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1307节

张鲸看向萧玉道:“这样,你立即去阙左门,就以东厂的名义监临,确保会推的时候不出差错!”

萧玉色变道:“可是,可是,老祖宗,这会推是臣们的事,我这去插一脚,必然被他们赶出来。”

张鲸冷笑道:“那有什么,当年刘瑾在时,那次会推没有宫里大铛在旁旁听,以前廷议陛下也没少派人监议,这样我给你请一道圣旨,如此臣们就不会说什么?记着,你去阙左门里,除了申时行,杨巍的话不要顶,其他人都无需放在眼底,记得咱家还有东厂给你撑的腰!”

萧玉一听这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扮猪吃老虎,这个爽啊。当下萧玉立即道:“谨尊老祖宗钧旨,奴才这就去!”

翰林院的学士堂前,徐显卿,林延潮,赵志皋三人正同署办公。

今日早晨,吏部派人至翰林院取印,徐显卿不知为何,将自己的私印替作公印欲往公上盖下,幸亏林延潮察觉,这才免掉了差错。

徐显卿因此有些心情郁郁,今日阙左门会推时,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令他心头一堵。

坐在公座上的赵志皋数次看见徐显卿从位子上起身,到了门外双手合十,口念念有词。

赵志皋这么大把年纪,久在公署对此这样的事早习以为常,在这等巨大的压力下,难以求之于外物下,但将希望寄托于冥冥,倒不失也是一个办法。

赵志皋转头看向林延潮,他虽老眼昏花,但却心如明镜。林延潮年纪不大,处事倒很有静气,今日徐显卿用错印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此公御前,平常不过吃个挂落,最多夺俸了事,但在礼部侍郎公推时候,这样的差错足以致命。

徐显卿几十年的心血就如此毁于一旦。

但是林延潮却即时发现,替徐显卿纠正了这差错,如此就将失误给扼杀,等于救下了徐显卿的前程。

在这样的时刻,林延潮还能出手救下徐显卿,难道他不知二人都有资格胜任礼部侍郎吗?

到底是林延潮此子心大,还是已经胜卷在握了,或者说徐显卿在他心底不足为惧。

赵志皋看去但见林延潮,仍是在公案后书写的公,自己看向他时,林延潮正好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对,林延潮倒是主动示好地笑了笑,然后又伏案书写。

过了片刻,林延潮拿起书径直走到了赵志皋的公案前:“赵前辈你看,这是新修晋王府的玉牒,此位镇国将军,与晋王世子同辈不该用敏字辈。”

赵志皋闻言,接过仔细一看,屈指默默数着心道,不错,明太祖给晋王府的字辈济美锺奇表,知新慎敏求。审心咸景慕,述学继前修,此处不该用'敏'字而应用'求'字。

赵志皋看了半响,最后道:“上了年岁看不清楚,会不会是下面人疏忽写错了,林学士你看着办吧。”

对于赵志皋的含糊其辞,林延潮十分耐心然后道:“那侍生立即吩咐修牒的翰林修改。”

林延潮出门后,赵志皋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他与林延潮公事数月来,深知对方心细如发,专心致志时目不窥园,又心细如发擅于察缺补漏,真是任事之才。

他又看看徐显卿,相较下除了资历,他与林延潮相较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此刻风吹过堂前,柏树沙沙作声,堂外数棵古柏苍老遒劲、巍峨挺拔,这些柏树都是先代翰林所植,距今都已有百年。

赵志皋闭上眼睛,树已老,见证着翰林院里的人事却换了一波又一波,今日之后徐显卿与林延潮二人,到底谁升谁留呢?

就在这时徐显卿的家仆匆匆来到朝堂上,然后在徐显卿耳旁说了几句。

徐显卿闻言后,身子前向一探,然后又瘫坐在椅上,面色涨得通红。

“老爷,老爷……”家仆连忙给徐显卿拍背捶胸。

但见徐显卿顿足道:“好个麻权,当年我不过说了你一句姓麻脸也麻,你竟上疏弹劾我,毁我前程,此事我必不会与你干休!”

家仆道:“老爷,我看此事不简单……”

对方朝赵志皋看了一眼,心想此人上了年纪,平日又是耳背,于是压低声音道:“老爷,我看很可能是那些清流作得手脚,与沈鲤与宋纁脱不了干系。”

徐显卿点点头道:“有道理。”

家仆道:“这廷议是申相国与杨太宰主持的,他们必会替老爷说话,我们还是等消息吧。”

徐显卿闻言颓坐在椅上然后道:“好吧,你再替我打探消息,廷议后什么情况你马上报来。”

“是。”

家仆走后,徐显卿心底烦躁,看了一眼赵志皋,但见对方大白天的竟在椅上打起盹来。

徐显卿见此不由感叹,要是朝堂上都是赵志皋这样的大臣就好了,整天都是算计来算计去,勾心斗角,真是令人生厌啊!

却说阙左门。

面对吏部尚书杨巍的质问,在场的众官员心底都是暗猜测,以往廷推官员时,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临推前堪任官员被弹劾而失去资格的事,但是这三名官员同时被议罪,却是头一回。

通政使张孟男再度起身道:“元翁,太宰,列位同僚,本官以为在会推时,三名堪任官都被议罪,此事或许并非巧合,或许是暗有官员在其暗生波澜,本官认为在此之机,应停止会推,对三名堪任官员进行调查,有罪问罪,无罪再推论,如此方是公允。”

张孟男来历不简单,前首辅高拱是此人的姑丈,高拱被罢官后,张居正也没有为难他,对他客客气气的,张居正倒台后,申时行上位,就让这人担任通政使。

历经数个首辅而不倒,张孟男靠的就是立二字,他在朝说话向来公允,不偏向哪一边。

张孟男说完,但听次辅许国突然阴阳怪气地道:“还要什么重推的,既然三名堪任官员都是待罪之身,唯有一人无罪,那么我等就推此人好了。”

其实杨巍不说,也有不少人知道最后一人是清流黄凤翔。

许国这话在沈鲤,宋纁耳就有些难听了。

沈鲤与许国关系很微妙,当初张四维丁忧时,阁臣缺位。

若当时进行公推,沈鲤是很有希望的。但是张四维走时,他与申时行却一并向天子推荐了许国入阁。

于是天子不经会推,特简许国入阁。

此举看似破坏公例,但其实也是允许的,因为内阁这个位子,本来就十分特殊。

名义上是天子的顾问之臣,实际上干的却是宰相的事。

天子下旨,提拔一名侍驾官员没什么不可以的。

张四维,申时行如此之举等于将沈鲤挡在了门外。但是问题是许国在吏部,礼部任侍郎的时间很短,朝势力十分浅薄。

特别是不经过会推,而是钦点入阁,破坏了公例,导致朝臣都不服他。就是因为势力浅薄,所以入朝后许国就处处依附于申时行。

沈鲤平日认为自己是堂堂正正做人,公公平平处事,从来不搞些阴谋诡计的事,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被人怀疑幕后操纵,他难免委屈。

沈鲤正色道:“此事背后似有风风雨雨,但是是否有人作手脚,若没有实证则不可轻易下结论。但是会推乃圣上钦定,若是因为一点事就取消,此举实是辜负了圣上的信任,所以本官以为会推不可取消,但堪任官员之人选可以再商议。”

“沈宗伯所言有理,既是太宰那边只余一名堪任官员,不如由沈宗伯试推举一二官员,我们也议一议,也免得再生事端。”许国继续暗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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