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642节

要知道大明的军费,岁支边饷,占据了太仓银每年七成五以上的开支。

没有张居正改革创收,朝廷没有钱,只能对老百姓课以重税,不然军饷不足,蒙古女真就打进来了。而课以重税的后果,读读崇祯年的流民史就知道了!

真心话和马屁其实是一回事。

没有真心话,马屁又如何拍得动人,拍出深深的感情来。

林延潮自觉得过了这一关,但见张居正略有所思,自嘲地笑了笑:“张永嘉所查,不过五万七千四百多顷,堂堂首辅就被弹劾几乎不能自保。而我清查两百六十八万顷,将来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宗海,你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故与我疏离,甚至不惜故意开罪曾尚书,张侍郎来与我划清界限,以求将来保身的吧!”

什么叫不要在老中医面前玩偏方!

自己一时不慎,被张居正察觉了自己动机所在。

这回真的是要挂了。

林延潮官袍下的里衣都湿透了,再编个话忽悠过去?

蒙张居正?那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啊。

林延潮看了张居正一眼,知道自己此刻如坐针毡的样子,断然被对方清清楚楚看在眼底。

这一刻不能再忽悠下去了,不然自己仕途在这里就要玩完了。

林延潮已是稳定了情绪道:“下官初见元辅时曾进言,元辅一身当天下之毁誉,万世之是非,在此风头浪尖之时,不妨退一步学萧何。”

如果不说阿谀之词,反而张居正的问题却没那么难答了。

张居正捏须道:“原来如此,我倒是记起来了,宗海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本阁部,以为我必败,将来没有好下场么?”(未完待续。)

五百九十八章 事功之学

林延潮觉得这一次真的是要挂了。

此刻他只能一声不吭,随你张居正说什么。

张居正冷笑道:“怎么不说了?疏离本阁部,是为趋吉避凶,阿谀天子,是为奉上,学张永嘉以求大用。当初你因黄河水清之事,犯颜直谏,顶撞于我。当时我倒觉得你有几分胆色,但今日看来也不过是钻营谄媚之辈而已。”

林延潮几乎要闭上眼睛了,自己的心思被张居正说破了,一点不剩。

自己的底牌还被张居正揭破了,怎么办?

林延潮一声不吭半响了后道:“元辅若以为下官真心如此,下官唯有辞官归里,以示清白。”

林延潮一句话说出,反而令张居正一愕。

林延潮缓缓坐直了身子,脸上有了从容之色。

没错,张居正要挟自己,不过是自己的前途而已。但自己表示丝毫不惧,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比你马上要离开这家公司了,那对于老板还有什么好畏惧的。老板又不会拿把刀把你杀了,自己与张居正这点摩擦,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丝毫不值得他干掉自己。

对林延潮而言,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只有辞官而已,等两年张居正挂了以后,自己再出仕,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两年的经营,化为乌有,以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日讲官拱手让人罢了。

但你张居正,不是说我好钻营,好阿谀奉承吗?老子不干了,还不行了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如王锡爵,罗汝芳,海瑞等大臣被张居正赶回家种田的多了去了,历史上你挂了后,大家就都出仕了,一个个活奔乱跳,而且都作为倒张功臣,被朝廷重重的启用。

张居正眯起双眼,林延潮表示我要辞官,他也失去了拿捏林延潮的东西。

张居正笑了笑道:“宗海,准备辞官?好啊,辞官以后作什么?”

林延潮听张居正口气似有商榷的余地,是啊,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辞官的啊,只是为了争取回谈判的主动,不得不冒险一试。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林延潮无论官位,权谋,与张居正都不是一个层次上,要博弈,根本无从博弈起。

林延潮唯有表示咱光屁股一个,就免得被你张居正就这一点拿捏住,从头到尾都被他牵制了。

林延潮道:“著书讲学,就算不能居于庙堂之上,也不可有一日辜负了此有为之身。“

“好一句不可有一日辜负此有为之身。著什么书?讲什么学?永嘉之学吗?”

林延潮道:“不是,是下官的事功之学。”

“那还不是永嘉之学。”张居正一晒道。

林延潮哼了一声道:“元辅,此言差矣,阳明子的心学,并非陆象山的心学,只是陆象山之学恰好契合阳明子之道。此乃心外无理。理学,心学,事功学,凡我认同,就是吾学!”

张居正一愕,点头道:“此乃师心之道,凭此一句,可知宗海学问必有大成一日。将来宗海著书,不妨送我一本,老夫必焚香拜读。”

林延潮听了无语,说着说着,你还当真了,我是真的不想辞官啊。

到了此刻林延潮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一句,拜读实不敢当,到时必送至府上,请元辅指正。

“不过宗海所学,主要还是在于事功二字对吗?”张居正问道。

“正是。”

“若要求小功,讲学著书可矣,但说起大功,还是造福天下苍生,惠及亿万黎民才是,如此说来还是为官方有可为。其实永嘉之学,难就难在事功二字,若无真正功绩,即便是说得再如何舌绽莲花,也是不足信服于人。”

林延潮听张居正这话,心底一阵大喜,这是在透口风啊,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而且张居正说得没错,与孙承宗所见一样,事功之学乃务实之学,没有从实践中得来的道理,你整天口头***谁拿你当一回事。

张居正这么说是给自己一个事功的机会啊。

林延潮按捺下喜悦的心情,平静地道:“元辅所言极是,公门之中好修行。下官的蒙师,曾与下官说过,为官需行谋保善家邦,言事苟利社稷,读书人应不讳言当官,只要是他一心存着社稷,存着百姓就好。”

张居正油然道:“此乃真知灼见,你的蒙师实在正人,不知今在何处?”

林延潮立即答道:“蒙师林讳诚义,在广州府任经历。”

张居正点点头,又看了林延潮一眼问道:“怎么宗海还打算辞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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