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589节

当然如此在别人看来,就是图谋专营。刘虞夔说得没错,天子要提拔的,从来都是自己身边人嘛。

但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林延潮为天子近臣,固是得天子赏识,同样若是一个疏忽,恶了天子,则就是从九霄云天,坠入深谷的下场。

伴君如伴虎,你以为是开玩笑?只是外人只看得其中机遇和好处,却都没有想到承受此中的风险。如林延潮恶了张居正时,官场上不少人在看笑话,现在充日讲官,有的人却羡慕嫉妒恨来。

林延潮如此抉择,只是这条路更适合自己,并且也做好承受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事功固然重要,但何时都可以,但眼前机遇错过了却不会再来。

至于刘虞夔他们在翰林院勤勤恳恳的修典,虽是仕途上走得慢一点,但胜在稳妥,风险小,这条路才是更适合大多数人的。

故而林延潮丝毫没嘲讽刘虞夔他们的意思,大家做出不同选择而已。曾国藩有句话叫,内持定见而六辔在手,何为内持定见,不因持一物而否一物,也不因他物而否己持。

如林延潮与张居正所言,学问从不讽他人而来。

见林延潮大步离去,萧良有对刘虞夔道:“恩师,我知你为我抱不平,但宗海并非这样的人。我与林宗海是君子之争。”

张懋修亦是道:“虽我看不惯林宗海如此得意的样子,但他却不是一个小人。”

刘虞夔见二人都不领情,不由拂袖道:“你们都有气度,我倒成了嚼舌根的小人。”

张元忭笑着道:“直卿兄,我知你是正人君子,看不惯专营之辈,但我与林宗海在内阁共事过,此人有雅量,论才干即便在内阁之中,也是少人可及的。”

听张元忭的话,刘虞夔的气方才消了不少。

林延潮离了紫禁城后,立即就赶往了申时行府上。

申时行这几日告病缀朝在家。

林延潮至申时行府上探病。

入内后,见申时行正穿着素衣,头上扎着白巾,半卧在床榻上。林延潮察言观色,见申时行脸色略有苍白,但不是不能起身的样子。一旁一名丫鬟正拿着汤药给申时行喂食。

“恩师,弟子来看你了。”林延潮行礼参见,

申时行伸手虚按,示意林延潮在榻边坐下。

林延潮将礼盒交给一旁申五,里面都是鹿茸辽参之物。申五拿了离去。

丫鬟喂完汤药,林延潮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脸盆,为申时行拧过巾帕递了上去。

最后申时行拿了一冰糖含着嘴里,示意左右退下,然后对林延潮道:“带这些物见来作什么,你我何须见外,申五说你有要事,是何要事?”

林延潮听申时行声音虽低,但却是中气却足,不似病得不能上朝的样子。

“恩师,弟子从次辅那听来一件事。”

林延潮于是将自己从张四维哪里所知的事,与申时行讲了。

申时行听了点点头道:“子维将这事与你说了啊。”

“是,弟子不敢拿主意,特来请恩师示下,弟子该怎么办?”

申时行道:“你为官也有一段日子了,不必事事由我,此事你怎么看?”

林延潮听了道:“弟子觉得次辅所言有理,但此事毕竟是天子家事,我等外臣不好介入。”

申时行欣然道:“延潮,你说得对,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此事是太后与天子的家事,我等外臣一个不小心,要么得罪太后,要么就是得罪天子。”

林延潮道:“恩师,所言极是,弟子也是拿不定主意。”

申时行笑着道:“宗海,你眼下身为日讲官,乃是天子近臣,不比当初了。以后这等为难之事还有很多,记得你第一天入内阁,我与你说得燮理阴阳四字吗?”

林延潮答道:“弟子记得,当时恩师说,我等为官就是让上下中和,调济折衷,天子百官百姓能各局其位。”

申时行点点头道:“眼下你为此事为难,但以后这等事还有很多,数都数不完,你总不能以后事事都来请教我。故而此事可作为你做官的一个考题,若是你是写不好这篇文章,那么我劝你一句,早日辞了日讲官,回翰林院治经修典才是正途。”(未完待续。)

五百四十三章 进讲

申时行这么说,颇有你做不对这题,就不配当官,还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意思。

但林延潮却心道,恩师啊,你说得倒是轻巧。

这考题你的回答,不,也是在家装病吗?你倒是叫我去应对。

不过申时行说得也没错。伴君如伴虎,紫禁城是天下人事最复杂的地方,自己既是侍直这等事以后就少不了,若是处理不好,以后怎么混?

于是林延潮道:“恩师,弟子记下了。”

申时行问道:“对了,你准备进讲的讲章可在身边?”

林延潮欣然道:“随身携着,弟子请恩师过目。”

在小皇帝初登大宝时,申时行被张居正选为日讲官,以他状元的名望,翰林院里地位,自是六名日讲官里的首席讲臣,并且深得小皇帝的信赖,李太后的好评。

申时行能入阁,一是张居正大力引荐,让他来制衡张四维的,二来也是这帝师的身份占了便宜,小皇帝和李太后一致给他投了赞成票。

所以林延潮拿讲章请前首席讲臣申时行过目,绝对没错。

申时行看完林延潮的讲章道:“给天子进讲不同于庶民,文章需有温润之气,以具告君之体。言辞去粗疏鄙野之状,以养夫亲近儒臣之心。非徒以美文辞为也。”

这都是经验之谈啊,林延潮听了不住点头,然后道:“弟子受教了。”dudu1

申时行续道:“当年太祖曾问宋濂,帝王之学何书为重?宋濂答曰,宋儒真秀德所注的大学衍义。后帝命书于大殿之上。故而本朝学士特重大学衍义,日讲更是如此,所讲经史都要从中发挥。当年我写讲章时,将太学衍义放在手边,随时翻阅,这点你也可借鉴。”

林延潮听了露出深思的神色,这大学衍义他自是读过。

大多儒生对治经的方式,都是先读经,次读传,次读疏,次读注,都是在文字训诂和章句上下功夫,但衍义不同,乃拓展经义,也就是加上笔者自己的观点。至于为何能为帝王之用呢?就因为真秀德将大学经义,阐述在帝王的人伦日用之中。

听了申时行的一一点拨,林延潮再看手底的讲章,对于如何在日讲上给天子进讲,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

之后申时行又提点了林延潮一些日讲时该注意的地方,然后林延潮就告辞了。

从申时行府中回府后,林延潮连夜将讲章,按申时行所言说的重新修改了一番,次日去内阁交给张四维过目。此乃日讲的规矩,讲章是由日讲官所写,内阁改定,方能进讲,意在内阁辅政。

所以林延潮若是讲章写得不合体,或者在日讲上不按着讲章来进讲,张四维都是可以给林延潮小鞋穿的。

这一次再看林延潮的讲章,张四维眉头皱得紧紧,然后突然笑着道:“宗海,这一日不见,你这讲章似请高人润色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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