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1418节

许宗道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今日巡按召集马会长等总商商议取缔牙行之事,但操江衙门下了公承认了牙行后,巡按已师出无名。眼下巡按要求我们扬州所有盐船一律不许从十间牙行里经办续,否则不许过江。”

“那就不经办好了。”林延潮甚是敷衍。

许宗道当即道:“万万不可,这十间牙行把持江面,背后又有操江衙门撑腰。若是他们不倒,今日不给,明日也要给,但巡按之令却让我们与牙行划清界限,否则盐船不得过江,此事本该由操江衙门与巡盐衙门自行协商,但两边此举不是让我们与牙行不利,现在实在叫人左右为难。”

林延潮道:“我与妻子出门不过是游扬州,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插,告辞。”

说完林延潮携林浅浅走出,马公子当即道:“兄台若是能够为我们在巡按面前转圜,我们必后厚礼奉上。”

“没兴!”林延潮闻言拂袖而去。

但见马公子面上挂不住,当即对许宗道道:“舅舅,这位兄台也太赏脸了吧,我看此人不过是偎红倚翠之辈罢了。”

吴胖子与许宗道都是色变道:“马公子万万不可这么说。”

听了这话,林浅浅顿时气的脸色涨红,林延潮也是双眼微眯。他方才已是说过与妻子出来游扬州了,但对方这么说……

那马公子冷笑道:“谁会与自家的黄脸婆出游?除非……”

话音刚落,只见啪地一声。

马公子脸上已吃了一记耳光,众人都是勃然色变。

然后林延潮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马公子捧腹弯腰在地,林延潮淡淡地道:“你既没有家教,那么我来代劳一二。”

马公子捧着肚子道:“拦下此人,不要让他走,快。”

“还敢再说!”在许宗道,吴胖子还未反应过来时,林延潮又连往马公子脸上踹了两脚。

这二十四桥边,马公子的下人拥了过来。

而陈济川与两名下人也是跟上。

马公子人多,林延潮这边人少,许宗道,吴胖子知道林延潮肯定是在巡按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所以不敢得罪,拼命阻止冲突。

片刻后,官兵这才赶来。

官兵们一看这阵仗即倒吸一口凉气,这位马公子扬州城里谁不认识,平日走马章台的,名声不是很好,但是背景太大扬州城里无人敢惹。

而林延潮这边人虽少,但敢打马公子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官兵头目当即向二人鞠躬弯腰,然后‘请’他们回扬州县衙调解一下。

鼻青脸肿的马公子看了林延潮一眼心想,也好,到了衙门里也好探探你的底细。

到了县衙后,早有人报知了知县。知县立即开堂秉烛夜审。

马公子一见知县即上前道:“李知县,我与他不过有所口角,是此人先动的。”

知县平日受了马家不少好处,当即附和道:“无论有理无理,先打人终归是不对。”

当即李知县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之人姓甚名谁?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这里烛火甚暗,这名李知县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见对方也不说话。

李知县又拍惊堂木喝道:“好啊,本父母官问话,居然也不答。”

换了旁人,李知县肯定不问青红皂白先来一顿板子,但他揣测对方背景没有动。

但见林延潮在堂下:“你可是叫李墨祟?”

“大胆竟敢直呼本县的名字?”

林延潮笑了笑负道:“我不仅知道你叫李墨祟,还知道你是隆庆元年的举人,是先帝刚刚登基,开了恩科才取的。可惜后来的会试却是屡试不第,最后于万历五年在吏部补缺当了官。”

对方讶道:“你怎么对本官过去的事这么清楚。”

林延潮摆了摆道:“我还没说完,后来你补远方缺在云南任过推官,后来的缅王犯边,在县令弃城而逃下,是你出面募集乡勇守住了县城。你本该因此升官,得到朝廷嘉奖,但因为酒醉骂了云南的藩司差一点被罢官,最后朝廷有人念你有功,故而保你到扬州任知县。”

这李墨祟整了整官帽,他因为当年的事灰心丧气,虽说调到扬州这个繁华地方任官,但也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但却不想这个人对他过往之事却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简直比吏部官员的还了解。凭他说话口吻,此人恐怕来头极大。

当即李墨祟走下案台,在林延潮面前拱问询道:“不知足下是何人?还请相告。”

但见林延潮笑着道:“我是谁不重要,但当初保荐你的是当今户部郎郭正域,他之初衷是想为朝廷挽一人才,但若是今日看到李兄这浑浑噩噩的样子,不知是否会后悔呢?”

第三卷 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梅家的盘算

林延潮的每一句质问,都如同敲打在王墨祟的心坎上。

想起自己为官种种,他此刻倒是绵长了叹息了一口气。他既是有所愧疚,但更多惊骇的是对方竟对他过往如此清楚,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没有半点隐蔽之事可言。

而脸肿得如猪头一般的马公子则道:“老父母在上,此人装神弄鬼,何必理会,先拘起来就是了。”

听马公子这么说,李墨祟深感对方怎么如此没有眼力,但他在任时收了马家不少钱,也不好说马公子什么,换了他人早就骂过去了。

王墨祟定了定神,当即向林延潮问道:“在下确实是郭大人保荐的,敢问足下与郭大人是否相熟?”

“确实相熟,还是门上常客。”林延潮倒没有否认。

王墨祟露出释然的表情,当即道:“郭大人乃朝堂上的贤臣,前礼部林部堂的学生,足下能与他相交不是普通人吧。”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道:“在下非官非商,说普通百姓你也不信,你就当我是一名处士而已。”

“处士?”王墨祟皱眉。

处士是古代有德行却不愿做官的人,但久而久之,很多人就拿处士往脸上贴金了,甚至连商贾之人也如此称呼自己。

故而有功名之人,反而不屑于称自己为处士。

马公子冷笑道:“启禀老父母,有的人常自称处士,却常常周旋于士绅之间,应身在江湖之上而心居庙堂,蝇营钟鼎,想走一条终南捷径。”

“这些人要么是豢养的清客,要么是请来教书的西席,依仗着见过一些世面,听到一些官场消息。出门到处招摇撞骗,故而腰有十文钱振衣作响,与人言必谈其贵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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