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791节

这中年男子向林延潮上下打量了,笑着与申时行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不愧是阁老之高足。”

对方说话带着浙音。

申时行笑着道:“难道只是吾之高足?他与朱少钦一并出入承明,难道肩吾没有听他提过?”

对方捏须道:“听阁老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朱年兄确有在信中提及这位林三元。”

申时行笑着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就不是外人了。”

听申时行这么说,林延潮已猜出对方是谁了,于是行礼道:“不敢当,岂敢在恩师与沈前辈面前提三元二字。沈前辈的大名,晚辈在翰林院时早已是如雷贯耳。”

林延潮说完,二人都是笑。

原来与申时行同坐之人,是隆庆二年进士,浙江鄞县的沈一贯,与朱赓是同年加同乡。

当时沈一贯也是名人,为什么出名呢?是在万历二年的会试上。

时身为会试副主考的吏部左侍郎王希烈,欲取张敬修,于是私下授意他在卷中作记号。

沈一贯作为房考官,不仅没听从王希烈的吩咐,还在张敬修的卷子直笔涂抹,并在卷上批了不通二字。

房官直接罢卷,使得张敬修的卷子连填榜的资格都没有。主考吕调阳怕得罪张居正,十分不安。沈一贯却对吕调阳说,如果得罪首辅,那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旁人。

因此万历二年的春闱,张敬修就没有考上,一直等到了申时行为主考官时,才给他开了后门。

得罪了张居正后,沈一贯自是名满天下,博得了不阿于上的清名,但也在官场上混不下去,索性就回家闲居。

张居正致仕后,申时行向天子举荐,沈一贯这才又重回翰林院。

丫鬟给林延潮也切了一块冰镇西瓜。林延潮吃了几口下肚,稍消暑气。这时沈一贯取出一信来道:“这一次赴京路过苏州,顺道拜会了王太仓。王太仓让我带了一封信来,呈阁老过目。”

申时行闻言接过信来,当着林延潮的面拆开看了。

申时行看后摇头道:“都这时候了,王太仓还真能稳坐钓鱼台。”

沈一贯问道:“阁老,王太仓在信里说什么?”

申时行捏须道:“当时张文忠公致仕后,我与不少大臣都向陛下举荐王太仓,望其起复,甚至入阁主持大局。怎知王太仓却学起了严子陵,束发于山林长往,此信写来是辞了我的好意,不给我留一丝情面。”

沈*****余这几日来京,感文忠公致仕后,朝堂上大不如从前,若是王太仓能起复,以今上对他的信任,就算不入阁,也能助阁老一臂之力,可惜,可惜。”

申时行闻言感慨道:“你说得何尝不是我心底所想。”

林延潮心底揣测,申时行这边与曾省吾,王篆他们交好,保持着与张居正旧党良好关系,那边又向天子推荐王锡爵,沈一贯这等以往得罪张居正的大臣重回朝堂之上。

申时行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林延潮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不由犹豫是否要向申时行请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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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二十六章 申时行的忠告

待沈一贯走后。 ww?w?.?

丫鬟给申时行递上热巾,申时行一面拭手,一面与吃着西瓜的林延潮笑道:“老人家不能贪嘴,否则要拉肚子的,你是年轻人多吃点消消暑热。”

林延潮笑道:“恩师身子一贯康健,你这是让学生多吃些呢。”

申时行笑了笑,看着林延潮大口大口吃着西瓜,然后问道:“说罢,这一次你夜里来老夫有什么事?”

林延潮放下西瓜,对上申时行的目光道:“今日张府二公子三公子来找学生。”

申时行点点头道:“是张嗣修,张懋修吧。”

林延潮道:“是,今日疑似高新郑遗作的《病榻遗言》在士林间传阅,他们担心有人要对文忠公不利,希望学生能在陛下面前进言。”

闻言申时行端起了茶吹了一口道:“我记得你与张家两位公子没什么私交吧。”

听了这句话,林延潮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林延潮继续道:“学生确与两位公子没有私交,甚至还有点过节。只是学生觉得奇怪,他们为何不去找冯公公,他掌握东厂,要查此书何人所作,轻而易举,为何偏偏要找学生,莫非冯公公已是自身难保?”

申时行呷了口茶道:“延潮你多虑了,冯公公是司礼监太监兼掌东厂。若没有圣上的话,谁可以动他?你太多心了,这一次冯双林他虽没有封爵,但侄子还是授了锦衣卫指挥。”

“前几日的廷推,福建巡抚劳堪升任左副都御史协理院事,王篆从吏部右侍郎迁本部左侍郎,之前陈经邦为礼部左侍郎,陈思育为太子宾客,工部尚书曾省吾总办璐王大婚之事,修建璐王府府邸,由此可见天子对昔日文忠公的旧人还是器重的,没有废除新政的意思。”

“至于朝野里那些不切实流言蜚语,你我自己先不要信,如此谣言传一阵也就过去了。”

林延潮心想申时行这话,就如同自己和张家兄弟二人说的套话一般。不过依申时行之言,冯保现在也是如日中天,这一次廷推张居正旧人大获全胜,就是实证。

那么冯保都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又何况张居正?

林延潮点点头道:“恩师这么说,学生就放心了。”

申时行是摆明了不愿意把话说明白,那么自己再追问有什么用?其实从方才见到沈一贯拿出王锡爵的书信时,林延潮就知自己是白走这一趟了。

林延潮起身向申时行道:“既是如此恩师,学生告辞,还请你多多保重。”

说完林延潮对申时行一揖就行离开。

“延潮你坐下,陪老夫说说话。”

林延潮走至屋门前,申时行却叫住了他。

林延潮重新入座后,申时行语重心长地道:“延潮,你还记得当初是我点你的会元,而后三元及第吗?”

林延潮笑道:“何止是会元,状元,学生为官也是一路靠您提携,恩师的恩情,学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申时行捏须道:“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是记起,你我一并都是状元,依靠科举出身方有了今日。记得嘉靖四十一年高中状元时,题那进士碑,我还是叫徐时行。”

“吾自小从舅父,故而从其姓。生父姓申讳士章,为长洲县学生员。十岁时舅父携我,曾上门想见他一面,可他却闭门不见。”

“后来我发奋读书,侥幸中了状元,衣锦还乡回到苏州,再去申府拜会时,生父已是病故,但申府却说想让我归宗。我问了舅父后,他说我本就是申家血脉,理应归总。于是我就答允了。”

申时行短短几句话道尽了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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