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147节

“他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当今右副都御史。当初是我在南监时的学生,曾提请过你兄长,但那个张太岳却道,眼下台省人才济济,待空虚之时再议。”林庭机道。

林烃冷声道:“这张太岳分明就是托词,不让兄长复职,挟私报复!兄长乃是二品大员,门生故旧那么多,就没有人不平发声吗?”

林庭机斜了一眼道:“发声?谁敢?那可是首揆啊!”

林烃垂下头不平道:“兄长春秋正盛,却在家空耗光阴。不能一展抱负,我去任苏州知府又有什么用呢?”

屈指算来,林延潮去林府上写了十几次时文,三月也已过了大半。

林延潮陷入题海战中。奋战得筋疲力竭。

每日从林府回到家,林延潮都是一头砸到枕头上,立马就睡,睡眠质量特别好,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早上。如果林浅浅不来叫自己起床读书,林延潮能够一头睡到日晒三杆去。

读书后。次日又去林府写题,大体都没什么变化。

不同的是,林府那公子林泉,不敢来与自己找碴,挑衅了,在写卷时,两人目光偶尔碰在一起,林泉立即闪躲而开。这一幕好似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看到心仪的男子一般。

还有的,就是林延潮的文章。这一年林延潮读了那些多古文骈文,以及背了无数的程文,积累得已是差不多了。可以往林延潮写文时,受到八股格式的制约,十分的学识,能道个三四成就不错了,而现在经过这拔高的训练,他将胸中之意,更流畅写于纸意之上。

这一段求学求知的过程,对于林延潮来说,虽然很苦,但心无旁骛,纯粹尽心于一物上,却也能让人有一种新的体悟。写到最后,当林延潮写出一手漂亮的时文出来后,回过头,也不敢相信这一篇是自己写的。

虽说林烃当时看了自己这篇文章后,没有说什么,但是自己却满意极了。这一刻林延潮方知自己于制艺一道上,终于有所小成了。

这一天,小楼外烟雨潇潇。

林延潮休息在家,昨日高强度写文后。林延潮决定先不读书,缓一缓,换换脑子,临摹一下字帖。县试,府试都是没有誉录的,所以字的好坏,能给考官第一眼印象,要知道卷面分的比重还是很大的。

林延潮拿起笔,静静地写帖,这时候外院传来敲门声。

林延潮没有挪步,眼下展明在外院安营扎寨,开门之事,当然是由他来办。

门一开,但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我……我……我找林兄。

“你是谁?”展明粗哑的声音响起。

“在……在下,黄碧友。”

林延潮将笔搁下,把头探至窗外大声对外院道:“不必通报了,让他进来吧!”

不久黄碧友从外院来到林延潮的小楼内,心有余悸地道:“林兄,你怎么请了这一个这么凶的下人?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林延潮道:“他不是我家下人,黄兄此来有何贵干?”

黄碧友拢了拢袖子道:“什么叫有何贵干?延潮,你我可是县试的同案,你这么说不觉得生分了吗?”

林延潮搁下笔笑着道;“黄兄,你我既是同窗,又是同案,交情自是不一般,我这么说,也是不拿你见外嘛。”

黄碧友哈哈地笑着道:“说的也是。这次来,是有关府考之事,昨日府衙发文了,说府试定在下月二十六,让我们去县衙礼房拿了文书,再去府衙报名。我来是与你约个时间一起去的。”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个好办。只是听说府试要两个禀生保人,你找了吗?”

黄碧友笑着道:“我来正与林兄说这个,这是样子的,延潮你县试时的保人是社学里的蒙师对吧!”

“是啊,如何了?”林延潮问道。

黄碧友嘿嘿地笑着道:“我县试的保人是我族叔,你看能不能让你的蒙师,也来当我的保人,作为交换,我的族叔来当你的保人。你我既是同案,又是同学,对彼此肯定信得过的,而咱们的保人也是如此,这样不就不用另外去找了吗?”

