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49节

林延潮拿起来掂量了下,发觉比以往沉了点,林浅浅将林延潮手一拍嗔道:“好好读书,别想着花钱,这一次塞了两百钱,不要苦了自己。”林延潮虽是再度腹诽下林浅浅的抠门,但比起以往一百钱的生活费,已是翻了一倍。

然后小两口对着灶前吃起了太平面。

水鸭母的熬得老汤,汤面上都是黄油花,还放了点葱头。

“多喝点汤,这水鸭母的汤最养人了,”林浅浅刚盛完汤水,又给林延潮夹了一鸭翅道:“讨个好彩头,希望潮哥你一飞冲天。”

林延潮笑嘻嘻地,也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鸭脖子放在林浅浅碗里道:“你最爱吃鸭皮了,脖子皮多!”

林浅浅感动地笑了笑,眼睛里都是小星星,低声责怪道:“好啦,潮哥,锅里还有半只鸭了,你别再和以往一样往我碗里拨了。”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这回咱们家日子总算是宽裕了。”

背上书箱,林浅浅将自己送到村头,林延潮踏着熟悉的山路,重新启程至洪塘社学读书。

这一来一去已是七八日,看着山上的落叶,酷夏已是快结束,马上就要入秋了。估摸着这时候各府的院试,也是要有了结果。童子试是三年两试,这一次院试完,明年要歇一年,再考要等到后年。

往往最后一届竞争的压力都不小,但林延潮知道林诚义进学是十拿九稳的。到时候林延潮还等着林诚义提携自己一把,不过眼下还是安心到社学读书。

行了一个多时辰,总算赶在上课时间之前赶到洪塘乡,久违的学堂此刻看来起来别有几分亲切。而社学大门已是打开,以往琅琅读书声没有听见,也没听得同学嬉闹打骂的声音,只是一片静悄悄的。

许延潮赶紧到讲堂前,但见堂上一名老先生拿着戒尺,正审视着堂下学童。

许延潮猜这必是新来的塾师,来接替林诚义的。林延潮当下施礼道:“拜见先生!”

凑到近处,林延潮仔细打量这老先生,见穿着一身破旧的长衫,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胡子有点乱蓬蓬的。这为人师表的形象也太差了,差了林诚义不知几条街去,一见就知是一个穷酸书生。

林延潮行弟子礼,对方却没有说话,半响一声传来:“谁是你先生?”

那老者背起手,走到林延潮面前三步距离,用戒尺指着自己道:“老夫在社学教书已是有五六日了,为何你今日才来?”

林延潮听了心底有几分不爽,当下轻慢地道:“有点事,没有来。”

“什么事?”

“当然是家事。”林延潮总不能说,我见了周知县,沈师爷,还是去提学道里喝茶了,说出来把这没见过世面的先生吓死。

老先生听了怒道:“无故旷学,先生问你还搪塞,不肯道出原因,你尊师重道的良心哪里去?你家里人知不知道?我们社学里怎么出了你这样顽劣的学生。”

林延潮道:“先生,学生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先生一定要怪就学生的话,但请先生责罚!”

老先生哼地一声道:“当然要责罚你,你现在不要进学堂,立即出这个门,回去把你家里的人叫来,让他们亲自与我分说,这几日你在哪里?若是你家里人不来,从此以后就不要来上学了!”

我擦,我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请家长?

第三十七章 与先生作对的顽童

这么大人了,还玩请家长这一套。

林延潮鸟也不鸟,也算明白老先生心思,心底有些读书人的小敏感,估计刚来社学没几天,又想要立威。但林延潮怎会给他拿来当靶子直接道:“我家在洪山村,距这里有十几里路。家里人都要种田,很忙的,过不来。”

“这我不管,你什么叫家里人来,就什么时候来上学,现在不许进学堂一步。”老先生在那冷笑,他等着这学生向他求饶,这等顽劣学生就是要这样处置,才会令他害怕。

哪知道林延潮将袖子一拂当下道:“可笑,先生,你连我都管教不好,还想去管教我大人。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学堂上顿时哄然低笑。

老先生恼羞成怒将手一扬:“你真以为我不敢赶你吗?立即给我走。”

“你要我走,可以。”林延潮丝毫不理,将大门重重一甩,扬长而去。

老先生本见林延潮竟是真走,也是气得浑身打颤对着学生道:“你们看见没有这就是顶撞先生的后果。”

但见一个人走进来,差点与林延潮撞了满怀。原来是张总甲,他进来道:“吵吵闹闹的作什么?我在宗祠和族长商量点事,都给你们吵进来了。”

老先生见了张总甲,神色一缓指着林延潮向他告状道:“张总甲,这学生十分顽劣,我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我要将他赶出社学。”

老先生实话是,请家长,赶出课堂这两个手段都不怕的学生,他才是从来没见过。

张总甲看向林延潮,当下一团和气道:“是,这不是延潮吗?还未向你爷爷道贺呢。先生,这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这延潮是我们社学里最好的学生,大宗师的门生,你可要仔细教导啊!”

“原来是他,但是他太不像话了……”老先生继续道。

张总甲一句堵了回去道:“先生,我请你来社学,就是让你来管教弟子的,不是让你来处罚弟子。”

谁都看出来张总甲偏袒林延潮了,老先生道:“张总甲你这么说,让我怎么管教学生?”

“那是你的事,眼下我没这功夫,不要忘了当初来社学时,你向张少爷是怎么承诺的。”

老先生脸刷地白了道:“是,张总甲,我会好好教书的。”

众学童都看得出来,这老先生对张总甲有些畏惧。张总甲大步走出门去。

那老先生看向林延潮,神色有些悲愤道:“那日在社学大出了风头,觉得很了不起吧,被胡提学收为门生,有了胡提学,就看不起先生了吗?伤仲永的故事听说过吗?”

林延潮挺烦别人这样扣帽子的,眼下反正两人都撕破脸。林延潮直接道:“先生,我从来没有自认为很了不起了,这些都是你说的吧。”

这老先生将戒尺一放道:“顽劣之徒,看在张总甲的面子上,我奈何不了你,但给我罚抄《幼学琼林》三遍来。”

“三遍,差不多是五万字,先生这我办不到。与其如此,你还是赶我出社学吧!”林延潮直接回答。

“你……”老先生这辈子岂有见过,以不读书要挟先生的学生。

“先生《幼学琼林》三遍实在太多,延潮今日怎么抄得完?”

“是啊!先生责罚太过了。”

学童们与林延潮交好,纷纷帮他说话。课堂上乱做一团。

老先生见学生都这么维护林延潮,没有办法只能妥协道:“好了,不要大声吵了,那我就让你四日内抄完,明日必须将第一卷的三遍交来!”

“延潮兄,算了,何必与他顶了。”

“给先生一个面子好了。”

林延潮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太过了,当下道:“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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