深深的感动,她知道,这是张静云为了留下来保护自己才做出的牺牲。所以最终,她只能一声长叹:“你呀,难怪二郎总说你有时候会有古怪的念头呢,果然是真的。”说着,便也弯腰,把自己也给重新锁了起来。

既然都走不了,那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别叫人知道她们曾有逃走的打算吧。

张静云这时才算放心下来,随后又有些关心地看了洛悦颍一眼:“姐姐,你刚才怎么会那样?现在身子还难过么?”

“好多了,除了身子乏力,其他都已恢复了过来。也许……是受了惊吓,之前又费尽心思去开锁,才使得身子不适吧。”说着,洛悦颍又白了自己的妹子一眼:“有些人还不领情,居然又自己把自己给锁了起来。”

张静云有些歉然地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霎时间,这屋子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是屋子里的二女并不知道,她们的这一决定使自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某位早恨她们夫君入骨之人,已有决定要在天亮之后取她们性命了!

“咚——笃笃!”在有些漆黑的街道上,老孙头手里提了灯笼和铜锣,脖子上悬着梆子,有些缓慢地走动着。在来到一处街头,便把灯笼转移到提铜锣的手上,右手的鼓槌便很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以报出二更的鼓点来。

他是西城这一带的更夫,已在此做了二十年了。

对这一带的环境和道路,老孙头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尤其是晚上,就是不打灯笼摸着黑走,他都不会有半点迟滞或犹豫的。

他很清楚,转过前面的那个街口,便是一片深宅大院,那儿都是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的居处。或许今晚运气好些,便能在那儿捡到些散碎银子或是更值钱的东西。

这几十年里,他在这附近已捡到过不下三十两的钱财了,只不知道今日的运气会如何?想着这些,老孙头的脚步更紧了一些,目光则盯在了黑漆漆的路面上,只怕错过了好处。

可就在他转过街口的瞬间,两只手突地从前方探来,一把就将他按在了转角的土墙之上,当他惊慌之下欲要高呼救命时,一只手又按住了他的嘴巴,让他的叫嚷只能化作一阵呜呜声。

有那么一瞬间,老孙头的脑海里迅速转过了许多之前听到的杀人越货的故事,这让他更感害怕。他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更夫罢了,怎么也会落到这么个下场?

直到面前有人点起火把,老孙头的心情才从恐惧变作了诧异——面前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盗,正相反,是一群执刀拿枪的官府中人,虽然对方所穿的这一身衣裳有些陌生,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官府的人。

当老孙头很有些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时,那些人也正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这时一名独臂青年便看了一眼身边另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庄兄可认得他么?”

那姓庄的军官穿着倒是与其他人不同,正是五城兵马司的服饰。虽然他的脸拉得老长,显得很不高兴,但在这时候却也不敢不答话。便在拿起火把仔细照了照老孙头的模样后道:“有些印象,这是经常在晚上打更路过的更夫。”

直到这时候,老孙头才总算从刚才的震惊里恢复过来,便颤着身子道:“各……各位大人……小老儿只是个打更的,可是什么都没做哪……”显然,他只道是有人认错了人,想要拿他呢。

断臂的青年只是一笑:“我们没说要拿你,你不必紧张。不过今日这一带已被咱们锦衣卫给封锁了,所以只能委屈你留在此处,等咱们把差事办完了,再放你离开。”这位,自然就是奉了杨震之命行事的胡戈了。

明白对方的身份后,老孙头自然不敢不从。其实别说是叫人畏惧的锦衣卫了,就是某处县衙的人办事要扣住他一个打更的,他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哪。

何况,今日被强留在此的也不光他一人,除了那几名西城兵马司的巡哨兵马之外,还有两辆夜行的华贵马车也被强留了下来。这几位只看那马车的装饰,以及敢在这时候堂而皇之地在京城街道上驰行,便可知其身份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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