林延潮竖起大拇指道:“黄兄,果真深谋远虑,想得周到,就依你说的。”

黄碧友笑着道:“惭愧,惭愧,对了,还有一事,这一次府试,书院的同窗也是从各地来省城。大家同窗一场,这一次又是好久没见,大家决定在府试前共谋一醉,延潮你可不能扫兴缺席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门路

听黄碧友这么盛情邀请自己,林延潮心底隐隐猜到几分道:“怎么请我一醉,还不让我扫兴缺席,莫非余子游他也过了县试,你们邀了他,又怕我不来?”

黄碧友尴尬一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延潮兄?是的,余子游托人与延潮你说和的,说大家同窗一场,以往谁对谁错,都不要放在心上,他要当面与你赔礼。”

“赔礼?谁对谁错?”林延潮将袖袍一拂道,“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之前还行,但这一次他在侯官县试前,在考生间散布不利于我的谣言,可见他丝毫没有悔改认错之心。此次见我过了县试,就假惺惺来说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理会的。你传出话去,我与余子游这笔账迟早要算,让他给我等着!”

黄碧友听了道:“延潮,你这样做恐怕别人会说你小气啊!大家毕竟是同学一场,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林延潮反问道:“小气?我要让人知道得罪我的后果,余子游这等人我绝不会与他干休,但对于黄兄这样的朋友,我却很珍惜!”

黄碧友听了很高兴,笑着道:‘子曰,匿怨而友其人,耻之,延潮光明磊落,真是君子!好,我回去回话就是。不过我看延潮你这话放出去,大家以后要邀请余子游,都要掂量一二了。‘

林延潮笑了笑,匿怨而友其人,孔子这句话说的是,心底藏着对某人的怨恨,表面却和那人友好,对这种人我认为可耻。读了论语就知,孔夫子乃是真性情之人。

至于匿怨而友其人的一套,是法家的。可后世那么多口蜜腹剑的人却都自称是孔门弟子,还真是冤枉。

林延潮当下将黄碧友送至门外。

林延潮回到小楼上,待又练了一阵子字帖,他的字学的是颜体,平日也有请林烃指点过。不过林烃平日习的是柳体。颜体上造诣不深,所以林延潮平日还多是临摹字帖来提高自己书法。

这时门外又有人敲门。

林延潮不由皱眉,心道:‘今日的客人怎么特别多?还能不能让我好好读书了。‘

不久外面有声音传来道:‘老夫找林延潮,就说是侯官县衙沈师爷来了。‘林延潮听了立即将笔一投,披衣下楼,迎到院门前拱手笑着道:‘沈师爷。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师爷笑着指着前院的一片绿竹,还有水井里养着鲤鱼,笑着道:‘小友,你可真会找地方住!我将来归乡养老。也能有这一间屋子就足慰晚年了。‘

林延潮笑着道:‘沈师爷,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过是用来栖身的,怎能入你老人家法眼。里面请!‘

到了里院,沈师爷看到小楼前的花圃,又是赞了几句。两人寒暄了一阵,林延潮这才将沈师爷请上了小楼,

入座之后。沈师爷左右看了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友,你托我帮的事。有些眉目了。‘

林延潮听了手里不停,一面给沈师爷沏茶,一面问道:‘真是有劳,沈师爷了,不知张师爷是怎么说的?‘

沈师爷呷了口茶,好整以暇地道:‘张师爷让我与你说。府台老爷是有恩必报的人,去年你帮他的忙可是一直记在心底。可是今年府取与往年不同啊!‘

林延潮知道此事要那么轻轻松松答应下来。这才奇怪了。

林延潮问道:‘张师爷透了什么风声吗?‘

沈师爷道:‘你也知道,大三关中,乡试最难。而小三关里,府试最难取中。府试是三年两试,去年歇了一年,以致今年考生比前年多了不少,若是放在明年倒是好办一些。另外你也知道,陈知府身为一省府台,方方面面也需顾虑周全,府里累世簪缨,科举世家也是不少,几千个人都盯着那五十名试额,僧多粥少啊。特别是今年府试之后,还要出题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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